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府。“软软歪了下脑袋,看着眼前的朱红色大门轻喃出声,“总感觉以前好像来过,但就是记不清了。”
香儿听得这话,一边扶着软软下马车,一边回道,“记不清那便不记了,御医不是说过么,公主您小时候的那场高烧落下了病根,不能思虑过重,总归是小时候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软软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去纠结。
将军府的门房一看软软这车驾,这图腾,便知来人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贵,忙差人通知将军去了。
软软这边还没自报家门呢,顾府的管家便上来请安报出她的名号了。
“老奴给明昭公主请安。”
虽说她的封号是“昭定”,但平常大家都习惯叫她明昭公主,软软不在意这些小事儿,便由着他们去了,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常年待在宫中,将军府的人,竟也能认出她来。
“老先生,你怎知道是我?”软软好奇问了一句。
“老奴怎么能认不出,您的声音,跟小时候可一模一样,老奴可记得清清楚楚的呢。“顾管家笑意越发柔和,“您可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哩。”
后半句话软软没有听清,只因她的注意力全被对方的前半句上。
软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忍不住失落地低叹了口气。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看来确实没人拿她当大人看,但生来便是这幅软嗓,也并非是她的错啊……
软软很快将这些郁闷抛诸脑后,跟着顾管家进了将军府,一路上的景色虽没在记忆中出现过,但她却莫名的有种熟悉的感觉。
比如,她觉得饶过这条廊道,前方是个小亭子,待绕过去之后,果然是个亭子!
再比如,她觉着右前方应该会有假山石群,眺眼望去,竟真的出现了。
软软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
“过了这片竹林,应该是个小池塘。”她低声说。
顾管家:“什么?”
软软装作没事摇了摇头,眼里却盛满了期待和期盼。
猜想成真的美妙,方才她已经体验过好几次了,原以为这次也会是惊喜,结果出了竹林,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片宽阔的沙地。
“不是小池塘啊……”软软不免有些失望。
顾管家将软软带到了正堂:“公主您且在这稍等一会儿,老奴这就去禀告将军。”
软软应了一声,侍女紧跟着上茶伺候,软软却似个好奇宝宝在门外来回徘徊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确实熟悉的紧。
她背过身去,面朝着正厅,昂着头,一步一步往庭院的方向倒行,就想退后看看这正厅的整体模样。
一步……二步……三步……
“嘭”
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咣当”
来不及转头,紧接着,清脆的一道响穿入她的耳膜,软软一惊,下意识循着声音低头去看,满地的透明玉色瓷片,阳光下剔透晶亮。
“……上好的琉璃青瓷啊。”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带着几分懊恼的青年男声。
顾青宁:“你怎么……”
“对不起!”软软急忙转身,往后退了一步,与方才自己撞到的的人拉开了距离,“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脸瞬间红到了耳后跟,双手也下意识绞起了手帕,但眼神却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我可以赔你,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青宁听着声也抬头朝软软看去,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被风吹的,那双似葡萄一般的眼珠子竟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配上那绵绵柔柔的嗓音,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和记忆里那位明昭公主的模样,分毫未差!
顾青宁好不容易借着给兵部尚书准备贺礼的机会活着走出了祠堂,一个青花瓷瓶,说值钱,那也不算什么天价之物,说不值钱,也不见得,重要的是,这也是他精挑细选许久选出来的。
这一下被砸了,少不得又得费心思去寻别的贺礼。
原本还以为府里哪个丫鬟不小心撞到他,本想斥责一句便算了,谁知道,这一撞,竟撞上了老熟人。
不过……
看“老熟人”这模样,显然是不记得他了。
当然了,十年不见,自己和小时候已经判若两人,对方认不出他来,也正常。
顾青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想搭理软软,转身欲离去,香儿却冲上前拦住了他。
“你这人好生大胆,冲撞了我们家公主连句道歉也没有便想一走了之么?”
“我?冲撞她?”顾青宁冷笑,冷冷地瞥了眼主仆俩。
软软更不好意思了,忙拉开香儿小声解释:“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她,我的错。”
“公主你怎么会有错?要有错也是他的错!”香儿翻了个白眼,“瞧他那样,整得跟谁欠了他五百万似的,白瞎了一副好皮囊,摆什么臭脸呐。”
香儿打小跟在软软身边,那见到软软的人,哪个不是和蔼可亲的,这一下看见有人对软软甩了脸色,软软脾气好忍得住,她可忍不住,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软软眉头蹙起,用手捂住了香儿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软软:“香儿她口直心快,只是担心我,没有什么恶意的,你……不要在意。这事儿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我会负责再赔你一个琉璃青瓷的。”
软软说的真诚,但听的顾青宁心里越发烦躁。
装什么?
