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面对白夙的兴奋,黑雾之中?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
旋风自内而外的吹散了雾气?,白夙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不是?想象中?那般类似狼人的存在,但确实比平日更加高大,远超出?人类的范畴。脸还是?他平日的样子,只是?从鬓角部分开始,就?是?如同鬣狗一样的毛发覆盖全身。
他的手?臂,小腹以下,小腿,都覆盖了反射着?冷光的骨甲,在和骨架相接的部分,毛发斑驳出?一些斑纹,过度了颜色,其余部分则是?只有黑色的短毛覆盖。
满眼都充斥着?野性而桀骜不驯的美感。
不过,在他壮硕身躯背后,露出?了一个生着?浓密黑桃形状长毛的尾巴尖。
在典籍之中?,丑陋的魔鬼都生有箭头一样的尾巴,但那尾巴看起来很坚硬,仿若一件武器,可?眼前毛茸茸的……一看就?知道,手?感特?别的好。
白夙手?有点痒,但这种世俗的欲望,跟她?对于这一祭台尸体残块的抵触,形成了角力,让她?只能?停在原地,昂头看向格拉西亚,用商量的语气?命令道:“你先下来?”
格拉西亚迈过残缺的尸体走了下来。
白夙抬手?就?捉住了他的尾巴,摸了一把尾巴尖。
果然是?温暖厚实的毛茸茸。
她?立刻被治愈了。
格拉西亚原本在自然甩动的尾巴被握住,脸上无奈的神情?更浓了。
白夙没松手?,却?很自然的展开了谈话:“看来,是?进入影片之后,根据你的身份,也量身定制了一个角色……对了,你有提词板吗?”
格拉西亚摇头:“没有,我大概不是?作?为角色被分配的。”
格拉西亚的身份,在上次《猛鬼出?租车》的影片里,影院方就?已?经识破了。在影片的结尾,给他安排了个特?写镜头。
到了这儿之后,则将这个地方所有祸患的源头,都扯到了他身上。
历史上的塞勒姆,所谓女巫审判就?是?一场闹剧——
毕竟真?有本事的巫师,哪可?能?就?窝在小村落里假装普通人,还会被活活烧死或吊死呢?这种事,遭殃的永远只会是?无辜平民罢了。
但电影里,将魔鬼确实存在,召唤魔鬼作?恶的人也存在,当做了一个大背景。
格拉西亚不是?演员,而是?一个背景设定。
倒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至少这样,不会变成三个人的电影,让事态更加复杂。
白夙刚要继续问,就?见格拉西亚突然凝神望向远方,随后薄唇嗡动,念了半句咒文?。
随后,他的一部分力量以风的形式向着?码头方向吹了过去。
他解释道:“这个世界里,声音太过嘈杂,气?息也太杂乱了,很多声音都在呼唤我。”
虽然这对他来说,回应那些祈求,都是?举手?之劳,但也带来了其他麻烦:“这些祈祷编织成网,几乎密不透风,根本没法透过这张网,第一时间找到你的位置,除非你呼唤我。”
而就?算是?呼唤,也需要一点反应时间。
总之就?是?很麻烦。
格拉西亚随手?分出?一点力量,打发了几个暗夜中?并不很诚恳的祈祷,转头就?见白夙已?经依依不舍的将尾巴松开了。
她?指了指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你刚才,为什么杀她??为了取乐吗?”
格拉西亚眸光一沉。
这不是?回答不好就?后果严重的送命题,毕竟他的本质,契约者再清楚不过。
他只是?真?的很难解释清楚,既不想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撒谎,又不希望被误会。
最终,他沉声回答:“是?也不是?,杀戮自然是?个乐子,但也只是?打发时间的时候才会有兴致这样做。只是?,我对于她?平白无故,始终了完整的魔法阵来召唤我,让我容易错失你的呼唤,有一点不耐烦而已?。”
这样的回答,完美的证明了,他并没被魔鬼角色的框架影响太深,仍旧保有理智,白夙完全可?以放心和他相处。
但也很明显,他的理智他的思维,离人类非常远。
白夙对此?,倒是?不觉着?有问题,反正格亚根本不是?人类,她?也很佛系的从来没要求他做个人。
她?方才贪恋毛茸茸的手?感,但也是?在确认二人之间的契约关系。
她?感受到,这薄弱的联系,就?好像一根软水管突然被重物压住,让能?流通过去的水流变的格外细微,但并没被破坏一丝一毫,也就?放心了。
但这个放心,也只是?说不担心他会噬主。
但在她?视线范围之外,把重要npc都杀掉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于是?白夙决定了:“你跟我回去吧,就?算你现在的气?息很难隐藏,但我觉着?没关系。”
格拉西亚如今,哪怕是?隐身状态,那属于魔鬼的威压和黑暗气?息仍旧浓烈,没有灵性的普通人靠近,也会觉着?不自在。正是?因此?,他白日才没有继续留在白夙房间内,不然别人敲门进来,一定会感受到什么。
如今白夙认为,已?经无所谓了。
女主人被关起来,霍普金先生这一夜先是?去安抚了一下两个孩子就?出?门,大概想找镇长之类的人疏通关系。
兵荒马乱,谁也顾不上找她?。
但是?带回房间之后,白夙发现,连她?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太大了。
格拉西亚的隐身对于契约者无效,她?怎么都能?看得到。
他站起来的时候,头顶如同甲胄一样的尖锐鳞片就?会划到天花板,如果蹲下来,就?将小屋子里除了床之外所有的空间都占了。
就?这,还是?将炉子塞在墙角才行,不然他连蹲下都做不到。
这么个大家伙在身边,白夙为了睡个好觉,转头面壁。
可?是?看不见也不行,喘息声越发清晰,就?如同落在她?耳畔,逐渐和她?自己的呼吸相应和,化为同调。
呼吸之后就?是?心跳。
噗通,噗通,完全一致。
白夙翻来覆去之后,睁开眼睛看向她?的使魔。
窗口被魔鬼的脊背挡了个严严实实,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双血红的眼。
“虽然你说魔鬼不用睡觉,但是?你要不要直接躺下睡一觉?”
