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的问题暂时解决了,灾民们今日又回来了许多。
才过两日,人一多,住得拥挤,吃喝拉撒又在一起,一种疾病悄悄在人群中传染。
陈亦安自那日马车上醉酒和花锦说了那些话后,回来了就投入安置灾民的繁忙中,百废待兴,灾民的温饱要解决,房子要重建,圣上对他果真寄予厚望,这样的一个几乎都是废墟的县城叫他过来。
花锦性子开朗,同周围的人相处得融洽,唯独陈亦安,他没有主动来找她,她能半路上远远看见他就掉头。
谢随也不明白师姐为何这么怕这个陈大人。明明这个大人年轻有为没有半点官架子,平易近人,处处为老百姓着想。
忙碌了几日,灾民安抚下来,陈亦安坐下时才能抽空想下怎么对待花锦。
人后他查了又查,她和花颜的确是孤女,她这十几年来过的和农家孩子差不多的生活,只不过比旁人不同的是她多一个大有来头的师父。
不过戚存墨如今也归隐了,拿起当日救他一命的郎中的药箱,学他悬壶济世。
花锦那一夜或许是真的意外,她如同未曾雕刻的璞玉,未被俗世所侵染,拙劣的谎言,说思慕他的时候眼睛滴溜的转,他不曾和年轻的女子打过交道,却也知道思慕一个人不是花锦这样。
想得脑袋又开始涨疼,他想给花锦一个名分,这些日子看来,好像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隔日一早陈亦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刚拉开房门,砚书便惊呼出声。
“公子不好了,昨日安置的灾民病倒了好多人!”
据闻大灾之后会有瘟疫横行,一个多月过去都没事,陈亦安以为这飓风后的瘟疫起不来,原来不是起不来,是人聚集得不够。
“这附近可有郎中,病人的症状是何样?”陈亦安着急开门,鞋子外衣都没穿,听砚书这么说就要随他一起出去查看,踏出了门槛才觉脚上冰凉粗粝。
砚书忙进屋把陈亦安的鞋子外衣拿出来给他穿戴上。
“可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有多少人有此症状?”陈亦安系好衣带抬头就看见花锦也一脸急色朝自己跑来。
“公子,前几日我就发现有些百姓上吐下泻,我找了草药给他们服下当夜就好了许多,今日我一早想去看看他们,却发现大棚里的人几乎都病倒了,那几个服用草药病得更加厉害。”
花锦可以用性命担保,她从小顽皮,学的不精,这草药还是她有一次不知误吃了山里的毒蘑菇,也是上吐下泻,师父给她吃的就是这种。
自那以后,她每逢有这样的病症都是拿这地上疯长的草药,每每都见效,怎么在这些村民身上不起效,看他们只剩下吐气的份,她急得跑来找陈亦安,这时候哪里还记得前几日的尴尬。
“医理我也不通,先叫袁六上青州城请大夫,小随你去找找村民中可有郎中?花锦你别急,或许他们不是简单的上吐下泻,有另外的病症才是你的草药不见效。”
陈亦安转过身迅速吩咐砚书去交代袁六,又拍了拍跟着花锦跑过来的谢随开口道,最后才安抚了焦急不安的花锦。
“不会是我害了他们的吧,早知道我就和师父好好学。”花锦说着泪珠顺着滑嫩的脸庞滑落。
“你不必自责,先找郎中要紧,再说若不是你用这些草药,他们病发得怕会更严重。”陈亦安抬起手想为她擦去泪珠,抬起穆然发现周围都有人,只好捏紧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两声。
花锦听了陈亦安这么说,担忧煎熬自责的心才好受一些,浑身的力量又回来了,她用袖子在脸上抹一下,拉起陈亦安走。
“那我们一起去找。”陈亦安这次没嫌弃她,跟着她脚步走。
灾民的情况严重多了,本地的郎中一开始也以为是吃坏了东西,或是水源被风暴污染了不净,熬了些草药,比花锦的草药还更没效果。
两日过去,有几个老弱的熬不过去,等发现时身子都硬了。
花锦这两日一直在这些病患中奔波,当她听说有人病死震惊而又心痛不已,等不到她难受,一波人围住了她。
“就是他,我爹就是喝了他熬得草药才死的。”
花锦看到是前两日最先有病症的赵老爹的儿子,他头上绑了白布,双眼通红,对着身后的人指着花锦哭喊道。
花锦被他这么一喊,脑袋一片空白,明知道不可能会是自己的草药害死人,就怕万一是真的因为自己,她学而不精怎么就敢让人喝她找来的药。
赵老爹的儿子看花锦没有争辩,一夜之间失去房屋家产还有如今老父亲身死叫他失了理智,忘了他和父亲饿得快死,是眼前这个人将香喷喷的热粥递到眼前。
“我爹就是喝了你的药才死的,我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爹,你死的好惨。”
不明所以的百姓围住了花锦。
“我没有,我没有。”花锦喃喃自语,泪水在眼眶打转,昨日还同她说话的人说没就没了,此刻心被自责拽住,痛得她无法再说别的。
“你说是她的草药害死你爹,可有证据?无凭无据就这样信口开河,依照本朝律法本官可是要治你冤枉诽谤之罪。”
陈亦安这两日也时刻关注这些患者。听见有骚动就近赶来。
看见花锦被围在中间,一向不以官位压人的他开口就是律法。
他护在花锦身前,严色喝道:“如今这病症来得异常,大家要听从官府命令,尽量查出病症缘由,让大家安心重建家园。”
“而不是在这里互相猜忌,你说他害你爹,害人总要有缘由,害了你爹他可有何好处?你这话从嘴里一张一合说的容易,可有细思有何不妥?”
