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其他的经书,《道德经》的字数少,而且有宁心静气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是,她要好好坑一下严邵。
抄写古籍,对于徐瑶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三天两头早就习惯了,然而对于严邵来说,这就是折磨。
徐瑶两天不到的时间就抄完了,然后叔均让她再去将注疏补上,而严邵抄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作妖了。
“易之,你不热吗?”
“不热。”
“我好热啊!怎么可以这么热?”
“心静自然凉,要不你把衣服脱了也行,放心,我不会嫌弃你身材差的。”
“……”
“徐瑶,你还记得你是个女的吗?”
“你这是刻板印象,谁告诉你女的就一个怎样?男的就应该怎样?再说,我怎么不是女的了?倒是你,啧啧!”
“……”
严邵觉得自己错了,自己就不该招惹这个恶魔的,听到这意味深长深长的话,严邵感觉自己受到的侮辱。
于是安静了下来,开始生闷气,可是不一会就开始不安分起来,又开始招惹徐瑶了,面对徐瑶的毒舌,他还真是屡败屡战啊!
“你不觉得你应该闭嘴吗?”
徐瑶只感觉自己耳边一直有只蚊子在嗡嗡响,原本就热的天气,因为严邵的鼓噪而更加烦热。
“不觉得,说话是我的权利。”
“保持安静是你应该有的公德心。”
“你可以不赞同我的观点,但你没资格剥夺我说话的权利。”
“没有约束的自由就是没有自由,所以你闭嘴。”
…………
“他俩怎么又吵起来了?”
赵侃来看望叔均,一进屋就听见两小孩又吵起来了,而自己的柳叔均还安之若素的端坐着看书,完全没有反应。
“不知道,没听。”
“……”
得,柳素颉这是又看书入迷了,赵侃本来天气热外加上街上正闹腾,一点都没有出去的欲望。
不过想到叔均似乎是支持帝制的,为了避免老友再次犯错误,他还是决定冒着暑热出门,在夕阳渐落时造访了叔均家。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他这老友似乎真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味道了,一时高兴,来的频繁了些。
(当然打着的旗号是交流文学的。)
“徐瑶,我告诉你你这是侵犯人权的!”
“人权的意思,首先你得是个人。”
“我怎么不是人了?”
“人的定义是什么?”
“徐瑶,你这是转移话题,你不要脸。”
…………
“他们是怎么将一个本来只得讨论的问题转变成这样无意义的话题的?”
赵侃听到他们吵架的内容,嘴角微微抽搐,耳听着两人吵架的画风越来越远了,最后竟然转移到论证方式常见的逻辑错误。
“咳咳!可能小孩子思维比较跳脱吧。”
叔均已经内心毫无波澜,表示习惯就好,毕竟是自家孩子,还能怎么办。
作为一位暴躁的吵架能手,赵侃表示这架吵的也太没艺术性了,完全不具备杀伤力,他有种要指导两人吵架的冲动。
不过此刻两人见有客人来,默契的停止了吵架,先问了先生好,然后搬着小凳子打算继续听季舒先生吐槽小皇帝。
“你俩要不要我教你们怎么骂人不带脏字?”
“季舒!别带坏孩子!”
原本只是默默听季舒骂人的叔均,罕见的开口阻止了季舒的下一步行动,季舒无奈,只得作罢。
心里想着的是自己的弟子一定要教会对方怎么骂人,他赵侃的弟子可不能在骂人这行技术上输人。
“你怎么又来了?”
“来找你谈论文学的,这一场混乱还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叔均,这两个月没工资,弟可是囊中羞涩的很呐!”
叔均斜了季舒一眼,默默的又翻了一页书,季舒也不尴尬,他知道叔均也没钱,几个月来的钱都用来买药了,看这一天的伙食就知道。
“季舒先生,您这一个月的工资可不少,而且您的家眷也不在燕京啊!您也不是那热心助人的人,所以……您的钱是这么没的?”
这个时代大学教授的工资好像都挺高的,特别是像赵侃这种名副其实的大师,工资在教授中似乎都是上等的。
一个月二三百,按照徐瑶的计算,这基本上就是许多家庭一年的花销了,所以面对季舒这种“月光族”,徐瑶很难理解。
“……”
赵侃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他知道自己一直没什么形象的,但他还是不想太没面子了。
“徐瑶,你去看看狸奴跑哪儿去了?”
