三人趁着夜色逃走。
不远处,自工厂另一端传来的交火声逐渐停歇。这只以“不吠的狂犬”芥川为首,直属于BOSS的黑色游击小队,轻而易举便碾碎了胆敢在他们眼皮底下造次的走私团体——并没有比用鞋底压死几只离群之蚁要多花什么力气,毕竟这就是港口Mafia的实力。
一切发展都如太宰治所料,他不仅精准知晓对方的行动布防,连对接暗号都摸得一清二楚,这场救援比灵幻汐那想象当中的要顺利很多。
就连刚刚芥川龙之介再次追上他们,也被太宰治三言两语制止在原地。她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能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个逐渐走回的身影,他竟然还挂着那丝毫无紧张感的闲适微笑,甚至清楚她在看他而挥了挥右手。
灵幻汐那面无表情别开眼,忿忿地用安全带压制住一心想回去救回同伴的松浦虎太郎,顺带把他的嘴巴用胶带封上,扭动钥匙发动了汽车。
侧座的门被拉开,太宰治坐了进来。
随后,身后的化工厂便传来爆炸的声响,车身似离箭冲了出去,远远甩开背后扑涌过来的热浪。
车开出一段,车内的气氛诡异凝滞,但太宰治明显不是会去读空气的那种人。
“希望他们能喜欢我的礼物,”他聊天似的主动开口,“以前被送得太多,我都忘记是哪位热情的小姐摆在我家门口的了。”
没错,那些引爆的炸弹,是他突发奇想从家里抱来的,来自于某位已经被军警逮捕的爱慕者,而今晚,这份浓烈的爱被他合理地二次转赠了。
灵幻汐那没有理会他,她手握方向盘把车平稳驶上国道。
“小汐那,你怎么样?刚刚抢车的时候,我看见你腹部中弹了哦。”
她沉默不语。
“不要不理我嘛。”
“............”
一如既往的,见她生气他也不再说俏皮话了,而是用突然正经起来的语气说道:“对不起,之前发生的事我向你道歉。”
他的歉意来的太快,让人难以分辨。
“下次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了。”
玩笑。
这种玩笑。
灵幻汐那喉咙干哑,她想说些什么,却没挤出成章的音节。她从来都分不清他每一句话语背后,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在为下一场整蛊的骗局做准备。
因为那些舍身保护的行为可以是玩笑,那些没经过大脑的告白话语也是玩笑。那么,她彼时的心悸与后怕在他眼里又是些什么呢,难道是不合格、不讨喜的余兴捧哏吗?
与其说,此刻的她,不仅是在对太宰治残忍的坦诚而感到怒火中烧,更让她难以适从的,其实是在听闻过那些甜言蜜语后,内心所生出动摇的自己。
“我对你其实非常喜——”
谎言,此为谎言,这不过是他随口对谁都能说出口的句子。
即便是有箭的作用,但她也太丢脸狼狈了。
灵幻汐那深吸了口气,没让内心的复杂浮现在脸上。她打开车窗,任流动的空气进入,终于使呼吸舒快了些,热腾腾的血液也在风的抚慰下缓慢变凉。
过了一会,她冷静下来,又腾出一只手,撩起衣服下摆。下方露出的腹部肌肤光洁无暇,她说话的声音也和往常别无二致,只是完全没去提及太宰治刚刚的道歉。
“我没事,没有中弹。”
说完,两粒子弹被她从外套底下翻出,分裂的弹头掉入手心,被她直接随手扔出窗外。
“你穿了防弹衣?”
“没有,这也是我的能力之一。”
灵幻汐那不愿过多解释,就像太宰治虽然完全没掩饰过,但她也不会去过问他对港口Mafia为何会如此熟悉一般。
她试图把话题绕回工作,“松浦先生,请问你冷静下来了吗?如果你冷静下来的话,我想知道......”
太宰治没有配合她。
“我说对不起,”他偏执地打断,然后又道了一次歉,“让你为我担心了。”
灵幻汐那对太宰治的任性习以为常,她顿了一下,“我没有担心。”
“你有。”
“......没有,我只是对自己感到失望。”
“你有,”太宰治没去尝试理解那些在他看起来,十分琐碎无力的辩言,“小汐那其实可以直接骂我,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没有必要,太宰先生一直都是这样,我可以理解......又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去责骂你呢。”灵幻汐那的语气十分稀疏平常,“不过你要是很在意的话,那好吧,关于你的道歉——我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了。
听到这句话,太宰治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顺势把不满全都发泄出来,倒不如说他很期待她这样做。哪怕是恶狠狠抓着他的头,或者是气鼓鼓地完全不理他——回想起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当她不时对他表露出生气或担忧情绪的时候,他就会在心底变得轻飘飘。
热流在血管里反复流淌,他很喜欢。还有那些带有暖黏温度的关心,更是让人心情惬适舒畅。
他期许她所有新鲜活泼的反应,而绝不是像现在这般冷淡怪异。他甚至还没开始撒娇卖乖,耳朵就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但灵幻汐那的态度偏偏让他如鲠在喉,原本巧舌如簧的舌头半天吐不出话来。
良久,他不适地发问,“......你真这么想?”
