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那么美,为什么要放任岁月将你腐蚀呢,在我的这里,你可以永远保持美丽。”
*
【双人副本“入土为安”,简单难度】
【玩家乔野,初始等级26,已触发特殊技能,剩余可使用次数两次】
【游戏载入中,20%、30%、40%……100%!】
乔野是被一连串的声音吵醒的,似乎是两个年轻男人正在她耳朵边商量一些事,尽管声音很低,对方的英语口音也很奇怪,但是她还是能模模糊糊地从这一连串脏话中分辨出“新鲜”、“好价钱”、“还挺漂亮”这几句话来。
脑子还没有从一片混沌之中醒过神来,便先被周身的的寒意给冻得打了一个哆嗦,她嗅到了几丝淡淡的腐臭味,右手无意识地动了动,然后碰到了身侧一个僵硬而冰冷的东西,她的手猛地一顿。
而这时,她的右侧耳边又传来了带着几分喘息的声音:“我听说,越新鲜的尸体,谢尔顿医生给的价钱越高,我们俩真的是好运气,挖到了一具刚死不久的,居然能再发现一个快断气的,什么都不用做,等她死了就可以直接卖掉……”
他们说着,已经走到了乔野身边,其中一个人还伸手拍了拍乔野的脸,说道:“等了好久,可算断气了。”
乔野闭着眼,在她的意识苏醒的那几秒之内,她的脑子里多了许多使她感觉到陌生的回忆,光是接收这些记忆已经使得她有些应接不暇,无从理会这两个人将她当成案板上的货物一般评估价格。
这些回忆断断续续,并且杂乱无章,她只隐约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身体是属于一个叫做乔安娜的苏格兰高地女孩的,她生活在十九世纪初期,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了位于低地区的苏格兰首府爱丁堡。
一阵剧痛如同忽然在天穹炸出的闪电一般,钻进了她的大脑之中,她忍不出呼出了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两个正蹲在她身前的中年男人与她双目相对,其中一个人向后跌坐在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慌乱,而另一人则是骂骂咧咧着,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正要冲乔野砸过去时,那倒在地上的人立马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喘着粗气叫到:“别、别,咱们可千万不能杀人,待会儿巡夜的人就要来了,赶、赶紧走。”
那人举着石头,盯着乔野看了半天,才啐了一口,将手中的石头扔到了脚边,拎着同伴的衣领,朝着另一边跑去。
乔野花了一会儿时间,才从令人窒息的头部疼痛中缓过神来,她慢慢地从地上坐起身来,她望向那两个男人落跑的身影,直到那两个狼狈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之后,她才使劲晃了晃脑袋,又伸手扶住了额角,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后,斜眼看了看自己的身周。
她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只能凭借清冷的月光稍稍能够看清楚她身边的土地里竖着一座扁平的石碑,当视线放得更远一些之后,还能看见大大小小的石碑,以及这个低矮的石碑之间一座高高立起的十字架。
她正扶着自己脑袋的手也顿了顿,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阵树叶摩挲声,夹杂着一串带着些许阴森和凄凉的鸦鸣。
她正坐在一处墓园里,身边躺着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尸体衣着光鲜,就是款式有些怪异,只不过那些优质布料上沾满了泥土,看来,应该就像刚刚那两个男人说的,这是他们从地里掘出来的,也是她刚醒来的时候碰到的冰冷而又僵硬的物体。
正常人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墓地并且身边还有一具新鲜的尸体的情况下,大概不是晕倒就是惨叫。
好在她也并不是什么正常人,仅仅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将现状消化完毕,然后将那位跟她一样不幸被挖出来的大兄弟又装回棺材,正要推回墓坑时,棺材里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有力地捶着棺材盖,与此同时,还传来一个隔着棺材盖而显得有些沉闷的呼叫声:“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乔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思考了一会儿,将棺材盖稍稍推出几厘米的缝隙,正好对上了棺材中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还没等棺材内的家伙开口说话,她又一把将棺材盖合上了。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更用力地捶打着棺材盖,连呼喊着的声音都又多了几分痛苦和绝望:“你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无情,快放我出来,我要被憋死了!”
乔野无情地说:“你已经死了。”
“屁!”对方开始呸了一声,“你才死了!”
乔野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死了。”
“……”棺材里的家伙又沉默了许久,“我大概是游戏打太久所以睡着了才会梦见鬼吧,你还是不要放我出来了,我怕鬼。”
乔野眉毛抖了抖,伸手一把将棺材盖推到了一边,那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正双手紧紧捂着眼睛,瑟缩着躺在棺材之中,嘴里还念念有词,乔野稍稍凑近了一些,才能听得出来他是在念叨着各路神仙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太过害怕,他并没有拘泥于教派与地域之分,甚至地狱撒旦路西法的名字都念了出来。
“喂。”乔野喊了一声。
他抖了一下,从他嘴里蹦出了一句:“济公救我!”
乔野觉得自己的嘴角大约稍稍抽搐了一下,她再一次在心中感叹人际交流真是一件困难的事,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醒来之前,是不是正在打游戏?”
