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夹子和绿宝石》舒黎昨夜断断续续哭了好几回,睡得不甚安稳,沈易走后她也没能踏实睡下,后半夜又做了无数光怪陆离的噩梦。
等到天亮,她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已是日上三竿。
舒黎拥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条真丝睡裙。
昨晚她在这房间里觉得冷,这会儿房间里的温度反而打高了些,她掀开被子后倒也没觉得凉。
舒黎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上面是两圈淡淡的青紫。
其实颜色并不深,但因为她的皮肤白,所以看起来就格外明显。
她的皮肤又白又薄,平日里稍微磕碰便是一片可怖的青紫,小时候学芭蕾时她经常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半块好肉。
昨晚那人使力捏了她那么久,有淤青也不奇怪。
念及此,舒黎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腕上同样是两圈青紫,就连大腿上也布了几道指痕。
想到昨晚的种种,她的一张白净脸皮霎时间胀得通红,当下不愿再多联想,撑起身子便下床了。
酒店的客房服务已经来过了,卧室外小厅的花瓶里换上了今晨刚空运来的大马士革玫瑰,此刻开得正盛,娇艳欲滴。
舒黎走过去,本想伸手摸摸花瓣,但犹豫了几秒,还是收回了手,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突然,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醒了就出来吃饭。”
舒黎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沈易。
她本以为这个时间,沈易一定是去公司了,哪想到他竟然还留在酒店里,就坐在餐桌前开着笔记本办公。
舒黎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只穿了昨天那条薄薄的吊带睡裙,下意识便环紧双臂抱在胸前。
若是知道沈易还在这里,她是绝不会穿成这样就出来的。
只是她这动作实在太明显,沈易在一旁看着,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舒黎也反应过来,她刚才不是故意,可这下意识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她心里的确是将这人当狼一样防着的,生怕哪里没注意就惹得他兽性大发。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舒黎有些尴尬的将手臂放下来,然后转身回了卧室,取了一件晨袍披在身上。
等到她再出去的时候,沈易已经在餐桌旁坐下,开始吃午餐了。
舒黎抿了抿唇,然后捏紧了晨袍的两襟,在沈易的正对面、离他最远的座位坐定。
沈易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却并未抬头,只是继续一言不发的吃着。
因为要控制体重的缘故,舒黎向来吃得很少,平日里食谱都是由舞团里的营养师专门制定,这几天她没有训练,就更要控制饮食了。
因此这会儿她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咖,挑了两片全麦面包和几片菜叶子,最后再拿了几粒水果,便是午餐的全部。
沈易的吃相非常好——他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最严格的教养,平日里身上穿的戴的牌子旁人或许认不出来,可这种举手投足之间的细节却不会骗人。
舒黎小时候跟在妈妈身边长大——舒母美丽风情,虽然出身不高,但却致力于要将这个独生女儿教养成上流社会的淑女,舒黎的教养礼仪自然也是无可挑剔。
就这样,两人沉默地吃着这一顿饭,空旷的酒店房间甚至连半点刀叉碗碟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响起。
直到沈易率先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两个董事会席位。”
舒黎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沈易开出的条件。
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两个董事会席位……这些是他为舒氏集团注资的条件。
想到之前宋副总告诉自己的,舒黎试图同他讨价还价:“百分之十二的股份,一个董事会席位。”
沈易的语气平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两个董事会席位……”
停顿几秒,他看向舒黎,补充道:“至于你,我想的时候,你要随叫随到。”
舒黎胸口起伏,强忍住将手中那一杯咖啡泼到面前男人脸上的冲动。
