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逐渐遮挡了视野,如同在模具中倾倒下牛奶,只?存在于街道上,将房屋院落隔离成?一排排矩形。
有脚步声突然从村子中央开始,“哒哒哒”的。
脚步声一开始还很轻微,离得又远,感觉像是一个人?在原地踩踏,然后越来越密集,又分散开,沿着长街往两头走?。
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村子正中央是黄泉入口,在这一夜鬼门关大开,里?头的鬼魂纷纷爬出来,无穷无尽。
还好,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并没有无限增加,分散开之后,那扇看不见的门就又关上了。
其他人?是不敢抬头,白夙则是很努力的去看。
但效果不大,在浓重的雾气之中,并不能看到多少人?的存在,只?在靠近了之后,能勉强瞧见几个单薄的身影。
那些身影很模糊,也跟雾气一样白花花的,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那是个人?的形状。
“需要我帮忙吗?”格拉西亚的声音落在白夙耳畔。
白夙揉了揉不可控制变红的耳垂。
“怎么?帮?”
“用我的血。”
恶魔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看透一切有形之物,直视灵魂,看来这雾气遮不住他的眼。
白夙犹豫:“那你直接跟我描述不就行了?”
格拉西亚很听?话的在她?耳畔低声描述起?来:“那是一些女?人?。大部分穿着白色衣服,双目无神,身上占满血迹。”
白夙:……这种传统女?鬼的打扮,是不是挺没心意的?
她?知道这是格拉西亚在故意卖关子。
不就是想要通过更?多次的血契来加深联系么??
她?抓起?格拉西亚的爪子,用三棱针在他指腹上刺了个小口子,将血珠摸在眼皮上。
比别处更?细嫩的皮肤,感受到了火一样的灼热,随后视线内,一切都笼罩在了血色之中。
月亮仿佛变成?了红色,刺目的红光穿透雾气,让她?可以看清街上游走?的是些什么?了。
狡猾的魔鬼说的没错,都是白衣女?人?,身上染血。
只?不过那些白衣,多半都是病号服。
而她?们身上的血迹,则大多集中在下半身。
很明显,都是些产妇。
这些女?人?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偶尔在一些桌子前停下来,附身去吸食桌子上的食物。
那些食物很快的就腐烂了,而女?人?们原本近乎透明,雾气一样的身影,也随之更?明晰了些。
果然不是什么?先祖。
白夙继续留神观察。
如果真的只?是来享受供奉的枉死之人?,倒是没什么?问?题,虽然她?们在接受供奉时,并没有表现?的很高?兴。
很快,有问?题的事就发?生了。
村子周围,远山奈何原野之中,隐隐传来婴儿啼哭之声。
然后,就有更?多的脚步声靠近了。
这一次的声音跟女?鬼们踩过水泥路发?出的声音不同,都是赤脚,频率极高?,不像是正常走?路,而是四肢着地在地上爬动。
就跟鬼婴一样。
然后就破案了,不是跟鬼婴一样,就是鬼婴们。
最先奔到正街上的,就是之前被格拉西亚拍死,又复活寻仇的熟面孔。
它在街上游走?,黑色的身影不时贴着供桌滑过,带动桌布晃动,因得跪在桌后的村民战战兢兢。
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随后便是更?多的鬼婴,从村外冲了进?来。
它们的体型差距迥异,有的看起?来相当于人?类十?几岁的模样,还有的则还类似婴儿。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了一个女?鬼的身影已经凝实到了近乎人?类的程度。
距离她?最近的鬼婴如同接收到了信号,径直扑到了女?鬼怀里?。
女?鬼被它扑倒之后,没有挣扎,反而很机械的扯开衣服,开始给鬼婴喂奶。
白夙:……
所以用白雾遮挡着,其实是为了保持隐私?