这样或许能?让他的存在感略微降低一点。
格拉西亚却?是?摇头:“魔鬼是?不会沉睡的,如果失去了知觉,那只能?是?被封印了,当然,如果你只是?让我躺下,我可?以试试。”
“那就?不用了……”
白夙正想找点营生来打发这注定无眠的长夜,突然眼前一黑。
画面被切了。
转场之后,白夙仍然在房间里,格拉西亚却?不在。
夹杂着?泥土气?味的湿润空气?从窗缝钻进来,又是?一日阴雨连绵。
白夙勉强可?以根据云缝里偶尔投下来的光线方向,辨别出?现在还是?上午。
屋子里魔鬼的气?息仍旧浓烈。
看来是?在后半夜,被直接省略的那段时间里,强制被别人召唤走了。
就?很过分。
无聊了一阵,白夙看到,有许多人打着?伞往镇子北门方向去。
平日,因为南门出?去不远就?会到达港口,所以往来那边的人最多。白夙身边没人帮她?打听情?况,只能?亲自去看看。
雨不算小,白夙没直接出?门,而是?先在一楼的杂物间翻找雨伞,正翻着?,杂物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着?凉风,吹过白夙的鬓发。
她?警惕的回身,对上了一双冰冷沉默的眼睛。
那双眼睛从门缝里直勾勾的盯着?白夙,似乎是?在监视她?。
这是?一双小孩子的眼睛。
白夙猜,这应当是?霍普森家的孩子。
“我出?去一下,午餐你们自己拿面包吃。”
虽然她?的身份是?女仆,但照看孩子从来都是?主妇霍普金太太自己的活,白夙只负责出?去采买,打扫,修剪花园一类的“粗活”。
如今就?算没人照顾了,但她?又不会做饭,所以很是?理直气?壮。
“你是?女巫,你害了我妈妈,如今还要害我是?吗?”小女孩隔着?门,含混不清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
白夙摇头:“当然不是?,如果你一定认为是?,那你可?以让霍普金先生解雇我。”
她?说完之后,拿着?雨伞将门拉大。
小女孩一动不动,木偶一样,仍旧是?盯着?她?。
晦暗的房间内,只能?听到淅沥沥的雨声,女孩的怪异明显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
但白夙懒得理这种故弄玄虚,她?用雨伞拨开女孩,自她?身边走了出?去。
背后响起了尖细的笑声:“嘻嘻嘻嘻,我要死了,大家都会死的,都会成为女巫的收藏品,快快乐乐的坐在柜子上。”
“我觉着?,你少看一点黑童谣比较好。”
毕竟,白夙没在这屋子里感受到任何的邪气?和鬼气?,格拉西亚残留的气?息,也只存在她?的小阁楼之内。
这孩子没中?邪,必然只是?在说疯话。
等到了镇子的北门附近,白夙感受了一下,在好些个人身上,都察觉到了一丝格拉西亚特?有的气?味。
他们大都很沉默憔悴。
这种憔悴其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方向,只是?如今,太多人在最近的女巫狩猎中?失去了亲人,同样的委顿而神经质,这使得那些真?正尝试过呼唤魔鬼的人,反而在人群中?毫不突出?。
从低声议论中?,白夙听懂了今日这场聚集的来由。
有大城市派来的巡察官与法官,要来监督狩猎女巫的事。
如果是?现实里的塞勒姆,纯属闹剧,当然需要监督。
但如今可?是?货真?价实的又魔鬼存在,他们能?监督出?什么?
交头接耳的议论当中?,两辆黑色的马车冒雨而来。
车在路口停下之后,两个穿着?黑色毛呢风衣,带着?礼帽的男人走下来。
其中?一个分外眼熟,正是?孟君寻。
白夙跟他对视一眼之后,周围的人目光也都在二人面上游移。
然后就?听到有人议论,说真?是?好巧,竟然有个外国人当了巡查官,他说不定会无条件袒护自己的同族。
而也有人说,其实也没必要袒护,那个女仆都参加过很多次指认了,除了昨晚疯了的老太太,没人觉着?她?有问题,她?本身应当就?是?清白的。
这种议论,并没有背着?白夙。
在这个年代,一个异族的女仆,哪里敢反驳绅士们对她?的品评呢?
白夙也确实没反驳,她?跟着?人群,往镇集会所的方向走。
到了集会所,里头已?经挤满了人。
白夙在门口,隐约听到里边已?经接手?这桩大型案件的法官表示,要将所有还在牢里的人挨个带出?来进行公开审理,如果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们真?的和魔鬼做过交易,那就?要在他们交完关押期间的花费之后,被无罪释放。
因为指证他们的孩子,是?可?能?被魔鬼引诱,为了害人而故意?撒谎的。
虽然牧师以上帝的名义发誓,这些孩子深陷痛苦之中?,根本不可?能?说谎,可?法官仍旧要坚持自己的意?见。
检察官孟君寻则始终沉默,有人问他的意?见,他只表示,自己这一趟,是?为了监督法官的判决是?否公正,并对案件过程做完整客观的记录,但对于程序,他不会去左右。
不过到底还是?需要接风洗尘的,而且大雨天,也不会搞火刑,所以只是?宣布了这一点之后,今日就?到此?为止了。
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这句话突然就?灌进了白夙的脑子里,借由她?的唇,默念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该摸得都摸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