她连连深呼吸好几次,然后开口道:“百分之十六的股份,两个董事会席位……”
后面的话令她觉得羞耻,却还是不得不磕绊说出口:“只要你在巴黎,我、我……都可以陪你。”
“不行。”
可惜的是,哪怕舒黎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沈易依旧一口拒绝。
他靠在座椅上,姿态闲适,说出来的话却是恶劣无比:“百分之十八的股份,两个董事会席位;你每个月至少要陪我四天。”
说到这里,沈易甚至笑了笑,“如果我在巴黎,那你每天晚上都要陪我。”
舒黎咬紧了唇,没有说话。
其实……这样的条件于她而言,不是不可接受的。
沈易多要的股份可以从爸爸给她的那些股份里出,他多要一个董事会席位,那她退出董事会就是了,反正她对公司的事情也一窍不通……只要她还能继续跳舞,其他的都不重要。
良久,舒黎点点头:“成交。”
***
下午到了公司,沈易一进办公室,便将苏秘书叫了过来:“去拟合同。”
苏盈一一记下沈易说的话,当然,修改调整条款是法务的事情,合同的核心只有两点:其一,舒氏百分之十八的股份;其二,两个董事会席位。
到了这会儿,苏盈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先前沈易吩咐她去做了那样多的事情,又是去物色巴黎第六区的别墅,又去是安排巴黎北京之间往返的航线,种种举动一度令她以为自家老板是中了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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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当初自家老板还没和舒小姐分手时,苏盈就跟在了他的身边。
那时的沈易才刚从沈老先生手中接管下这偌大集团,面对着董事会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他再如何能耐,却也只有二十出头。
可哪怕是到了那样焦头烂额的境地,每逢舒小姐演出的前夕,沈易知道女朋友上台前容易紧张,于是每次加班中途都会拿着电话跑出去。
起先大家只以为老板是大晚上还有公事要谈,直到后来有人撞见,这才知道,原来老板是拿着手机讲故事,哄电话那头的小女友睡觉。
后来两人分手,苏盈也是见过自家老板是什么样子的。
他依旧和往常一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公司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董事会的那群老东西依旧寻不出他的半点错处来,只是有好几次,苏盈给他送文件的时候,听见过沈易望着落地窗外的灰暗天空,没头没尾地问:“巴黎今天会下雨吗?”
那时苏盈只觉得奇怪,但还是去查好了巴黎的天气,只是等她再进去的时候,多数时候沈易都已经睡着了。
再到后来,苏盈隐约知道沈易去过好几次巴黎。
没有动用公务机,没有惊动身边的任何人,就自己一个人,乘十几个小时的客机去了巴黎。
其实谁也不知道沈易去巴黎干了什么,苏盈只能隐约猜到,大约又是和舒小姐有关。
沈易最后一次去巴黎,回来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
这一病就接连病了十几天,几乎要吓坏了所有人,连沈老先生都被惊动了。
好在沈易到底是年纪轻、身体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病过去后,他很快就恢复如初了,等再回到公司,依旧是从前那个动辄连续工作二十几个小时的铁人。
只是苏盈要长沈易十几岁,从前她看着这个老板,再如何老成、再如何手腕强硬、雷厉风行,终究还是个年轻人,可等到那场大病初愈之后,苏盈再看沈易,他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沈家太子爷——大家虽这样叫,但所有人都晓得,如今的他毫无疑问便是沈家唯一的掌权人。
沈易还是沈易,可苏盈却发现他身上却再没了半点少年气。
他无喜也无悲,所有的情绪似乎都随着那一场大病一道离去了。
看着这样的老板,苏盈有时竟也会生出几分荒诞的感慨——这个年纪轻轻便执掌了千亿商业帝国的人,原来是一点都不快乐的。
这回舒小姐人回来了,哪怕才短短两天,却叫苏盈觉得自家老板的身上又重新生出了一点勃勃生机来。
甚至昨晚半夜接到沈易的电话,苏盈带着司机来酒店接他的时候,沈易脸上挂了道口子,坐进车里时还是阴沉着一张脸的模样,可等到车子启动,他却自己一个人笑了起来。
见到老板这样,苏盈心里为他开心,但却又忍不住有些忧虑。
舒家这是摆明了要使美人计,谁知老板竟也乐得中计。
舒小姐无疑是美的。
那年苏盈去巴黎旅游,正值巴黎歌剧院的演出季,整个塞纳河右岸挂满舒黎的大幅单人海报,铺天盖地都是这位黑眸黑发的东方公主——海报上的舒黎身着芭蕾舞裙,脖颈高高仰起,既骄傲又楚楚动人,正如一朵盛放的百合一般……苏盈长到这样大,还没见过比舒小姐更美的人。
可再美的人,也没有值几十亿的道理。
如今的舒家却如同一个无底洞般,沈易难道真要为了博美人一笑,丢了自己一点点收回来的沈氏江山?