这种给巨婴喂奶的画面,实在太辣眼睛了。
眼看着那个鬼婴,在喝了奶水之后,身体长大了一点。
吃饱之后,鬼婴松开女?鬼,继续在街上迅游。
而被吸干了奶水,重新变的几近透明的女?鬼,则拖着已经被撕的破破烂烂的衣衫,继续去吃旁边桌子上的供奉。
其中有一个鬼婴,仗着自己体型更?大,速度更?快,总是会比其他鬼婴更?先抢到奶水,很快身体就长大了许多圈。
它似乎餍足了,沿街缓慢爬了一会儿,钻进?了一间空屋子,不再出来。
“那间屋子里?,还有鬼气吗?”
她?虽然借用了格拉西亚的力量,但也只?能看透雾气,并不能连墙壁都透视。
“没了,那里?现?在只?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气息。”
白夙瞥了一眼笼罩在黑暗中的村长家大宅。
住在那儿的小野人?,应该也是这么?从鬼变成?人?的。
每一次喝足女?鬼的奶水,都会长大“一岁”,岁数到了,就又从怨念遗骸变成?人?类的样子。
也算是被哺育成?人?了。
这样的循环不断持续着,女?鬼们近乎是梦游一样,偶尔也会随机的,想要往后巷中走?,却都被鬼婴拦了回来。
后巷里?那些人?,早就被吸干了生命力,如今什么?都没准备,去了也吃不到什么?,没有效率。
白夙突然意识到,旅行者们的错误所在了。
不该留在正街的。
村民贪恋大房子,换到了正街,因为住的过于集中,方便女?鬼的采食,所以供桌上,没多一会儿就会被吃空。
但如果住在后巷,因为女?鬼很难会游荡过去,那几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旅行者们先入为主,为了可以盯紧村民,留在正街,无形中增添了许多风险。
毕竟,当年满村的人?,都会有喂不饱这些“祖宗”,从而被惩罚的事出现?,如今只?剩一条街,想要维持供给不断,非常勉强。
眼见着不远处,有间院子里?头只?住了一个男人?,他供桌上的饭食腐烂的格外快。他手忙脚乱,添饭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将饭都洒在了身上。被热腾腾的米饭烫的直哆嗦的男人?,再去拿下一锅的时候,动作慢了点。
下一秒,男人?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一样,神情痛苦,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旁边的邻居都听?到了异状,却不知发?生什么?。白夙却能清楚的看到,这是有个女?鬼,上一次“喂奶”结束之后,刚好就停留在他家门口,所以一连吃了他家三桌。
那架势,就是暴风吸入。
桌上没有饭之后,她?也没停了继续吃,被吸食掉的,除了地上的一点饭粒,就是那个男人?本身。
男人?痛苦的在地上蜷缩,最终神情从狰狞变为了呆滞,跟后巷那些半死不活的人?一样。
而这不过是女?鬼下意识吃饭顺便吃的,她?并没因为吃了个精壮活人?而满足。
甚至还很嫌弃,似乎不能消化,愣了好一会儿,才?又游荡去了别处。
其中一些女?鬼,身上扒着小鬼婴,在身形凝实时,会偶尔露出慈爱的神色,轻生哄着,说些什么?。
村民大概就是从这些只?言片语里?,得到了关于规避鬼婴的线索。
仔细想来,都是小婴儿忌讳的事:
床铺不平整,床底就可能出现?吓人?的东西,虽然这一次,吓人?的是它自己;
夜里?不要弄出刺眼的光亮,否则就会吵醒孩子,孩子会不高?兴;
大人?不能只?顾着睡在一起?自顾自亲热,从而忽略了孩子的感受之类的……
都是格外溺爱孩子的母亲,才?会注意到的。
白夙莫名有些感伤。
其实在母亲不疯的时候,还是照顾她?照顾的很好的,不然她?看到这些,也想不出其中的关系。
不知不觉,格拉西亚将她?拢的更?紧了些。
“本能的东西,并不高?尚。”
就比如这些女?鬼,她?们的哺育,可跟母爱不沾边。
这话算是给了白夙一点慰藉。
既然这个养育了鬼婴的所谓祭祖仪式,挖不出什么?新东西了,那她?就想主动出击,试着跟上次一样,碾死个鬼婴试试。
如果能成?功的话,那这仪式就是无限刷分的游乐场了!
