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夙靠在墙上,不断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收效甚微。
副本生物显然知道白夙的状态不妙,打算火上浇油,于是白夙死死捏着的手机再一次响了。
这一次,没等白夙下意识的接起来,手机就被一只手接过去,很随意的往后一抛,就掉进了桌旁的鱼缸里。
白夙一怔。
却听对方啧了一声,用不大愉快的语气抱怨着:“是你那些农村的穷亲戚吧?”
格拉西亚在想要入戏的时候,从来都能惟妙惟肖。毕竟活得太久,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见白夙不说话,他皱起眉头,抱着手臂,半是关心半是数落:“那种吸血鬼,今日要钱,明日说不定?就要命,没一个好东西,可非要揪起来又都不是死罪,跟他们纠缠起来没个完,要我说,就彻底断了。”
白夙下意识开口:“可血脉上的东西,断的了吗?”
也不知道说的是这副本里的情节,还?是她自己。
格拉西亚只是温柔的把怀抱借给白夙。
“慢慢来,不去联系,不去看不去想,就是个好开始。”
一切的行为,都很符合伺机而动的舔狗人设,偏偏很巧妙的在夹带私货。
白夙闷闷的“嗯”了一声,没抬头。
她知道自己的压力其实已经爆炸了。
可要命的幻觉迟迟没来。
在诅咒即将发作的前一刻,竟然就被这样遏制住了。
总不可能,其实这“压力槽”还?能往回?退吧?
其实也未必不可能,毕竟诅咒的进度,也从来不能直观的看到,这都是一代代人摸索出来的。
白夙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倒是还紧紧抓着格亚的衣襟没放。
如果诅咒也能延缓,很多事就不需要执著了。
半晌之后,她抬起头来,嘟囔了一句:“还?好报废的不是我那个手机。”
那个带着《末日游戏》app的手机。
心情平稳下去之后,剩下的剧情就很容易了。
这一次结算时,虽然对于主线仍然没有铺开去研究,所以没有最终奖励,但姑且给了一个特别的“新婚礼物”。
毕竟在乏善可陈的情节里,有感情戏的点缀,作为可以随机应变的副本生物,这方面也同?样体贴。
奖品是一对戒指托,白夙能感受到里头有很多奇异的镂空纹路,这些?纹路细若发丝,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还?是经过实?验才弄明白,这是个共鸣腔,简而言之就是给镶嵌在上头的宝石增强威力的。
白夙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愿力项链。
愿力这玩意儿一般人用不了,也就能当个装饰品,也镶嵌不到戒指托上。
格拉西亚则表示,不用急,能物色更好的给她。
于是直接以隐身状态再次从后门出去。
天亮了,似乎那史莱姆不大喜欢晒太阳似的,没再给大厦镀膜。
整栋楼每一个角落都被史莱姆洗过一遍,干净的不像话。
一路搜寻,偶尔能看到那坨史莱姆在走廊里蠕动,但并不会特意追寻着二人的方向。但白夙看它,也越来越模糊。
看来眼睛能看到不该看的,只是发烧的负状态,而非永久效果,更要抓紧时间了。
只不过,越是着急,就越一无所获。
直到走到第十四层,悄无声息的推开门之后,“叮——咚——”一声突然响起。
电梯门开了。
这楼里的备用电源只够给小机器应急了,电梯怎么可能响?
白夙正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她走到这一层之后,就感受不到疲劳了。
低头,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纷乱的仿佛心内有另一个人存在一样的絮语也瞬息安静下来。
她转头喊了一声:“格亚?”
没人回?应。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四周。总不会踏入门内的一瞬间进了副本,还?是个单人的,所以格亚被刨除在外了吧?
她看着身后的铁门和楼梯间,心内的不安陡然浓重了起来。
正狐疑着,电梯门已然大开,依稀走出来两个人。
仗着身形瘦小,白夙飞速躲到了郁郁葱葱的盆栽后头,随后也意识到,这儿可不该有植物活着,哪怕不缺水,也会被史莱姆转化掉啊。
所以果然还是副本内?
而下电梯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穿小高跟的姑娘,穿着一身职业装,抱着公文袋一路小跑,挂在脖子上的工作证一颤一颤。
是个记者。
另一个则是保洁阿姨,她动作要慢一些?,推着清洁车,车上还?放了水壶。
如果白夙还?在盆栽后头躲着,就会被兜头浇一身的水。
天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不是水。
白夙直接从后头走了出来,她倒是要看看,NPC们会把她怎么样。
可实际上,并没发生什么?,看到有人从花盆后出来,保洁阿姨愣了一下,随后面露关心:“怎么,是东西掉了?”