好在有这份合同。
百分之十八的股份,两个董事会席位……哪怕沈易中了美人计,此举也几乎称得上是趁火打劫了。
苏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
当初能在如虎狼般的叔伯们的环伺之下顺利接管集团公司、用强硬手腕将整个集团上下清理得干干净净,不到两年时间便掌握了集团绝对控制权的沈家太子爷,怎么会是耽于情爱的草包?
沈家太子爷更不会是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他更不会拿整个沈氏集团来陪舒小姐玩游戏。
美人他要,江山他同样也要。
舒黎的身体还僵着,沈易捏着她的脸颊,熟练地顶开她的齿关,舌头伸了进去。
舒黎的脸颊生疼生疼的,整个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甚至连该如何换气都忘记了。
沈易吻得越来越密,含着她的唇重重吮吸着,舒黎透不过气来,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口中“唔唔”出声。
沈易短暂将她松开,两人呼吸还未平复,他将汗湿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触碰到她微凉柔软的肌肤,竟是说不出的熨帖。
他掐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如烙铁般滚烫,还没等舒黎来得及抗议,下一秒,沈易哑声道:“还是渴。”
话音刚落,他便重新低头吻住怀里的女人。
不比刚才那样生涩,舒黎似是终于回忆起该如何接吻一般,她从男人密密实实的亲吻中挣扎出一口气来,含糊道:“我给你倒水……”
沈易不放,手上使的力气甚至还大了几分,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舒黎使劲挣了挣,却发现动弹不得。
实在无法,她只得对着沈易的舌尖重重地咬了一口。
果然,沈易低低闷哼了一声。
舒黎松一口气,趁机推着他的肩膀将自己与他分开。
沈易一声不吭的松开她的唇,但却没放开人,仍将她压在身下,两人额头相抵,姿势无比亲昵。
他伸出手指,在女人嫣红的唇上重重地拂过,然后沉声道:“我亲你……你也忍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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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黎脸上的红晕未消,还在轻轻地喘息着。
沈易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他低头在她的唇角啄了一下,然后哑着声音问:“姓宁的这样亲过你吗?”
他猜是没有的……身体反应没办法作假,方才他吻她时,她的回应和从前一样生涩,并没有第二个男人教她这些。
他猜没有,但却还是忍不住问她。
舒黎听见这话,原本脸上还残存着几分红晕,可眼神却是冷了下来。
她挣开他的桎梏,将脸别开,然后平静反问道:“宁玮是我的未婚夫……你觉得呢?”
沈易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冷声道:“可惜他已经死了。”
从飞机失事到现在已有大半年的时间,搜救队伍连飞机残骸都没找到,更遑论幸存者了。
可哪怕心里清楚宁玮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舒黎还是不能忍受沈易用那种语气提到宁玮,她看向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他不光是我的未婚夫,也是你的表兄!”
听见她的这话,沈易似是觉得好笑,语气里带着嘲讽:“对,一个觊觎表弟女朋友的表兄,一个趁着我和你分手、就迫不及待上位的表兄。”
舒黎竟然一时语塞。
是,当初为了顺利同沈易分手,宁玮主动提出和她假装订婚。
她知道宁玮是沈易的表兄,正因为此,她同意了宁玮的提议,选择用这种最决绝的方式同他一刀两断。
舒黎没想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到了今天竟成为沈易用来攻击宁玮的凭据。
见她不说话,沈易轻轻摩挲着柔嫩的耳垂,声音很冷:“梨梨,难道就因为现在他死了,所以你觉得我会去灵堂上悼念他,再假惺惺地为他掉几滴眼泪吗?”