她?正跃跃欲试,突然感受到充满敌意的目光,刀子一样插在身上。
低头就看到,那个曾经死在格亚手中的本村鬼婴,此刻就在旅行者们的院门口,拦住了一个女?鬼。
哪怕她?刚喂完奶,身形透明,这鬼婴仍旧死死禁锢着她?,不允许她?离开门口的供桌。
它很聪明,且充满恶意,虽然看不到隐身状态的白夙,但直到这些旅行者,都跟那个伤害它的女?人?是一伙的。
院子里?的所有旅行者,它要他们全都死在这!
既然如此,那白夙当然不可能客气。
“去,给他多上几课!”
让他知道,小孩子别跟大人?记仇,只?会自己吃亏的
格拉西亚应声,一跃而下。
这一次街上鬼魂很多,两侧分别有村民和旅行者,他不打算跟上次一样张扬,并未展露原形态,而是要效法上次,先断鬼婴的脊骨。
然而这一次,鬼婴动也不动,只?是在裹挟着死亡的风声临近时,扯开嗓子哭喊。
那个浑浑噩噩的女?鬼,被哭声刺激,陡然间神色狰狞,犹如一只?护崽子的母兽,扑到了鬼婴身上,将他完全保护在自己的怀中。
格拉西亚的爪击,落在了女?鬼背上,他神色一变,立刻将手撤了回来。
白夙看的很清楚,那苍白的掌心,皮肤一瞬间变成?了老树皮那样干枯粗糙。
这女?鬼全身上下,甚至连头发?丝都是生命力的转化器,就连魔鬼的力量都可以吸收。虽然这同样不能让她?的身形变的凝实,但可以保护鬼婴,这就很棘手。
鬼婴裂开他的嘴,发?出“唧唧”的怪笑。
伤害不高?,嘲讽性极强。
格拉西亚又换了几种攻击方式,都不奏效。
白夙刚要跳下来,试试羽衣能否抵挡,结果刚落到半空,就被格拉西亚接住了。
结结实实的报了个满怀。
“那雾气里?的气息,人?类受不了。”
白夙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如果不只?是攻击那一瞬,而是只?要站在街上就得披着羽衣,她?的压力条受不了。
她?蹙眉看着院门口鬼婴嚣张欠揍的笑脸,十?分难受:“这可怎么?搞,难道就真的这样熬到天亮?”
如果女?鬼隔一会儿,来吃一次供桌上的食物,那支撑到天亮完全没问?题。
运气好的,比如隔壁李叔李婶他们那一桌,如今供桌上摆着的馒头,已经足有半个小时没有女?鬼来吃了。
他们甚至都开始闲聊了。
“今天,祖宗挺照顾咱们啊。”
“可能也是咱们子茜,连祖宗都喜欢!”
转头来再看旅行者这边,已经开始手忙脚乱。
原本准备的就不及时,如今女?鬼就被绊在桌前,不到五分钟就会吃空一桌,这样下去,别说到天亮了,两个小时都熬不过。
必须想点办法才?行。
白夙的手指已经下意识摸上了袖子里?的三棱针。
当然,也只?是下意识。
她?并不欠这些临时队友什么?,而且这状况,她?也想不到降下的神明能怎么?解决。
除非真降下来个观世音菩萨。
一筹莫展之际,隔壁院子的穆子茜,往她?这方向打手势。
白夙不想下去,让格亚把人?拎了上来。
穆子茜道:“你和你的使魔,是不是可以隐身?”
