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宴送给她的两个丫鬟,一个叫行云,一个行风,她也不知道这怪怪的名字是谁起的,简直了。
说是来伺候她的,其实就是监视,顾行宴当初能一时兴起留她一命,什么时候兴致没了,或者她一时兴起做了什么惹他不快的事情了,只怕分分钟他就会送她去见先帝。
被抓着的手突然被拽了两下,转身那小皇帝正可怜兮兮的望着她:“母后,我饿了。”
从昨晚到现在,整个宫里都兵荒马乱的,昨晚她刚来这里根本没心思吃饭,今天上午又去祈福,他要是不说,她都快忘了他们都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如今他一说,肚子就跟抗议似的立马就叫起来了。
打发了行云和行风去传膳,沈砚浓终于有机会和小皇帝单独说会话了。
都说小孩子心思单纯,但长在皇宫中的孩子怕是个另外,所以沈砚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把他当成个小孩看待。
“母子”两在桌子前找个地方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椅子。
“名字?”
“莫如意”小孩垂着头,一副乖乖的模样。
“……谁给你起的名字?”沈砚浓语气里难掩嫌弃。
小皇帝头垂的更低了:“是母妃起的,她希望我能够事事如意。”
“那你母妃是不是忘了皇家姓什么了?”莫如意莫如意,什么都不要如意,难怪这么命苦,真不知道这魏婕妤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不喜欢这孩子。
这话小皇帝没法接,他母妃死的时候他年纪太小了,三岁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三岁之后是在那个女人留给他的极少的遗物里面发现一封信,她给自己留了个名字。
“不过你好歹也是皇子,名字不是应该由你父皇……先帝取吗?要入宗祠,进族谱?”
“父皇他——可能早就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儿子吧。”
小皇帝不知道是真的信任她还是这些话在心里憋久了早就想说出来了,竟真是毫不避讳什么都说与她听了。
听了他的解释她才知道这小孩从小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以至于养成现在这唯唯诺诺的性子。
他母亲是先帝宠爱的丽妃身边的梳头丫鬟,丽妃与德妃争宠落了下乘,刚好先帝曾经夸过他母亲几句,便将他母亲送给先帝来邀宠。
先帝也确实对这新得的美人宠爱了两日,还封了美人,可这魏美人长相实在是太普通了,性子也平庸,先帝那等风流浪子,两天就腻了,德妃勾了勾手指,就把她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本来若只是失宠也就罢了,偏她什么都平庸这肚子却尤其争气,就承了那么两次宠就怀上了龙种,丽妃帮她去德妃宫中找先帝报喜,本就是为了寻德妃的不痛快,熟料先帝升了她的位分,高兴之余却连去看她一眼都没有,只顾着和德妃厮混。
他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只同房过两次连名字都记不得的妃子
丽妃知道魏氏根本不能帮她斗赢德妃,也就把这颗棋子给抛弃了,之后的一段时间,丽妃和德妃的争斗到了你死我活的阶段,反而让魏氏有了喘息之机,等到德妃将丽妃整进冷宫的时候,才发现魏氏竟然在她眼皮底下平安的生下了皇子。
魏氏曾经同她争宠,虽说不是出自本心,可后宫中的女人谁会关心你有没有苦衷,况且她还生下了皇子,就这一条就足够让她成为后宫所有人的靶子了。
一个没有家室没有依仗的女人,又不受宠,在后宫这个虎狼窝哪里生存的下去,德妃不过随意找了个油头就挑唆先帝处死了魏氏。
可怜魏氏死的时候小孩连话都不能说,若不是得了个老宫女的可怜,将他养到三岁,只怕这宫中早就没有九皇子了。
他出生先帝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帮他起名字,他与先帝第一次见面,是在先帝驾崩的前几天,那天是先帝生辰,以往他从不用参加的宴会,有太监将他带到了先帝面前,先帝这才想起自己竟还有个儿子。
一个在宫中长大的正统皇室血脉,竟然在八岁才得进宗庙,他与先帝父子之间唯一的对话,就是在先帝要给他取名的时候,他说自己有名字,他叫如意。
先帝也是乐的省了个麻烦,就由着他叫如意了,将这个名字写入了族谱。
这些都是他四处听别的宫人提起的,东拼西凑的凑成了这个完整的故事。
魏氏这辈子活的没什么价值,莫如意对她也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有时候感恩她给了他生命,有时候又埋怨她为什么要生下他。
与她相比,那个照顾了他两年的老宫女他似乎更感激一些,那老宫女最后因为偷拿德拿御膳房扔掉的鸡腿被人发现了,最后被人以盗窃罪违背宫规乱棍打死了。
死的时候她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半个鸡腿,那是他要的生日礼物。
那宫女死后,他每日和一群宫女太监抢东西吃,什么难吃的,能吃的,不能吃的,他都试过了,原本以为会哪天死在这宫里算完,直到遇到——顾行宴。
“你之前见过顾行宴了?什么时候?”沈砚浓有些惊讶的问道。
抬手将小皇帝抱到面前的椅子坐下,取了手绢帮他擦眼泪。
七八岁的小孩子,长得软萌可爱,又哭的梨花带雨,确实惹人怜爱。
莫如意歪着头回忆了一下:“大概一个月前吧,太傅突然带人来了我住的那个院子里,看了我好久结果就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他说什么了?”
