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病的大都是年纪大的老人,被隔离开满眼都是恐惧,看见有人因此咽气,慢慢恐惧的眼光变成麻木,逃过了飓风,逃不过这天意。
宋郎中把草药熬了一大锅,不管有病没病都喝上一碗,本来还充满恐惧的小城在药草香味中慢慢平静下来。
这个新来的县令虽不如张老县令,却也是处处为民着想,他们不再饿得只能去扒树皮吃。
每日能吃上香喷喷的粟米粥,吃得饱了身上有力气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开始上山挑选石块和树木准备帮村民们将房子建起来,材料堆了小山堆,就碰见这种要人命的病。
传言海神娘娘动怒,怨他们不识好歹没有帮张县令求情,一时间,各种传言都有,年老的不再挣扎,任由病魔吞噬。
年轻的不甘愿在飓风中逃了出来,却得死在这可怕的疾病中,能逃的也连夜逃出去,还有些饿怕了,比起病痛,饿肚子才更可怕,情愿病死也要留下,留下能吃饱肚子。
花锦忙得刚坐下一会,一阵风吹过,她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又一锅草药煮好了。这锅是为衙役们熬的,别人可以待在屋里头,他们不行,灾民大多数都回来了,除了帮他们重建房屋,人一多小摩擦小矛盾不断,都要他们去调和。
花锦摇摇有些晕眩的脑袋,打起精神来,看见谢随远远过来,招呼他去叫人来和草药。
花锦盛了一碗,看大家难得休息坐下一会,不好意思再让他们跑腿,自己找了块抹布,垫着热烫得碗底,陈亦安今日没再出去,和宋郎中一起在县衙里寻找医书有没有记载这是何种瘟疫。
“大人,宋郎中,这是刚出锅的药,你们也喝点。”花锦端了一大海碗,就是预备给他们分,刚刚忘了再拿个碗,放下了草药就要出去再寻个空碗。
“小兄弟不必劳烦,这碗给大人喝,我正好看到个古方,现在去寻这些药材,待会出去喝就好。”
宋郎中也知道花锦是女儿身,不过她每日穿男装,他也就只当她是个小兄弟。
如今只怕只有那些老百姓和衙役们不知这个眉目清秀的小兄弟是个女儿身。
宋郎中脸上带着欣喜,他这医术全是家中老父教的,都是长年累月的经验,也只比让人多识得几个字,多认得几种药草。
这医书若没有陈亦安帮忙解惑他哪里看得懂。
“公子你们真的找到药方啦,也不知道我师父云游到哪里去,他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花锦颇有些为难,又想师父能出现,又怕他过来,他一来自己偷溜下山就会被发现。
师父这么多年苦心钻研药理,有师父过来肯定知道怎么救这些百姓。
“看到了古籍有处病症及其相似,希望是这个病。”陈亦安放下医书,走到桌前,摸了摸仍温热的草药。
“是真的那百姓就有救了,公子你快喝,这个凉了会很苦。”花锦听说有药方笑得眼睛眯起来。这里的事情稳定下来她和谢随得赶紧回去了,师父应该快回来了。
“你呢,我整日和病患接触不多,倒是你,一开始就接触到了,要特别小心才是。”陈亦安递到嘴边的碗突然想起花锦不知有没有喝。
“我知道,锅里还有留着,待会就去喝。”陈亦安不说还好,这么说她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花锦,这几日辛苦你了。万事以自己身体为重,其他还有我。”陈亦安一口灌下这么一大碗草药,将空碗递给花锦后看她快要走到门口,开声说道。
“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子好着呢,那山里头过一夜也没事。”花锦回头笑了下,从小她就没怎么生病。
听她提起自己倒下那夜,陈亦安握起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遮掩。
晚夏的夜已经微微有些凉了,等花锦从茅房中第七次出来,她就觉得自己中招了。
刚刚白天还夸自己身子好,眼下她双腿发软,而且这个拉肚子和以前吃坏东西不一样,她觉得浑身力气上一次茅房去掉一成,浑身也酸软无力。
等到天色发白,她已经脱力得挣扎不起,她还没见到爹娘,没想到就要病死在这里。
谢随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师姐,今日师姐的房门半掩,这么早就起床了?
谢随正疑惑师姐这么早去哪,眼尾余光瞟见一抹衣角。他惊得忙把门推开,花锦无力的坐在地上靠着桌子,她是想坐到椅子上的,屁股打滑,跌下来就爬不上去了。
“师姐,你怎么坐在地上?”