小时候,他就是这样被她这幅模样骗的,傻傻的还以为人家当真不介意他圆滚滚的身材,真心和他交朋友呢,谁知道这一切都是对方演的呢!
将军府里一套,回到皇宫又是一套!
没想到这十年后再次相见,对方这伪装的本事,倒是越发纯熟了。
要不是有过前车之鉴,吃过亏,顾青宁还真会被对方这模样骗过去。
“公主您身份尊贵,草民何德何能能让您给我道歉呢?是草民的不是,是草民没长眼冲撞了公主,是草民挡住了公主您倒行的路,是草名有眼不识泰山,没第一时间下跪请罪,还望公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平头百姓计较才是。”
这嘲弄的语气,这故意的话语,直听得人想发火,香儿第一时间就憋不住了,骂道:“你有病吧?搁这阴阳怪气个什么劲?谁教你这般说话的?你们将军府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么?”
顾青宁继续道:“是是是,是草民的错,草民一介武夫,没什么文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公主您在我们将军府受委屈了,那什么,大门就在那儿,公主您随意。”
香儿:“你!”
“香儿!”软软喝了一声,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却只是上前拦住了上前争论的香儿,并没有对顾青宁的“冒犯”多说什么。
对方的态度同样令她很不舒服,看似字字在说自己的不是,实际句句都在指责她以势压人,嚣张跋扈。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给过她脸色看,便是父皇母后也不例外,更别说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了。
纵是顾老将军在此,顾念着她的身份,也不当这般故意嘲讽于她呀?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怎么这个人对她的恶意就那么大呢?
思来想去,想的脑袋都痛了,软软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走吧。“软软说。
“走?”香儿瞪大眼睛,“为什么要走?不是……公主咱凭什么要听他的呀?他一个下人……”
“我说走就走!“软软打断了香儿的骂声,蹙眉道,“香儿你要是再多嘴一句,以后就别跟在我身边了。“
因着声音绵软,软软纵是提高了几个音调,听在人耳边却还是如少女撒娇一般。
但话里的认真,香儿却听的明白,脸色有那么一瞬的煞白。
她敢这般任性妄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这位明昭公主的脾气和性子确实好,对下人的容忍度也很高,一般不轻易生气。但是,一旦对方生气了,认真了,触了她的底线,便是后面如何认错,如何补救,都是无济于事的。
香儿跟在软软身边多年,曾亲眼见着一位从小照顾软软到大的奶妈因为偷盗财物被对方赶出了宫门。
任凭那位奶妈如何说自己的苦衷,如何解释,软软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而那时候的明昭公主,才十五岁。
也就是从那时起,香儿才知道,这位盛京出了名的“软软公主”,也并不似大家想象中的,各方面都“软”。
她有着她自己的一套原则和主见。
“香儿知错了。”香儿低着声音乖乖回到了软软身边,没再敢说一句。
便是一旁的顾青宁,此刻也不由收起了脸上的嘲讽之意,多看了软软一眼。
说没变,却也变了……
还是说,自己以前认识的,也并不是真正的明昭公主呢?
思及此,顾青宁心里“咯噔”一跳,又忍不住自嘲一笑。
他为何还这般在意十年前的一些旧事呢?
看看人家,对他,对将军府,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非常抱歉今日撞坏了公子的花瓶,待得明日,本公主会差人重新送来一个琉璃青瓷瓶的,今日多有打扰,得罪了。”软软微微欠身,表示了一下自己歉意。
顾青宁:“不必,小小一个花瓶,何必劳烦公主大驾。”
软软浅笑了一下,并不做回答,只带着香儿往府外的方向行去。
见软软不再理他,脸上神色也恢复了平静,语气又那般疏离客气,顾青宁心头却泛起了几分复杂的感觉。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郁闷只在心头。
正打算去沙场找人打一套拳发泄一下,却见走在前方的软软忽然顿住了脚步,紧接着,一道绵软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疑问声在他耳畔响起:“请问,你是顾家三公子顾青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