对方的身体终于抖得不那么厉害了,他微微侧过头,有些小心翼翼地,从指缝之间觑向乔野,见乔野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七窍流血眉目狰狞的女鬼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扶着棺材的边沿,慢慢坐起来,说:“对、对啊,我就记得我明明是鼓起勇气在玩一个恐怖游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观众越来越挑剔了,居然会要求一个美妆博主直播玩恐怖游戏,我觉得真的很打扰……”
乔野在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之后,便再也没有听他剩下的絮叨,她径直走到这个墓坑边缘,来到墓坑旁的石碑前,蹲下身来,仔细地看上石碑上的字。
墓碑是新刻的,还能看见边缘尚有些锋利的凿痕,而石碑上则是几串英文字体。
罗伯特.布鲁斯,1793~1827,这里埋葬着一个高贵的灵魂。
她扭过头,看向那个正拍着衣服上的灰尘,迈着笨拙的步子从棺材里走出来的中年男人,从他棕褐色的卷发,到鼻梁两边的法令纹,再到唇上两绺八字胡,皱了皱眉。
她想到了自己前一天晚上打开的那个游戏。
“你无法在此入土为安。”
*
乔野,女,二十三岁,因为自认为是一个一级社恐,不擅交际,无法成为一个正常而平凡的社畜,所以在大学毕业之后并未像普通人那样步入职场,而是在家蹲了几个月,充分发挥了自己对各类恐怖以及格斗游戏的特长,入驻某直播平台,成为了一名游戏主播,网名春野。
在直播平台的游戏区,单机游戏主播本来就少,玩恐怖类和格斗类的更少,女主播更是凤毛麟角。而乔野却是以一个女主播的身份,在游戏区杀出了一条血路。
首先,她操作极佳,曾经在某款极为要求微操的高难度格斗游戏中创下用时最短通关记录,并且打出了SSS评价;
其次,她胆子非常大,曾经一款恐怖解密类风靡直播平台,几乎每一个主播都尝试了,结果留下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有乔野的直播间从头到尾都在放着安静的维瓦尔第的小提琴音乐,除了BOSS接近癫狂的笑声,就是她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声音:“啊,这里居然出现了一个小boss,是我失策了,不过XX社的制作看来也并没有他们声称的那么精细嘛,仔细一看,这个性别为男的boss居然没有[哔——]……”
……
最后便是,她成名数年,却从来没有爆过照,直播平台的主播们拍年终祝福视频的时候,她都是让自己养的那只鹦鹉出境,一众期待不已的粉丝们只能一边看着鹦鹉上蹿下跳,一边听着耳朵边传来她毫无起伏的冷淡声音:“大家好,我是春野,祝大家新年发财,没了。”
这种奇妙的违和感倒有一段时间成为了直播平台的观众们争相讨论的热点。
而她不仅线上活动不露面,线下活动也是统统拒绝,就算主办方给她开出了一个对于她这个级别的主播来说也属于天价的出场费,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理由清一色是自己的鹦鹉重病就医,她抽不开身。
因为乔野从不露面,所以有人说她相貌丑陋,有人说她其实是个萌妹,还有人说她其实就是那只鹦鹉。但不管是怎样离谱的猜测,都从未逼得她主动爆照或现身,号称平台最神秘也是最固执的主播。
而自封为一级社恐的她有事没事就是开直播打游戏,导致了躺在她“未通关”名单上的游戏越来越少,当最后一个游戏通关之后,她进入了生无可恋模式,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抽取了一半,每天都在平台上直播你画我猜,同时还要用她冷漠无情且毫无起伏的声音来对自己画出的灵魂画作进行强行解释。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恐怖游戏主播的生涯已经看到头了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神秘的游戏内测试玩邀请。
发送邀请的是一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独立游戏工作室,工作室负责人大约用了一千字来向她描述这款游戏是多么的另类多么的独特,直播了整整一个星期你画我猜的乔野打了个呵欠,在工作室负责人的长篇大论之后,接了两个字:
“可以。”
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的独立游戏工作室的效率奇高,第二天下午便将游戏光盘寄到了她家,虽然没有任何游戏设定书,光盘上也没有任何游戏海报的喷绘,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她还是在当天规定的两个小时内直播完你画我猜之后,用她极为冷淡的声音对着网线之后百万粉丝们说:“我今天要提前下播了,因为我要去玩新游戏了。”
本来正在嘲笑她的灵魂画作的弹幕在一秒钟之后,立马充斥了整个屏幕。
【什么?有新游戏了吗!】
【啊啊野哥有新游戏了!我们不用再看她玩你画我猜了!】
【呜呜呜野哥都有新游戏了,我们的娇妹却还没有回归,羡慕你们这些野哥粉丝。】
【……不过说真的,想到以后少了野哥的灵魂画作对我进行精神污染,我还觉得有点点寂寞……】
【为什么不直播新游戏!我要康康新游戏!】
【我们也要康康!】
乔野无视了吵吵嚷嚷的弹幕,关掉了直播,无情得像是一个把夫人扔到非洲挖矿三年的总裁。她潇洒利落地将游戏光盘插进去了电脑主机的光驱,然后静静地等待着电脑画面从漆黑逐渐变成了绘满了黑色玫瑰的游戏开始界面。
她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灌下了一整杯没有加任何方糖和炼奶的美式咖啡,然后点下了“游戏开始”按钮。
开局便是一串潦草的英文。
“WeletoEdinburgh,Scotlandihtury.Pleasesavemoreiliveshere,aswellasyourself.”
欢迎来到十九世纪的苏格兰首府爱丁堡,请在这里,拯救更多无辜的性命,以及,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