“到是恰合时宜。”莫如意答得很快,当初顾行宴突然闯进他的小院,他被吓的不敢动弹,特别是他身边的随从给他介绍了他的身世后,他看他的眼神,他学会的形容词很少,但大概知道那应该是癫狂。
他不知道这个恰合时宜是什么意思,他太小了,理解不了,到是顾行宴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了,他下意识的就记住了这句话,如今也能依样画葫芦的给沈砚浓模出来。
恰合时宜?什么东西恰合时宜?沈砚浓有些不解,难不成是他早就知道老皇帝要死了,他需要找一个没有根基的傀儡,好让他顺理成章的把控朝政?
她想的太入神了,小皇帝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大着胆子扯了扯她的袖子,仰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问到:
“母后,如意以后真的可以把你当成我的母后吗?你之前答应过要帮我应付太傅的,可不能食言,嬷嬷说了说谎的孩子会变成丑八怪的。”
明明紧张的不行,偏就不会说是自己害怕了,不愧是皇室血脉,这么小就知道威胁把握人心了,虽然说的还是孩子话。
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沈砚浓决定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嬷嬷说撒谎的人会变成丑八怪,你看我这么漂亮就知道了,我肯定从未说过慌,我既然答应了要保护你,自然会履行承诺,但你也要记着,以后事事都要听我的话明白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不然就算咱们得交易失败,那我自然就不算违约了。”
她昨夜已经想过了,既来之则安之,老天爷既然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那她就要重活一次。
不管以后会如何,现下她只能在这皇宫苟着,以前只想着工作,长到快三十岁了连恋爱都没谈过,更不要说带孩子了,但好在这孩子她看着也是个聪明的,所以她愿意把他当成个小合作伙伴。
小皇帝估计是以前朝不保夕的日子过怕了,听她这么说一个劲的点头。
“母后放心,我最听话了!”
努力向她证明他会听话,鼓着的腮帮子像只小仓鼠一样,沈砚浓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的小脸。
“已经是皇帝了,以后记得把自称换成朕。”
“……是,我——朕知道了。”
母子两的第一次谈心圆满结束,刚好行云和行风带着宫女端着午膳进来了。
看到那摆到桌子尽头的各式各样的菜色,沈砚浓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做太后的好处。
好在她以前日子过得还不错,才不至于表现的太土包子,至少小孩就完全经受不住诱惑了。
从上菜开始,小皇帝的眼神就不停地在她和桌子上的菜之间来回转换,可以感受到她一直在吞口水,但是沈砚浓没有发话,他又不敢动筷子。
沈砚浓觉得好玩,这小孩也太听话了:“吃饭吧!”
听到这三个字,小孩跟得了赏一样,开心的拿起了筷子。
沈砚浓一边吃饭一边还要照顾他,越看越觉得可怜,明明已经八岁了,他拿筷子的姿势像极了刚刚学习用筷子的时候,极其笨拙,要不是有行云在旁边布菜,估计他什么也捞不着。
所以她吃饭之余还要分出精力来教他使用筷子,她实在不是有耐心的老师,每次不耐烦要冒火不教了的时候,他就抬头用他那天真的眼神望着她,她就算是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
甘露殿里母慈子孝,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失为幸福的生活,可惜从她穿越那天起就应该有自知之明,这样安稳的日子绝不会属于她。
这不,饭还没吃完,事情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