太过生动鲜活,一看就不是副本生物。
“嗯,工作证掉了,我就找找。”
电视台人多,还?有很多临时来录制各种节目的人,保洁阿姨大半都认不出,所以也不奇怪,只说:“那我帮你留心一下。”
“我能,坐电梯下去吗?”白夙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可以啊……哦哦,是你证掉了没法刷卡是吧,要去哪层我帮你刷一下?”
白夙摇头,婉拒了阿姨的好意。
刚才从盆栽后头走出来,她就看到了某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里,墙上挂着的钟表,这时间赫然就是先前那没发出去的通稿,再往前数整整八年。
这里或许确实?是副本没错,但这个副本,是复刻了电视台的过去。
而被“返老?还?童”的不光是这层楼,还?有踏入其中的活人。
白夙身上的衣服眼熟,大概是从前穿过的,而格亚又不在身边……
是了,不是八年,至少要十年起,她跟格亚都恢复到了尚未签订契约的状态,所以她的呼唤没有用。
十年前,那坨史莱姆或许还很脆弱,甚至只是一团培养基,所以这副本反而是它的克星。
那它干嘛不跑呢?
白夙开始寻找副本的核心。
不能走,毕竟电梯也好楼梯也罢,出了这一层,大概就等于离开副本。
万变不离其宗,这一层楼哪怕只是过去的剪影,自然也不能免俗。
而副本造成的影响是会带出去的。
所以她现在就是十几年前的自己,跟格拉西亚没有契约的,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没有契约的魔鬼,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存留。
目前有两个可能:格亚还?在外边,只会在她踏出副本的瞬间消失;或者在刚才她呼唤没有应答时,就已经消失了。
白夙不敢去深想,只能希望是第一个可能性。
当年缔结契约,是碰巧的,白夙没有任何关于虐杀者之王的信物,甚至之前在影院末日里,召唤他露面的咒文都是随口编的。
在灵气稀薄的现世,那种笼统的召唤不会有效。
白夙想哭。
可又咬着牙不能哭。
其实……这副本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可谓灵丹妙药,诅咒严重就进来转一圈儿,就能将诅咒程度也回?溯到十年前。
可如果要以永久失去她的使魔为代价,她不愿意。
她宁可从内部毁掉这个副本,换取格拉西亚能继续留在她身边。
寻找的过程很艰难。
这里全是人,是活生生的,还?是多半互相认识的同?事,她一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在这儿挖地三尺,实?在太奇怪了。
而交涉未果,如果打起来,免不得就要杀人。
副本npc就算肠穿肚烂,想活动一样可以活动,可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死了,表情凝固在狰狞的不可置信上,皮肤逐渐变的灰白。,散发出腥臭
这些?尸体在白夙面前,就是真正的尸体,只有离开视线才会消失,随后在需要他们从电梯,或者其他房间出现时,又会没事人一样的出现,不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
时间在流逝,但白夙也不知道流逝了多久,因为她一度怀疑核心就是挂在墙上的钟,但拆掉之后,也没收获。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次诅咒发作的痛苦,白夙几近崩溃,数次想要自杀来触发降神术。
但最终还?是没动手。
她之前晕晕乎乎发烧的时候,三?棱针不知道被格拉西亚藏到哪里去了。每当想到这一点,她都能收拢些力气重新振作。
最终,在通风口找到了真相。
婴儿一样,但比婴儿小一圈,头只有拳头大,正悄无声息的酣睡着。
白夙碰到它的时候,它动了一下,睁开了眼。
印度神话里,世界都是梵天一梦,梵天睡着,梦就继续,醒了,则一切归于虚无,只会在下一个梦里从头开始。
这小东西睁开那双全白的眸子看了白夙一眼之后,嘴唇以瘪,哭了起来。
霎时间,白夙感受到了极快的时间流动,就仿佛她在一眨眼之间过了十年。
虽然这不会让她变老?,可她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
没有契约,没感受到那股独属于魔鬼的邪异力量。
然而下一刻,通风管突然就塌了,白夙落入一个温暖……不,灼热的怀抱之中。有黑雾遮掩,所以她看不到抱她的人长什么?样子。
但这种怀念的感觉,让她眼眶一热。
这一次,是再也忍不住了哭了出来。
“我以为契约不再了……”
“确实不在了。”回?答她的是格外浑厚的嗓音。
就如同?,十年之前,地中海沿岸热辣阳光下,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声音。
“但是,可以重新签订一次。”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含着血腥味的吻落了下来。
灵魂仿佛都被揉碎了,白夙仅剩的理智想到的唯一问题是——那之前契约的条款,大概也不作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