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和袁六被丫鬟请去下人们用茶的小厅,林自昌叫人备下酒桌宴请陈亦安。
等花锦收到可以回去的消息时,她灌下了两壶茶,瓜子磕了一盘,茶水将她肚子撑得滚圆,出来时陈亦安已经和林自昌拱手作别。
靠近陈亦安身旁,花锦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她疑惑的看向陈亦安,这厮眼神清澈,脚步坚定,喝了大半天居然还能没醉?
上了马车,花锦这才发现在他们身后还跟了一辆载满粮食的马车,车上还跟着四个家丁护送。
“公子,你买这么多粮食?”
“借的。”陈亦安拿过一旁的腰枕塞在腰下,颠簸的马车让他一阵晕眩。
“那个大叔真是好人,肯借你这么多粮食。”花锦看他闭上眼睛,不知是累的还是不想和她说话。
“你可知他为何愿意借我?”陈亦安继续闭着眼睛,头靠在车壁上,这会酒劲上来,脑袋晕晕心中却一片清明。
“他不是和你爹认识吗?你没有银子买?”。
“商人不做赔本买卖,你可知他要我做什么?”陈亦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望着花锦,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不等花锦应话,他自顾往下说:“他说他家有女十八云音未嫁,与我甚是良配。”
“哦,他要你做女婿?你答应了?”花锦听到这,眼睛放出神采,身子登时坐直。
“你说我该不该答应?”花锦神情里的喜悦让陈亦安心里头更加烦闷,本就厌烦酒桌上的言不由衷。
以前家里头有父亲和兄长帮他打点一切,自己出来之后才知为官最难就是这人情世故。
“答应啊,为啥不答应,看他家不是富甲一方也是小有资产,你看做官也是要花钱的,想必他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应当也是长貌美如花,你做了官了还有银子娇妻。”
花锦兴奋起来,伸出一只手帮他细数娶那个林小姐的好处。
“你好像很高兴?”
“我当然高兴,为公子高兴,这是天赐良缘。”
“花锦,你忘了你前夜才说什么?
思慕会甘心看我娶妻?还是说你所说的都是在诓骗我?”
陈亦安知道那夜花锦是在胡说八道,却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她说的九成假有一成是真。
今日她说这般话,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为了那一成真,他自作多情,想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却被这个女人三番两次的戏弄,她根本就不在意。
“我说错了什么?你能娶上娇妻不高兴?”花锦不明白她为他高兴,怎么他又生气。难道那个林小姐是个丑八怪?
也许他见过那个林小姐,毕竟两家是世交,嫌弃人家丑就直接说不嘛,这会收了人的粮食又在这朝她发脾气。
都说了她对他不敢妄想,为他能抱得美人归高兴也不行?男人怎么这么奇怪,还好谢随不像他,什么都听自己的。
陈亦安是听不到花锦腹诽,他借着酒气说出,也没有捏造,只不过林自昌是很早就有意和他结为姻亲。
他对父亲直言没有考到功名不成家,这才打消了他父亲要点头答应的念头。
这次林自昌当着他的面又提出,他直面和林伯父拒绝,说他已有心上人了,林自昌不愧是生意人,直言道可惜却没有为难他来借粮。
这些原本是想试探下花锦,没想到倒让自己被她气个半死。
明知道她就是这样的女子,他仍抱着希望。
“你没错。”是我错了,错得可笑,可悲。
花锦看他眼睛逐渐变红,手撑住额头不时摇会头,这会才反应过来陈亦安说这些反常的话是不是喝醉了?
“公子你要不要喝杯茶?”
