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茜撩开披散的浓密头发,露出的伤疤蜿蜒,几?乎有整个头颅的一半那么长,像一条丑陋的爬虫附生?在她?脑后。
格拉西亚发出一声赞叹。
白夙不可思?议的投去一个鄙夷且疑惑的眼神。
难道他从来不对任何美女(或者美男)动心,不是因为跨物种让他提不起?兴致,而是这人恋丑?
“真是完美。”格拉西亚难得的夸奖,送给了一道伤疤。
白夙下意识的往旁边蹭了两步。
使魔突然变态怎么办,退货换一个还来得及吗?
格拉西亚转头看到白夙鄙夷的眼光,俯身和她?眼神齐平,用无限近乎学者的语气?解释:“那道伤如今也没完全愈合,也就是说,她?的颅骨那一部分仍旧有裂口,只?有一层没有骨骼支撑的皮肤。用一根筷子,不,一根粉笔都能轻而易举的插进去,能在她?头上留下这道伤口,却?没让她?因此而死或者疯傻,不管这是不是人类的手?笔,技术水平都是非常高的。”
疯批不可怕,就怕疯批有文化。
在七十二魔神柱里?,格拉西亚杀名在外,同样也是知识渊博,且乐于传授给别人的。
只?是他主动挑起?的话题从来都狠奇怪,白夙不乐意学而已。
白夙刚想让格拉西亚收敛点,至少学的像个人,注意力就被旁边的对话吸引过去了。
穆子茜发量很大,之?前头发散下来谁也看不出有这么一道伤疤,如今露出来,不光是让魔神赞叹,更是成功震慑住了李婶。
李婶的表情?尴尬,她?道了个歉,同时又抱怨了一句,说这本来是顶重要的事,她?身边的同伴,该给她?讲明白的。
这是抱怨白夙,但白夙一声不吭。
她?只?好主动提起?这晦气?事来:“要不是因为现在不能再生?孩子了,哪至于地都荒了,国家?也没了……”
李婶是要说的,但这功夫夜都深了,她?就要进屋去说。
白夙本身没穆子茜那样好的借口,在村民眼中,该是知道这些陈年旧事才对的,没道理?非去跟着听:李婶家?虽然不大,可空屋子也有好几?间,是给二人分别安排了住处的。
白夙表现的兴致缺缺,在院子里?看月亮看星星顺便偷听。
天空只?有一片乌云压顶,黑漆漆的让人只?觉着自己被扣进了帷幕之?中。
李婶转头看到她?在院子里?:“你咋不回房休息呢?这么晚了,很危险的。”
谁稀罕啊!
白夙躲回房间,只?没好气?的让格亚去替自己听。
便宜他了,让他可以尽情?欣赏那条鬼斧神工的伤疤,哼!
但是没过几?分钟,格拉西亚就回来了。
“这么快?”
“不然呢,她?们一共也就聊了五分钟,似乎是过了午夜,就有很多?禁忌,你先躺下,我慢慢跟你说。”
夜已深,哪怕白夙可以省略最早长途跋涉登山的环节,如今也很累了。
这房间的朝向不是很好,略微泛着霉味儿。被褥摸上去,冰冷冷的包裹着潮气?,墙角也有没收拾的霉斑。
白夙对着床铺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也没法就这么躺下去。
有困难,找使魔,白夙瞪了格拉西亚一眼:这怎么躺!