沈易原本就同母亲那边的亲戚不大熟络,从小到大同宁玮不过几面之缘。
更何况中国人一表三千里,恐怕连沈母自己都算不清楚,宁玮同她到底隔了几层姨表关系。
过去的三年里,每一次想到宁玮可能亲吻过她,可能与她一起分享过无数个温暖又甜蜜的时刻……每一次这样的瞬间,沈易都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如果没有那一场空难,沈易甚至怀疑也许自己会先动手。
只是刚才的那个吻,却似乎将沈易之前的那些猜测全部推翻。
他俯身,又在她的唇角吻了一下,然后哑声道:“梨梨……你没让他亲过你,是不是?”
舒黎身体一僵,下意识反应便是推开他,“你在发什么疯……我去给你倒水喝。”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要推开他下床去,沈易便顺势将她抱坐在了自己腿上。
舒黎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你干什么……”
沈易本就喝了酒,刚才又闹了一通,现在体温更是高得惊人,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嗓音沙哑:“我难受。”
舒黎结结巴巴道:“今天不可以。”
沈易忍耐道:“……马上就过十二点。”
她的声音越发的小:“明天也不行,我、我……生理期。”
沈易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你怎么不早说?”
舒黎的一张脸慢慢地红了。
……她又没有将生理期昭告天下的习惯,再说了,她要是主动说了,他是不是又要以为她是耍心机故意躲他?
念及此,舒黎垂着眼睛,慢吞吞地开口道:“如果我说了,你是不是又要问我,是不是忍不了和你——”
她说不下去,将后面的两个字咽下去。
沈易紧皱着眉头,“我问你这个了?”
一时间他甚至后悔刚才求.欢,以至于在她心中面目如此不堪。
舒黎的生理痛向来发作得厉害,又因为跳舞时常受伤,她不敢滥用药物,所以连止疼片也不吃,每次都是硬生生捱过去。
沈易知道,因为怕长胖,红糖水她向来是不喝的,不然跳三个小时也抵消不了那热量。
又因为她身上实在是太过细皮嫩肉,以前给她一次暖贴,用完揭下来后却是低温烫伤。
沈易躺回了床上,“睡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不动你。”
舒黎还带着先前的满腔委屈没消,犹犹豫豫地躺了下来。
下一刻,她便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躯凑上来贴在她的背心,男人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环住她的腰肢,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微凉的小腹上。
***
第二日一大早,沈易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还带着宿醉后的头疼,沈易从床上坐起身来,一旁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用杯垫温着,入口温度刚好。
他知道舒黎几乎每日都要跳舞的,长则是演出前的十几个小时排练,短也要跳两三个小时,来保持舞感和肌肉记忆。
从前两人还在一起时,两人作息不一致,沈易不喜欢她在两人难得的独处时间里也要挤出那么多时间去练舞,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她便会笑嘻嘻的同他说:“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知道,三天不练观众就知道啦……你难道想看着我在台上出丑吗?”
他从前也来过舒家做客,知道舒父疼爱女儿,在家中的别墅里都专门为她建了练功房,就在楼上。
沈易将那杯水喝完,换好衣服便要去楼上的练功房找舒黎。
谁知道一开门却正撞见苏秘书。
沈易揉了揉太阳穴,“你怎么在这里?”
顿几秒,他又朝苏秘书挥了挥手,道:“今天上午我不去公司了,你下午再来接我……你也顺便放半天假。”
苏秘书无奈的笑:“沈总,是老爷子有请。”
沈老爷子如今不再在集团任职,自然也没有再住在沈宅里,而是在沈家在全国各地的度假别墅里来回住。
前阵子老爷子回京了,沈易没打听到人住在了哪儿,还是今天司机将车开了过去,沈易才知道,原来老爷子兴致好,住到了密云这边来。
老爷子在别墅的院子里弄了一块地,地里甚至还种着各式各样的青菜,看起来竟然还挺像模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