“不喝。”
喝醉的样子也不讨喜,花锦将递到一半的热水转过头自己喝,一口下去烫得半截舌头都发疼。
这林府真是热情待客,连客人马车上的茶水都换上滚烫的。
花锦吐着舌尖用手扇,忍了会那股钻心的疼才稍稍缓解,一抬眼就看见陈亦安靠在车壁上,眼神迷离的看她。
这副样子怕是醉得不轻,她这会为自己刚刚的腹诽不好意思,她跟个酒鬼计较什么。
“公子,水不烫了,你喝一口吧。”花锦将半杯水递到他嘴边。
原本料想男人不会喝,她连杯子都懒得换,没想到陈亦安一低头,就着她手中端着的杯子慢慢昂头。
花锦不可思议抬高手中的杯让他喝到,抬得太高,一缕水痕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隐进衣领。
那里面的风景让花锦稍微想起来一些回忆,这些让人脸红耳赤的回忆被她固执的封闭在脑海中,此刻越是想禁锢,它们排着队像无数画面一幅又一幅从脑海中浮现。
“啪”花锦手中的杯滑落在地上打了个滚,落地响声惊醒了她。
陈亦安若是没醉就能看见花锦红艳艳的脸,是他不曾看过的花锦娇羞的另一面。
等花锦放好杯子,陈亦安又闭上了眼睛,这次不管他是真醉假醉,花锦撇开脸不再看他。
陈亦安七分醉,偏他又是极少喝酒,平时在家与父亲兄长也是浅尝即止。
这样的七分醉就让他晕得看眼前的人都重影,闭上了眼睛,心里头却空空落落,这是他这么多年不曾有过的感觉。
“我家住河西,离奉京有三日路程,从青州城过去也得七八日,我在家中排第四,上头有三个兄长,兄长们俱已娶妻。”陈亦安闭着眼睛自顾自说。
花锦环顾了下四周,没有别人难不成陈亦安是在和自己说话?他家里几个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河西陈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家中经营几处营生倒可裹腹。我爹娘平日里对嫂子们出身门第并不看重,亦是平易近人,他们不会为难你。”陈亦安醉了,说起这些话与其他时候判若两人。
“你真的喝醉了。”师父喝醉的时候看着她不说话,哪里像陈亦安这样说个不停,花锦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叫住还想继续说下去的陈亦安。
“我没醉,等灾民安抚下来,我带你回家。”
“好,你先闭上眼睛睡会,等以后我们回家。”花锦跟个醉鬼计较什么,他说什么都答应。
“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陈亦安果真不再说,七分醉他还有三分清醒。这三分清醒克制着他没再继续说些内心深处的话。
马车里安静下来,陈亦安真的闭上眼睛嘴巴,其实他长得不难看,眼睛细长,鼻子高挺,薄唇平日里总是抿着。
可惜难得看他一笑,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花锦最不喜和这样的老古板打交道,说句玩笑话也得小心翼翼。
马车快到县衙,陈亦安还没醒来,花锦不得已在他耳边唤他睁眼。
耳边有热气扑来,像极他养的白猫,那猫不过巴掌大,是他在家里后花园捡到。
“雪儿别闹!”陈亦安呢喃着挥下手,刚好挥在花锦脸上。
滑腻的触感惊醒了陈亦安,他费力睁开眼,花锦抚着脸气鼓鼓的看他。
“公子你差点打到我了?”花锦被他吓一跳,还有这个雪儿难道是陈亦安的心上人,这些贵公子果然都是多情种,难怪不要蓁蓁不要那个林小姐,原来有个雪儿。
“我们到哪了,我睡很久了吗?”陈亦安看着花锦迷糊了一会,听着车外嘈杂的人声才回过神。
“快到县衙了,你醉了,睡了一路。”花锦没好气,最讨厌这些沾花惹草的公子哥。
“我…打到你了?”雪儿最喜窝在他身旁,特别他写字时总是要趴在他宣纸上,还会跳起来抓他的毛笔。
他怕墨汁染到它身子上,提笔之前得先把它挥退一旁。
刚刚花锦靠近,喷出的呼吸和雪儿一样,他在梦中挥手难道打到了花锦?
“就差一点!公子酒量不好,日后还是少饮。”
“好。”陈亦安揉揉发胀的额头,难得没有反驳花锦,乖巧的应好。
谢随忙完就一直在大门口等着,看到远远的马车就知是花锦回来了。
随着他欢呼一声,府衙里又走出来几人,小虎和小花也跟着一起出来。
“师姐你们怎么才回来,路上没事吧。”花锦人还在车上,马车边就响起谢随的大嗓门。
“没事,我们借到粮食了,快开门叫人一起搬。”花锦还没听清陈亦安那声好,赶紧招呼谢随找人来搬粮食。
那林老头想的周到,怕路上不太平还叫了四个人高马壮的家丁护送,他们这一路才平平安安。
马车从后门停下,李婶擦着双手从厨房出来,招呼着把粮食搬到一旁去。
小虎和小花费力的合抬一袋,花锦看见急忙上前搬他们。
“你们这俩个小家伙加起来还没袋粟米重,当心压坏了骨头。”李婶也看见了小跑过来帮忙。
“锦姑娘,这俩孩子醒来就一刻也闲不住,说是吃了我们的饭得帮忙干活,真是招人疼。”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王小虎并不因为自己年纪小就安心吃白饭,他带着妹妹小花帮着李婶烧火洗碗。
知道了他们的婆婆还有村子里的人都不在了,小男孩抱着妹妹哭了一会后帮妹妹擦干泪水,再自己一把擦干脸,小身板挺得直直,日后他就是妹妹的倚靠了,他不能哭。
马车里的陈亦安,花锦揭开车帘,夏日傍晚的凉风拂过,吹散那几杯清酒侵入心肺的迷糊,想起马车上自己那些话,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哥哥们看他每日只愿意在书房中背书,曾打趣他日后可怎么和妻子相处,他那时还不屑一顾,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哥嫂会说这样的话,他好像不会和姑娘说话,特别是花锦。
看她跳来跳去,完全忘了车上还有半醉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