格拉西亚变戏法一样给她?铺了一张披风上去,披风带着热度,隔绝了潮湿阴冷,是格拉西亚身上独属于恶魔的气?息。
白夙这才很勉强的爬上了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两下,又扭头瞪着在床头等她?安顿下来的。
“你说你的,不是后半夜危险吗,别浪费时间。”
她?今天就是心气?不顺,就想找格亚的麻烦。
格拉西亚歪头。
他到这会儿,终于感觉出契约者是真的在生?他的气?了。
平时也骄纵,也经常对他的正统恶魔行?径嗤之?以鼻,但不会这么暴躁。
他一心二用,脑子里?开始寻找原因,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复述起?偷听结果:“这个世界真的是很有意思?,是从十五年前的某一天开始,没有任何预兆的,所有人类的新生?儿都变成了吃人的鬼怪,第一餐就是接生?的人,就跟报复他们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似的。”
白夙曾经在社交平台上,看过很多?“孩子被生?出来不是自愿的,他们不需要感激父母”,“如果有的选,我宁可自己不出生?”之?类的言论。
当时她?还没摆脱母亲带来的阴影,深以为然,给每一篇这样的文章都点了赞。
但天生?不幸的人总是占少数,如果有的选,该有一半的人,还是愿意再一世为人的。
所以原因肯定没那么简单。
李婶其?实也没亲眼见过,所以描述不是很具体,只?说鬼影大概都长得差不多?:通体黑红,大体能看出来是个婴儿的形状,但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巨口。口中是数层锯齿状的獠牙,可以轻松咧到耳根,一口就能咬断成年人的手?脚。
这些鬼影不能见光,来去无踪。它?们会在暗夜游荡,哭喊,偶尔会表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爬到床上睡到亲人们怀里?,索要玩具和睡前故事,但大部分时候,就是让人无法摆脱的魔鬼——
只?要它?的父母,有一点点让它?不如意的行?为,它?就要杀人。
九成以上的父母在这样的折磨下,一周都熬不过去。
抛弃孩子逃走会让死亡来的晚一些,但也只?是把死缓期的折磨延长几?日。
大量适龄夫妻死在自己的孩子手?中之?后,剩下的年轻人当然就不敢生?了。
而失去了父母的婴灵,并不会就此消失,它?们会在出生?地附近,或者是其?他血亲家?里?游荡,直到这些人因为伺候不周被吃掉。
“这件事之?后的一两年里?,还有政府派人下乡来宣传,让民众只?是暂时不要生?育,但也别恐慌,已经在找对策,或许人造子宫之?类的方式会有用,又过了一二年,宣传组也没了,有人大着胆子进城去看,发现城市几?乎全都荒废。”
再然后就没了,李婶跑回自己房间,让穆子茜赶紧睡觉。
格拉西亚一摊手?:“愚蠢至极,诞生?于机器就不会找人麻烦?鬼魂从来都不是那么通情?达理?的玩意儿。”
那可是彻底堕落的污秽灵魂。
白夙这功夫把那没来由?的怒气?抛到脑后了:“城市人口太密集,出事的时候就算要及时控制,已经怀孕八九个月的孕妇,也没法把孩子变没,引产那些手?段能弄死普通胎儿,但肯定弄不死鬼婴,足够让城市秩序崩盘了。”
越是现代化,越是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是复杂精密机械中的小零件,看着不起?眼,但只?要小零件突然消失十分之?一,就会让整个机械瘫痪。
而且,就凭鬼婴难伺候的程度,死的人只?会更多?。
地广人稀的乡村,比较容易幸免于难。
先前收留旅行?者们的王婆婆,原本家?中那么多?房间,应该是人丁兴旺,估计是生?过孩子,都被鬼婴杀了,才只?剩了她?独自一人,疯疯癫癫。
看李婶急于在前半夜去睡下的焦急,鬼婴该是后半夜才会出来行?凶,也许还涉及了其?他的禁忌,只?是她?没来得及解释。
绝不可能是一觉睡到天亮就行?的,否则……那些修路的工人,谁不是大白天干活,晚上闷头大睡?怎么沥青车都丢一边,人却?死绝了?
如今不知禁忌为何,休息一夜明儿白天找村民打听比较靠谱,白夙转头面壁想睡觉。
床铺动了动。
“你干嘛?”她?问。
“当然是守夜。”格拉西亚答的很自然。
“守夜不用离这么近。”
“还是要近一点,将咱们的身形都藏匿起?来。万一咱们无意中触犯了很多?禁忌,夜晚有猫叫春一样哭着的婴儿过来爬你的床怎么办?”
是个很成功的借口,白夙轻哼一声没再理?他,面壁入睡。
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有光线从破帘子的缝隙透进来,打破沉寂的是一声尖叫,随后是穆子茜的脚步声从门前飞奔而过。
“隔壁出事了,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