众人听县衙大人这么说,也是有道理,赵老爹别说如今受了灾无房无田,就是没受灾,他也是一穷二白,没道理拿花钱的草药去害他。
“他并不受官府任命,只是与本官有几分交情,甘愿为老百姓出力,不曾拿过本官半文钱,你们如今无凭无据就在这里猜忌,无端寒了人心。”
“草民一时糊涂,大人饶命。”自古民见了官都矮三分,这几日,陈亦安太过平易近人,叫他们都忘了这可是他们新来的父母官。
“此事本官自会查清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谁都不能胡说八道,说他一句不是。”
陈亦安侧下身,让出花锦,叫他们看清他说的不能胡说八道专指的就是她。
人群散了,花锦拉着陈亦安的袖子却没有松开。
“陈亦安,你说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我的草药。”花锦这时候泪水忍不住滴落下来。
“你往日的机灵呢,这么多人得同样的症状,只怕不是小病那么简单,怎么会因为你一味草药而没了命。”陈亦安拿自己袖子帮花锦擦眼泪,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花锦直呼他全名。
“我怕他们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因为我?”花锦嫌弃他擦得不干净,自己拽住他要收回去的袖口又狠狠擦几下。
“我信你,不管怎样,我信你!”陈亦安不避开周围还没走远的百姓,说得铿锵有力。
许是这句话给了花锦力量,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征征的看着他。
陈亦安看她难得这样呆呆傻傻,双手摩挲了几下,忍住要去刮她小巧的鼻头,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花锦是个女儿身。
“好了,他们这些病症来得快,我让郎中开些预防的草药,你要小心些。”
“好。”花锦抽噎了一下,这么多人看着,她想对陈亦安说句谢谢也不好意思说。
借着找郎中先走开,陈亦安看了她背影离去,捏了捏拳头,也跟着去看看郎中怎么说。
“大人,这位就是本地的郎中,大家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这位宋大夫开的药。”砚书和陈亦安介绍这个郎中。
“草民拜见大人。”宋郎中要对陈亦安行礼被他上前扶住。
“宋郎中不用多礼,这两日辛苦你了。”
“大人,这些病症来得异常,草民也不知如何医治,痢疾用了药又没效果,只怕是家父以前说过的瘟疫。”宋郎中向陈亦安拱手行礼后忧心忡忡的开口道。
“瘟疫?”陈亦安皱眉,这样人人闻风丧胆的病症,倒是有几分对的上。
“草民如今只是开些治标的草药,缓解病患的痛苦,只是,这样怕染病的会越来越多。这病发症时上吐下泻,一两日后身体被掏空,无法进食,全身发热痉挛抽搐而死。”
宋郎中说起这些人的病症还是有些后怕,瘟疫可怕就在于死状痛苦,而又无药可医。
“砚书,袁六,现在先将染病的百姓集中在一处,重病的不能起来的再隔开。”陈亦安叫砚书和袁六赶紧先将人隔离开。
“劳烦宋郎中开些强身壮体的草药给那些未染病的百姓预防,需要何种药草不够你和我说,我来想办法。”
“大人,这清热解毒的药草山野到处都是。”灾民们前些日子挖了去吃,这些像杂草的药草生命力旺盛,才几日没人去挖,它们就从黄土里钻出来,茂密一片,像铺向天地之间的绿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