“阿随,我可能也病了,你快出去,别靠近我。”花锦说这句话耗尽最后力气,半闭着眼睛,脑袋无力的垂下,若没有桌腿靠着,她真想就这样躺下去。
“怎么办,师姐,你可不能有事,你现在哪里难受?我去找郎中。”谢随慌慌张张,这个病可是会死人的。
花锦只掀开眼皮看他跑远的身影,没力气喊住他。
谢随跑得快,差点撞上也要出去的陈亦安。
“怎么了,这么慌张。”谢随难得露出这么慌张恐惧的脸色。
“大人,我师姐病了,我去找宋郎中。”
“病了?”陈亦安还问不出第二句,谢随已经风一样的跑出去。
已经踏出大门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陈亦安转身朝花锦房中而去。
“你怎么样?怎么躺地上?能不能起来?”陈亦安看到躺在地上的花锦也是一惊,真的病了,看起来还很严重,难怪谢随那样的神情。
“嗯。”花锦只能发出哼哼一两声,她现在眼皮有千斤重,费力的抬眼看清是陈亦安。
她现在真的又冷又累,没力气搭理他,现在把刀靠在她脖子上她也起不来。
陈亦安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第一次看到活蹦乱跳的花锦像缺了水的鱼,连扑腾一下都不会,顾不上许多,他弯下腰将人抱起来。
抱起来才知道她这么轻,这样一个小小的人不知每日哪里来那么多力气,还有脑袋瓜里的鬼点子就得占一半重。
靠在柔软的床榻上,花锦喃喃道:“陈亦安,你快走,别被我染病了。”
陈亦安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花锦叫他的名字听在他耳中意外得好听,比那些掐着嗓子叫的公子大人都好听。
“现在走太迟了!有没有哪里疼?先喝杯水,宋郎中说这个病不能缺水,来,我扶你喝一口。”
陈亦安找了水杯给她倒了杯水,一只手轻松的将人拥抱起来。
花锦实在没力气,她很困,听话的喝了送到嘴边的水,想躺下好好睡。
“好冷…”花锦越来越冷,她这两日就吃不怎么下,还以为是太劳累了。
“冷?”虽是夏末,这白天还得避着日头,那些在外面奔走的衙役都热得只套个褂子,上衣都穿不下。
陈亦安忙把边上的薄被盖到花锦身上,她慢慢才没再嚷着冷。
这不过才一夜过去,原本就巴掌大小脸更小,长长的睫毛像一片小羽毛飘落在小脸上,陈亦安还没发现原来花锦的睫毛这么长,还有眼下一圈暗色。
这些日子真是累到她了,她一向自称身子骨好得可以打虎,没想到比他还快就倒下。
陈亦安看着花锦睡颜一时思绪颇多,宋郎中被谢随拉着一路小跑过来。
陈亦安才像触了火般从花锦床边弹跳起来,手上的杯子还没放好,刚放下杯子谢随就跳了进来。
“大人,我师姐怎样了,宋郎中你快给她看看。”
要说花锦平时还能辩识一些药草,谢随完全就是花锦说什么他听命就好,爬树下水抓鱼他在行,戚存墨本来就不愿意教他们习武,只教他们强身健体的几个招式,那几下轻功也是花锦自学。
花锦和谢随这样的性子他也不敢教他们医术,花颜性子沉静倒合适学医,花颜一心想嫁个良人也无心向学。
戚存墨本就不愿意收徒,这几个孩子也是因差缘错,都是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他能养她们活下去也算是功德一件。
“这,这花兄弟的症状和今早几人的一样,大人,这个病愈发来得凶猛,之前还有几日,身体好一些吃些草药水就能熬过来,现在不管老少,一日之间都撑不住倒下。”宋郎中越说越心惊,这要是无药可解,他们都逃不过。
“大人,大人,不好了,府衙大人派了官兵围住我们,说我们是瘟疫之地,只许进不许出,缺的药都买不进来。”砚书跑得满头大汗,救灾的时候没看到这个府衙大人。
“好,我知道了。”陈亦安心里空洞愈大,上峰没有药物粮草援助也就罢了,这下围困住他们,是让他们在这里等死吗?
等圣上的旨意到来,不知又得牺牲多少无辜的百姓,朝廷官员的命金贵,老百姓的命竟卑贱如此。
他也只是咬紧了后槽牙,这些只能日后再算,他不能让花锦就这么死去。
“师姐,呜呜,昨日那草药被喝光了,师姐要是先喝上一碗也不会今天就病倒。”谢随一听出不去急得掉泪,他还想拉着师姐出城去找别的郎中。
“你说花锦这几日没喝那药草?”陈亦安惊讶,花锦没喝这预防的草药,这么说来这个草药还是有些作用。
“师姐总是让着旁人先喝。”
“宋郎中,昨日那古籍上记载的药方可有用?”陈亦安转头问向宋郎中。
“只有一味药材不知是记载错了还是已经没有了,草民翻遍医书也找不到。”
宋郎中这番话无异于一桶冰水浇在大家头上。
“砚书,你去外头让衙役们大街上喊话,药草充足,皇上即将派发物资,府衙大人乃是协助我们维持秩序。”陈亦安转过头对宋郎中嘱咐。
“少一味就少一味,先熬出来给花锦试试。”他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苍白的花锦。
“谢随,你去帮宋郎中熬药,这里我来看着。”
谢随早巴不得现在就坐下给师姐熬药,一听这话立马催促宋郎中赶紧去抓药。
陈亦安看他们离去,花锦刚才这么多人谈话都吵不醒,人缩在床榻上小小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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