白夙点头。
但隐身对眼下的状况,好像没什么?帮助。
穆子茜却道:“可以隐身去其他村民那偷食物!这样咱们这边的食材,不就够用了?反正最差就是熬到天亮,还有四个多小时而已。”
这点子是真的坑人?,不过确实可以尝试。
就算不去坑害活人?,还有没救了的,含泪舔包,并不丧良心。
白夙立刻让格亚去先前那个被吸干的男人?院里?,将他灶台上那好几盆,眼看着就要浪费掉的米饭都搬过来。
格拉西亚很是负责任,不光将米饭带来,连那家的厨房都搜刮一空,几坛子还没开封的腌菜都没放过。
旅行者们没想到,他们中唯一能打的大佬,竟然是用这个方式来解决问?题的。
白夙:“我是和平主义者,能不打,尽量不打。”
还是不跟他们说,打了也没用这件事了,他们脆弱的心灵恐怕难以承受。
这确实是解了燃眉之急。
但麻烦并没彻底解决。
才?半个多小时,饭锅又见了底。
旅行者们是看不到女?鬼的,只?能看到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就在院子口没走?过,强忍着没哭出声,已经是最后的坚强。
白夙被如此多求助的视线环绕,十?分不知所措。
她?很生气的用手肘怼了怼格拉西亚的小腹。
怼上了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清晰纹路的腹肌。
胳膊肘瞬间有点疼。
“你不是应该给我排忧解难吗,想想办法?”
格拉西亚一耸肩:“你说怎么?办?试着强行撕裂一道缝隙,看以他们的运气,能不能落回原来的世界?”
以魔神柱的权能,是可以做到的,不过除了白夙这么?个天赐强运的小仙女?,别人?怕是都得丢去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死得更?快。
“要不然,你再去田里?,帮他们去田里?采点东西回来吧,玉米高?粱,什么?都行。”
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旅行者们人?手多,就现?现?喂。
格拉西亚则表示,那太远了,想要跟上这女?鬼的速度,最多只?能从村头踩点野草。
白夙催促他别浪费时间:“野草就野草!这女?鬼连你都能吃,还差吃点草吗!”
条件艰苦的时候,人?不是也只?能吃树根草皮?今天就让她?尝尝,什么?叫忆苦思甜!
格拉西亚去安排了采摘的工作,白夙则从女?鬼和鬼婴身边侧身,也进?了院子,开始给旅行者们加油打气:
“支上锅,烧水!随便扔里?两把米,做点米汤应付一下!”
“火别断啊,待会儿野草……菜,拿回来之后烫一下就能喂了!”
“哎呀,不熟也没事,吃不活的。”
她?支使起?人?来格外顺手,旅行者们也下意识的听?了她?的安排。
他们在今夜的雾气之中看不见女?鬼,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理,但既然大佬这样发?话,照着做就对了。
只?有刺猬头见缝插针的问?了白夙一句:“这样是不是太不尊重祖先了?”
白夙现?在分外理解络腮胡子,要不是怕手疼,也想锤他几拳:“又不是你祖宗,你孝敬她?,她?怜惜你么??”
女?鬼的怜惜,都给那些个鬼婴了!
众人?热火朝天的继续做着饭,一时仿佛来到了生产队。
当然,端到桌子上的,已经不能用饭来形容了,都是些不走?心的清汤寡水,猪都不吃。
但女?鬼显然没有那种分辨能力,照单全收。
只?不过每一次吸食之后,身体的轮廓都只?凝实了一点点,整整半个小时,都没能再喂出来一次奶水。
鬼婴意识到不对劲了,它哼哼唧唧,急的在地上绕着女?鬼不停绕圈。
女?鬼却无动于衷,嘴唇嗡动着,低声哄了两句。
格拉西亚不客气的带回了野菜之后,又成?功给旅行者们续了一小时。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菜汤是很省粮食,可水快不够用了,柴火也要见底!
格拉西亚虽然是可以飞的,可去其他村民家里?搬柴火,跟去村后打水,也完全是不同的方向。
他分身乏术。
作者有话要说:热火朝天的一章
————
明天要加班,提前请一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