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出来可能有人不相信,但是乔野的父亲,确确实实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拿到过现代散打比赛的金腰带,并且在功成身退之后开了一家拳馆,门徒甚广,桃李众多。以至于乔野在还不懂得爱情的年纪,就已经有许多奇怪的大哥哥大姐姐告诉她,因为她有个拳王爹,所以大概她以后应该很难找到男朋友。
她虽然对散打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在父亲的教导之下,也跟着学了很多年,并且直到现在也还没有理解有个拳王爹跟她很难找到男朋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而大学毕业成为一个除了去楼下的菜鸟驿站取快递就几乎不出门的游戏主播之后,乔野已经有很久的时间没有让其他人感受一下她铁拳的滋味了。
她眉头压低,眼神坚定,捏着拳头,左膝向前,右膝微屈,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迎击姿势,这一瞬间,她周边像是生出了一个无形的气场,风吹着她脚下的浮尘,将她头上干枯的发尾也轻轻拂起。
站在她身后的江天天仍旧是扎着马步,一手顶着即将从窗户缝隙里钻出来的光头小鬼的造型,只不过此时的他眼中不再有恐惧和慌乱,而是充斥着震惊和憧憬。
“大哥……简直……”他喃喃地开口,“男人味十足,人间Alpha!”
乔野并没有听到江天天这发自肺腑的称赞,她在那些怨鬼冲上来之前,扭了扭脖子。这是她在与师兄弟们进行切磋前一个习惯性动作,提前活动颈部关节,使格挡和躲避动作更加的流畅,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她就听见耳朵边穿来了一声清脆的“咔”声。
乔野:“……”
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顶着的这个壳子属于一个刚死去不久的人,身体十分脆弱。
这时,巷道拐角墙壁上,爬上了一个手脚细长的人体,它的爬行速度很快,通过在墙壁上的攀爬,越过了那些拥挤在拐角处的怨鬼们,咆哮着朝乔野扑了过来。
乔野一手将脑袋扶正,在它跳过来的时候,旋过了身,右脚借势踢出,力量最为集中的后脚踝准确命中它的脖子,将它踢到了另一边的墙壁上。而此时,最前一批的怨鬼已经离乔野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乔野扭过头,一把抓住正在欣赏她干净利落的回旋踢动作的江天天,在江天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说了一个字:“走!”
那个原本破窗而出却被江天天死死按住的小光头,在没有江天天的阻挠之后,它挣扎着从窗户缝隙中脱身,蹦到了地上,大约是被江天天按得久了,新生怨念,嗷呜叫着,张大了嘴就朝江天天咬去。
此时的江天天刚回过神来,一抬头,就先看见那个小小瘦瘦的小光头一脸狰狞地跳在半空中朝他扑来,就在他怪叫一声差点晕倒的关头,那只拎着他衣领的手又把他整个人甩到了另一面,拎着他的那个人已经转过身,一脚踢在了小光头的腹部,将嗷嗷叫着的小光头,踢到了后面紧追不舍的怨鬼们的身上,连带着撞到了好几个。
乔野踢走了小光头之后,并未立马停下脚步,她一边拖着江天天,一边夸赞道:“这回你的脚没软,看来有进步。”
一脸崩溃但还是尽力跟着乔野脚步的江天天:“大哥,我们为什么要跑?”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我是金腰带,也搞不定这么多。”乔野一脸冷静地说,“跑出这条巷子就可以了。”
“可、可是……”江天天哭丧着脸,“这个路口是我们第三次路过了。”
乔野的眼角余光飞速地瞟过身侧的屋子,虽然玛丽金街的房屋都是一栋连着一栋砖石屋子,连着窗户和门框都被石头封死,看上去都长得一个样。但是各栋之间还是会有一些小小的差异,比如这个路口的屋子,二楼会有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台上的铁栏杆布满了锈迹。
这个有着小阳台的屋子的路口,确实是乔野第三次路过了。
“前面、前面有个屋子的门没有被石头封死,我、我们可以进去躲一躲……”江天天气喘吁吁地说,“再跑下去,我的心脏和肺都要从我的嘴里跳出来了。”
乔野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说道:“好。”
在这种无限循环的追逐之中,体力有限的人类是不可能跑得过没有任何神智和感觉的怨鬼,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体力耗尽倒在地上,任恶鬼撕成碎片。与其如此,还不如找到一个循环之中的一个分叉点,看能不能打破这个循环。
江天天说的那个没有被石头封死的门,乔野在之前第一次经过这个路口后就看到了,当时她还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旅店老板说,玛丽金街在黑死病肆虐时期是完全被放弃的,为了防止这条巷子里患了病的人跑出来,官员们是把巷子里的各家各户全部从外界封死的。而之后她走进这条巷子里之后,所看见的街道,也确实如旅店老板所说,窗户和门都被石头封死了。
可是为什么,会偏偏有那么一户,没有被封住门呢?
