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暮色渐晚,街上都没什么人了,颜莳总不能将人挨个拎出来问他们有没有听过那首打油诗,就当颜莳打算再去找找阿朝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殿下,殿下!”

这熟悉的声音,颜莳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容凛,而他手里还抱着个哭喊的孩子。

颜莳顿了一瞬,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他应该也听到了有孩子在唱那首打油诗,只是她没想到容凛竟然直接把孩子给抱了回来。

“殿下,微臣今天发现竟然有人利用小孩传唱打油诗来诬赖殿下贪污赈灾银两。”

颜莳越过他看向他身后追过来的妇人,那个哭闹的孩子也开始喊娘亲。

“你也知道这些孩子是被哄骗的,你还把他带过来。”

颜莳颇为头疼,母妃平日里做事稳重,容家那几个怎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差错,为何单单就派来跟着她的容凛是个冒失的,她不禁开始怀疑容家究竟是为了帮她还是为了妨碍她。

容凛闻言把怀里抱的孩子放在地上:“原来殿下已经知道了。”

颜莳轻点了点头,她看向哭到快站不稳的孩子,伸手托了一把,但她的动作似乎吓到了紧追在容凛身后的妇人。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殿下饶了他吧。”

颜莳无奈将手收回来:“还不给人家道歉。”

她这句话显然是对容凛说的,可容凛拉不下脸,让他一个朝廷命官去给乡野民妇道歉,他开不了口。

碍于颜莳还在,他嘟嘟囔囔半天也没说清楚,而方才那个妇人已经抱着孩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颜莳的语气带了些凉意:“孤本以为让你去监管屋舍建造能让你稳重些,你今后若再这么冒失蛮干,孤就赶你回京。”

被他一折腾,明日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微臣知错了。”容凛小心答道,他要是被赶回去,肯定要去跪容家祠堂。

颜莳又在周边寻了一遍阿朝,不光阿朝不见了,连跟在她身边的祖母都不见了。

有人告诉颜莳说是阿朝家的一门远亲找到江淮将人接走了,唯独留下了阿朝,可现在阿朝也不知跑去了何处。

颜莳忽然开始担心起那个小姑娘,有祖母时她还算有个亲人相伴,可现在她真成了漂泊无依的孤儿。

“殿下,这天也晚了,不如明日再派人找找。”眼看都快看不见路了,容凛忍不住提议道。

他话刚落,就看见颜莳朝堆放着杂物的屋棚走去。

只见她移开一块竖起来的草席,里面藏着的人就漏了出来,正是她四处寻找的阿朝。

小姑娘似乎很怕看见她,缩在角落里哆嗦。

早已入秋的日子,白日里都会感到凉意,更何况夜里。

“阿朝?”颜莳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角落里的小姑娘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只是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先给她找个住的地方才是最要紧的,

她不方便将人带去别院,只能先将阿朝送到总督府,等明天再问话。

阿朝默默地跟在颜莳身后,等快到总督府时她才怯生生地问了句:“殿下知道我祖母去哪了吗?”

颜莳不知该怎么回她:“阿朝还有远亲?”

小姑娘又不说话了,颜莳有些无奈,把阿朝送进总督府,交代好总督府的下人后,她才开始想那首打油诗要怎么办。

容凛在她耳边提议道:“殿下若是担心那首打油诗,不如罚几个人,他们害怕了,自然就没人敢再说了。”

颜莳听着他口中酷吏一般的做法,微微皱起眉头道:“罚谁?罚那些孩子?”

“自然是罚那些孩子的父母,殿下为了江淮殚精竭虑,他们却放任自己的孩子嘴里唱着暗讽殿下的打油诗,理由该罚,这要是在京城……”

颜莳打断了他的话:“这里不是京城,是江淮,是刚挺过一场天灾的江淮,这里的百姓刚放下对生死的恐惧,不该再次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容凛将嘴边的话咽下,问道:“那殿下打算该如何?”

“等明日看看,传播不广的话还好控制。”

颜莳看向容凛问道:“屋舍那边如何了?”

容凛正色答道:“一切顺利,微臣按照殿下的吩咐,先让人修缮了受损较轻的房屋,已经移走了一部分灾民。”

颜莳总算夸了他一句:“做得不错。”

容凛立刻高兴起来:“殿下放心吧,微臣一定办好殿下交代的差事。”

次日天微微亮,颜莳便想着先去趟总督府好好问问阿朝,岂料走到半途就听到路边有百姓在议论昨日那首打油诗,颜莳只听了个大概,她看了眼身旁的宋景玉,对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殿下想去听听?”