“真这么想,我已经原谅你了。”鉴于他忐忑的语气,灵幻汐那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而且本来也没有必要道歉,我们不都没事吗?从结果上看,我还应该对你说声谢谢才对。”
骗人,明明都没有轻飘飘的感觉了。
太宰治不快地沉默下来。他难得感受到了烦躁,但灵幻汐那的话语根本无可指摘,听上去和平日说话没有什么两样,也没有刻意忽视他。
见太宰治终于安分下来,灵幻汐那提议道:“那么现在先处理松浦先生的事吧。”
于是她开着车,把自己寻找松浦虎太郎的原因简单陈述了一番,并又将松浦夕纪的身体情况和盘托出,“她现在已经耗不起了,不论有什么样的缘由,我想她最后的愿望应该是见你一面。”
听到熟悉的名字,松浦虎太郎神情一黯,他“唔唔”了两声,抗议自己根本就没有说话的物理条件。灵幻汐那呼唤了太宰治两声,想让他帮帮忙,但看他却像在沉思着什么,完全没有听到。
无奈下,她只好让松浦虎太郎努力凑近驾驶座位,帮他揭开了嘴上的胶带。
“......灵幻老师,我其实也不想这样,但......”
“没有但,我们现在就在去的路上。还是说你认为在夕纪小姐死后,你就可以回归自由身快活了?”
“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没想到......”
“你只是没想到被夕纪小姐发现了真相——你当初任由她妹妹在小巷里死去了,对吗?”
男人痛苦地低下了脑袋,“.......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没有颜面去面对夕纪。”
“没有颜面?你当初都有和夕纪小姐结婚的勇气,现在却连去见她一面你都做不到吗?”灵幻汐那故意刺激他,“你常年关注着她,并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她前脚才在我这里做登记,不到两天,你后脚就立马入会跟了上来。你想说这是巧合吗?”
“............”
“你精心设计出与她近乎于完美契合的匹配度,把我们都哄得团团转,现在怎么就没有勇气承担?”
“不是的!”第一次被人戳穿心境,他难以招架地怒吼道:“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好起来的。”
“你还是担忧下自己为好,没有我们来救你,你连今晚都活不过去,你又想用什么方法来让她好起来?”灵幻汐那勾起嘴角,得益于她现在的坏心情,她现在可比平时要不客气多了,“你以为自己表演的是什么?默默奉献的感动戏码吗?”
松浦虎太郎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过去很久,他才喃喃自语道:“......但是,如果不是夕纪硬要去那里的话,我们也不会变成这样......”
“去哪?”
“难澄市。”他闭上眼,“我们只是沿途路过,却听说那里的占卜结果很准,于是好奇就去尝试了一下。”
他的话促发了灵幻汐那的思绪,她蹙起眉头反问,“难道你说的是那个十字路口的占卜法?”
“没错,我原以为就是像神社求签一样的小打小闹那般,所以就和夕纪进行了尝试。一开始只是问问我们的新婚生活,偶尔遇到捣乱不愿意好好回答的人,我们也没放在心上。”
说到这,他因回忆中开始出现可怖的景象而微微颤抖,“然而,直到夕纪有一次突然对人发问,想知道害死她妹妹的凶手如今到底在哪,而那个路过的可怕男人却伸出了手,一动不动地指向我——”
松浦虎太郎的额角冒出冷汗。
在他接下来的形容当中,那个与他们在十字路口相遇的路人,是一个行动如风、身材瘦削枯槁,但面容却异常俊美的黑衣男人。男人对他们冷冷一笑,并向陷入混乱的松浦夕纪低语蛊惑道:“杀了他——,快杀了他——,你身后的这个男人一直都在骗你。”
内心感觉到慌乱,还有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古怪,松浦虎太郎忙不迭地扯起松浦夕纪就跑,却在半途中被她反手挥刀,狠狠用水果刀扎伤。
“夕纪疯了,她只要看到我就想下手,甚至后来,我一个没看住就让她划伤了自己的脸。”松浦虎太郎拉开衣袖,露出他受伤的胳膊,“当然,她也有清醒的时候,只是一清醒过来,就会一直追问我真相,我......只好全部告诉了她。我虽然的确是个胆小贪婪的男人,但......她妹妹的事绝不是我做的!”
“确实不是你做的。”太宰治淡淡的声线突然响起,“但你已经无法在她面前自证了,因为那些人,早在四年前就被我剁成肉酱。”
听到“肉酱”两个字眼,彻底被吓傻的松浦虎太郎磕磕巴巴道:“啊?那你、你到底是......”
灵幻汐那:“............”
太宰治颇为惋惜地补充,“准确来说,我没有亲自动手,只是下令罢了。毕竟他们当时不服从我的贴心管教,竟然又想犯下同样的错误,那我只好教育一下。”
气氛诡异的沉顿了数秒。
“......那也是他们罪有应得!”松浦虎太郎握拳发言,但他说话的音量完全不复先前那种大声,甚至后怕地往后座缩了缩身体,不动声色离太宰治远了点。“咳,那个,后来因为那里着实古怪,夕纪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所以我想办法带她逃离了那个小镇。”
灵幻汐那抿了抿唇,“想的倒是轻松,就没想过凭你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难道是夕纪她——?!”
她露出了一个核善的笑容,在把车停到医院门口后,故意轻声问道:“不知道你听说过‘地狱通信’没有,要不来猜猜会是哪一位先要了你的小命。”
作者有话要说:敦入社测试时的那颗炸弹,就是哒宰那位疯狂爱慕者送给他的,可恶恶,受欢迎的罪孽男人.jpg
《人间失格》有一句话我很喜欢,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其实谁都不爱。
完全抱持奉献的态度我认为并不能牵动他的心,爱情的滋味应当是从患得患失开始品味。因为大家更想看汐那搞太宰,以后会尽量多加一些(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