是当时这栋屋子没有人住,还是后来有人把封堵的石头拆除了?
只不过,此时的乔野并没有空暇的时间去思考这件事,她在看见那扇并没有被石头封堵的木门之后,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腾空跃起,一脚踢开了那扇腐朽陈旧的木门,在那些怨鬼追上拐角之前,把已经濒临极限的江天天一把拉进了门里,又关上了门。
从外界突然进入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乔野眼前一片漆黑,她在这一场与怨鬼的追逐中耗费了不少体力,只能摸索着靠坐在墙壁上,呼吸稍稍急促。而江天天更是在跌跌撞撞地冲进这间屋子之后,便直接趴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
好在那些原本追着他们跑了三个循环的怨鬼们并没有破门而入,乔野努力平稳住呼吸的同时,也听见了它们嚎叫的声音从屋外掠过,逐渐远去。
等到四周再次安静下来,乔野又侧过身,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在确定屋外没有其他声音之后,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时,一直趴在地上的喘气的江天天才稍稍缓过神来,他用手撑着上半身,有些勉强地爬道乔野的身边,喘息着说:“老大,你、你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乔野摇了摇头:“没有。”
她顶着这个壳子一天多,在这段时间,她没有闻到任何味道,连跟江天天躲在草丛里时,都没有闻到被开了膛的女尸的血腥味。
这具身体似乎是天生就没有嗅觉。
江天天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拍了拍胸口,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咽了咽口水,说:“大哥,这间屋子里,血腥味,特别浓……还有另一股很古怪的味道。”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视觉还没有完全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即便被石砖封住的窗户有几丝细细的缝隙可以透出几点光来,也无法支撑他们看清屋内的全貌,只能大概看出这间屋子并不大,简单地摆放着几件家具。
“你能仔细描述一下那个古怪的味道吗?”乔野说。
江天天皱了皱眉,又挠了挠头,说道:“就像酒……又像醋?”
“酒精和醋酸。”乔野说道。
“啊?这里的人储存酒精和醋酸做什么?”
江天天疑惑间,乔野已离开了靠着的墙根,双手向前摸索,确定前方没有障碍物之后,就朝前卖出一小步。她摸到了一个木质的尖锐的角,就像是木桌的桌角,手掌顺着桌角滑上了桌面,碰到了一个物件,发出了一声闷响。
江天天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屋外的怨鬼闯了进来,一声惨叫已经闯到了嗓子眼,又被他的手掌给硬生生地捂了回去。
而这时,一缕橘黄色的微弱的亮光,像是夜中的优昙一般,轻盈地在他眼前绽放。
他向光源出看去,乔野站在一张巨大的长桌前,弯着腰,一手护着桌上的一盏黄铜灯,另一手轻轻上下抖动,抖灭了指间的那一根火柴。
“油灯?”江天天震惊道,“还有火柴?”
“这里有人来过,所以有灯和火柴。”乔野说着,举起了那盏黄铜灯。
随着黄铜灯被她举起,光源得以在更高更广的地方盛放,照亮了大半个屋子,而江天天则顺着光亮所及的地方望去时,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立马双手捂嘴,害怕自己发出更为惨烈的叫声。
这间不大的屋子,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大的器皿中盛放着人类的身体,他们的皮肤已经和血肉已经变得干枯,基本看不出人类时期的模样,但是结构和骨骼还保存完好;而那些陈放在墙边桌子上的小器皿,则全部是泡在透明液体中的人体组织,有完整的下颌骨、完整的肺脏、心脏,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婴儿标本。
而屋子中央那张原本放着黄铜灯的长桌上,没有摆放任何器皿,只铺着一张带着不太明显的血痕的麻布。
“这、这是……”江天天瞪大着眼睛喃喃道。
乔野环顾了一周,视线最后停留在了这张铺在长桌上的麻布,看着麻布上的痕迹,似乎看见了一具一身惨白躺在这里任人打开的尸体。
“这里,大概是某个医生的解剖实验室。”乔野说着,目光扫向对面那个等身大的器皿,看见了那个放着人类躯体的器皿上贴着一张纸条。
她走到了那个容器前,抬着灯,将纸条上的句子一一扫过。
“威廉.波尔克,1809~1826,林利斯戈郡人,金发碧眼的少年,有着黄金比例般的完美躯干。”
她皱了皱眉,扭过头去,看向缩在墙角的江天天,说:“江小姐,拜托你个事。”
江天天双手捂嘴,眼含热泪地点点头。
“这些东西都是这个实验室主人的收藏。”乔野说,“他给他所有的‘藏品’都加上了编号和来历,我们现在需要把这些纸条上的内容全部记下来,你有没有问题?”
江天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屋子大大小小的玻璃容器,咽了咽口水,最终咬咬牙,放开了捂着嘴的手,用自己的力量压下了那声惨叫,就像身赴刑场一般,壮烈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