颜莳侧身走进一个转角,站在这里不显眼也能听清街角人的说话声。

宋景玉跟在她身后,听清了那些人的对话。

本以为他们私下里议论会隐蔽一些,没想到直接就是:“听说了吗?朝廷拨给江淮的赈灾银两大半都进了太子殿下的腰包。”

“敢议论殿下,你不要命了?”

“这里又没旁人,听说昨日太子殿下听见有孩子唱那首打油诗,气得对孩子出手了。”

突然冒出一道惊讶的声音:“真的吗?竟然对孩子动手?本来还以为这位太子殿下和皇家其他人不一样,看他日日忙,装得好像多用心一样,没想到和那些贪官没两样。”

虽然离得不近,但颜莳还是听见了其中一个低音:“要我说,这天下早该完了,是时候再立明主了,前几日总督府里不还烧死了一个户部的官吗,说不定就是看穿了这位太子殿下中饱私囊,才被烧死的。”

大抵就是这些了,毕竟是平民百姓,关于朝堂的事说多了他们也害怕,不多时就散开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颜莳听完后不觉生气,而是有些发笑,看来这背后之人已经开始着急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散布有关她的谣言,是想看她焦头烂额无法处理的样子?

宋景玉今日没去堤坝,跟在颜莳身边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可他看殿下这副样子一点也不着急。

“殿下可是有对策了”

颜莳看了眼远处的城墙道:“你看这城墙可显眼?”

宋景玉有些不明白颜莳的意思,但他还是答道:“确实显眼。”

昨晚回去,颜莳想了一夜,有时候这些谣言解释起来毫无用处,倒不如把所有东西摆在他们面前:“孤之前不是说要立碑吗?现在却觉得石碑太小了,不如这城墙高,也不如它显眼,不如把石碑上该刻的东西,刻到城墙上,不光是几个世家捐献的银两,还有各项花费明细,既然有人不相信,那就自己去看。”

“殿下此举真是惊世骇俗。”

自古以来有哪个太子会被黎民百姓牵着走,也没几个官员真会清白到跟殿下一样对那些白花花的银两分毫不取。

“殿下就不怕他们得寸进尺,质疑那些明细?”

“如果孤做到这种地步还有人不满意,那就该禁军动手了,私下议论皇族是大罪。”

她确实心软,但她也没忘记身边这些禁军的作用,身为太子,该强硬的时候她也不能放任。

宋景玉道:“殿下明白就好,微臣这就去让人办。”

要在江淮的城墙上动干戈,肯定要告知陈禀,颜莳站在城墙上,俯瞰着百废待兴的江淮城,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冲动,她想让江淮恢复成原本的盛况,谁也不能阻止她。

陈禀听说颜莳要在城墙上刻字,立刻就领着工匠来了:“殿下是想怎么刻?”

颜莳拿过宋景玉手上厚厚的账本交给陈禀道:“就按这上面所载,一字不落地刻上去,记得显眼些。”

陈禀接过账本应道:“臣这就去办。”

陈禀走下城墙,随意翻了几页账本,只见上面不光记载了诸位世家所捐赠的种种,还有每日的花费,一笔一笔再清楚不过了。

一页一页看下去,他真的越发佩服太子殿下了,这些东西也能拿出来,就这样刻在城墙上让人看。

可要知道这些东西刻上去简单,要抹去可就难了。

宋景玉站在颜莳身后问她:“殿下要是后悔,这些东西可擦不掉了。”

“本就坦荡荡,孤为何要擦掉?”

就在这时,颜莳忽然听见城墙上又有了动静,她本以为是陈禀,可看过去却发现此人是霍如深。

“王爷病好了?今日怎么来城墙上吹风?”

霍如深神色晦暗不明,站在颜莳对面道:“真是托殿下的福,本王才能这么快病愈。”

说罢他朝城墙下看了眼:“殿下这是在做何?”

颜莳道:“倒是忘了告知王爷了,因为有人质疑孤贪污朝堂赈灾银两,所以孤才出此下策,让王爷见笑了。”

霍如深看着面前的颜莳,他可真是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是谁不长眼竟然敢质疑殿下,殿下可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