叔均自然知道这位老友的钱多半是去买吃的和逛妓院了,也不好戳穿,只好转移话题指使着弟子去找猫。
徐瑶也没怀疑,真就出去找猫了。
“你这风流成性的性子也该改改了,好歹都是有妻儿的人了。”
季舒只是笑,不答。
他素来风流,虽然少时也曾娶妻,但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他与妻并无多少感情,后来留学后,更期望遇见一位与自己性情相和的恋人。
与叔均的妻管严不同,季舒的妻是传统女性,贤妻良母,在老家替他抚育幼子,他则好孤身浪荡。
妻对于他的风流素来都是知道的,妻不在身边,欲望到不到抒解,便常去风月之地排遣寂寞。
更况古来青楼楚馆一直便是文人浪子常去之地,赵侃自诩天下第一的才子,怎么会不去风流之地挥洒诗兴了。
季舒其实是有些看不起叔均怕老婆这一点的,一节女流,又能如何?何至于畏缩不前,乃至于最终被妻坑害。
叔均见状也知说了没用,这个时代,文人逛妓院实在是太平常了,虽说伴随着思想解放,三妻四妾者少之,然而青楼风月之地却依旧红火。
他虽不赞同这种行为,却也知时代如此,为之奈何?更况他本就是失节之人,大节已失,再谈小义,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伴随着暑热一同过去的是复辟的失败,临近开学的时候,赵侃接到家中的来信,便先回了老家一趟。
开学的会议,叔均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赵侃不在,其实他是不愿去的,可成甫又特意通知了他。
没法,只好拄着拐杖,在校园里慢慢的行着,徐瑶和严邵都已经去上学,住校,如今家中只剩下妻与自己两人。
习惯了耳边的聒噪,突然静下来,竟觉得有几分荒凉与孤寂,两孩子的吵闹虽然幼稚,却也不失童趣,那正是他的人生所缺失的那一部分。
“叔均兄。”
开会的时候,叔均照例坐在角落,听着众人的发言,叔均看着众人的嘴开开合合,话倒是没听进去多少。
左不过是学校改革的事,他身体差,也不愿与人交往,对于校管理的事并不感兴趣,只听说学校好像要来一位留学的新教授。
不过来不来,他都不在乎,放眼望去,其实在座的教授中他已有大半不识,只是觉得让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来做大学教授总归有些轻浮。
但那是施公决定的事,他也不好发表意见,只是想着自己要不要还谋一份职缺,补贴家用。
前不久燕京女子师范想请他去做讲师,他正琢磨着,自己的身体大概能支撑住几个时辰,讲课的费用一类的事。
“叔均?叔均先生!”
叔均回过神来,发现成甫正看着自己,有些尴尬的遮掩咳嗽了两声,不过因为他的病,也不会有人计较,成甫又重复了一遍。
“校评议委员会,你怎么看?”
“我身体不好,不谙俗事,上课就行。”
叔均知道自己的名声,想着与其等着难堪,倒不如自己主动推辞了的好,成甫也暗中松了口气,他也是怕这位旧友因此不满闹了起来。
好在,故友还是能体谅他的一片苦心的。
会后,施公留下了叔均,竟是编纂国史和历史教科书的事。
这个叔均倒没法拒绝,身为文人,他怎能不想编纂国史,更况,系统梳理中华历史,也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他是感激施公的,感激这位老友始终对他不离不弃,更感激这位老友,能让他在生命的尽头继续实现自己的价值。
“只是,你大病未愈,恐劳累了你。”
“无妨,有施公信任,素颉必当全力以赴。”
或许是前半生的颠沛,与政治上的失足,如今的柳叔均很盼望着能实现自己生命中那仅存的一点点价值。
就像一团火,尽力的想要燃烧着,哪怕柴薪已尽,却还是在燃烧着,他想将自己燃烧的干干净净,而他如今活着的价值或许也只剩下那满腹的文章经纶。
徐瑶正式上学后,才发现百年前的女校与百年后的大学实在是千差万别,不是单指生活水平,而是奇奇怪怪的规矩怎么那么多。
多到让徐瑶怀疑,自己上的究竟是不是大学,这不就是高中吗?封闭式管理?
不过徐瑶也很快结识了两位好友,黄絮芳和楚如梅,一位是湖北襄阳人,一位是扬州金陵人,一位家中是士绅,一位家中是做生意的。
正巧三人都是国学门新生,又住同一宿舍,当然,自然就比旁人熟识的要快些。
“……非周末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