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禄谙达,你们忘记奴婢了?!”
云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提高声调问道。
“你又是哪个宫的?杂家可曾见过你?”小禄子摆手叫小太监先退下,若有所思道:“声音听着倒是有几分熟悉。”模样长得也不错。
听他这么说,胤礽也点了点可爱的小脑瓜,“孤也觉得,这宫女声音貌似在哪听过。”小奶团子有模有样地吩咐道:“你且上前来。”
云卿被逗笑,大概也从他俩的言论中猜出症结所在,语气也带上几分俏皮:“那太子殿下和禄谙达可要瞧仔细了。”
说罢就落落大方走上前,笑意吟吟地任由他俩打量。
小禄子一瞧这宫女长得这么好看,还肆无忌惮地朝他笑,突然怪不好意思的,耳朵一红。
胤礽年纪小,倒没有太多杂念,认认真真端详起面前小宫女的眉眼,目光最后落在她一双秋水盈盈的漂亮眸子上。
有什么脑海里一闪而过——
小奶团子表情瞬间亮了,“你是云卿?!”
云卿欣慰点点头,不枉费她一个多月的精心陪伴,朝他竖起大拇指:“还是太子殿下聪慧。”
小禄子整个人蒙住,“云……云卿?”
他又仔细瞧了瞧眼前小宫女的眉眼,忽然想起近日的流言,恍然大悟:“还真是云卿姑娘!”
“云卿,你怎么变样了?你怎么会在这?”
确认过身份,小奶团子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忙吩咐道:“孤本来想命人去浣衣局请你呢。”
“是是是,太子殿下近来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呐,云卿姑娘。”小禄子也甚是欢喜。
多日未见,三人分外亲近,有着说不完的话。
不远处的玉珠,一直在关注着这边。
起先听到云卿也被人捉抓,她暗骂蠢笨,这种时候不躲得远远的还过来作甚?再后来,发现云卿与太子殿下关系如此亲厚,惊讶之余心便踏实下来,云卿应该不会受到牵连了。
至于她自己,是不奢望对方会帮忙求情的。两人关系一般,宫里人遇到这种事向来都是明哲保身。
谁料,云卿温软悦耳的嗓音传来:“太子殿下,这位玉珠姑娘跟奴婢是一起出来当差的,还请您开恩。”
玉珠一愣:云卿真的为她求情了?
要知道,当身边宫女惊了太子圣驾,即便是寻常低位嫔妃也会默认任由太子处置的。
玉珠心里不免动容。
原本今日她是受人指使,故意引云卿来御花园的,没想到危难时刻云卿是出手相救,甚至差点搭上性命……
“既是云卿为你求情,今日孤就网开一面,日后切记谨言慎行。”胤礽摆手示意小太监放入,淡淡开口道。
“奴婢多谢太子殿下,奴婢多谢云卿姑娘,奴婢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玉珠如蒙大赦,忙连连磕头谢恩。
“你先回去吧,孤留云卿有话说。”
胤礽没再去瞧她,拉着云卿的手就往不远处的万春亭走去。
“可……”玉珠本想给云卿提醒,但无奈不能违抗太子的命令,只得轻声道:“云卿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我还有些体己话要同你说。”
“好。”
云卿当时也没在意,朝玉珠笑着摆摆手,随胤礽一起走去万春亭。
……
虽说是小奶团子主动牵着她的手,但架不住他人小腿短,最后怎么看怎么像是她在牵着他往前走,云卿忍俊不禁。
“云卿,你在笑什么?”
走到一张四方石桌前,胤礽坐下来,好奇问。
“见到殿下身体康复,精气神十足,奴婢心里高兴呀。”云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胤礽信以为真,本来云卿多日不来瞧他他还有点不开心,如今见到她如此挂念他,心里不由平衡了,“云卿,你还没说为何会变了模样。”
“嗯……其实是奴婢之前生病了,近日修养好身子,便恢复了本来容貌。”
大人之间的阴谋腌臜,云卿还不想让小奶团子过多接触,遂编了个美丽的谎言。
旁边小禄子暗暗翘起大拇指,云卿姑娘的人品真是没得挑。
“见到云卿身体康复,精气神十足,孤心里也甚是高兴呀。”
小奶团子学得有模有样,逗得大伙不禁笑出声,而后他趁热打铁,迫不及待道出真正目的:“既然如此高兴,那不如云卿就陪孤下盘棋吧。”
云卿惊喜:“殿下已开始学围棋啦?”
要知道,小奶团子如今不过才五岁。
“可不是,太子殿下聪慧过人,研究棋谱不过一月有余,就能奴才们杀得片甲不留。”小禄子引以为傲道。
胤礽:“还不是你们棋艺太过浅薄。”
“哦,所以殿下说挂念奴婢是假,想拉着奴婢下棋才是主要目的吧。”云卿双臂相环,故作哀伤道。
“都有,都有。”胤礽忙说好话,“好云卿,你就陪孤下一盘吧,孤这些日子都是自己同自己对弈,可烦闷枯燥了。”
小奶团子瘪瘪嘴装可怜,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眼巴巴地盯过来,将云卿萌得心都要化了。
若不是这里有外人,她真相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都这般可怜了,云卿哪还舍得再难为他?
前世夫君胤礽的棋艺高超,每次对弈即便让她好几颗子,仍是将她赢得体无完肤。今日有机会小小扳回一局,何乐而不为呢?
“孤就知道,云卿肯定会答应的。”
被算计而不自知的胤礽,此刻也是欢喜极了。
明媚的六月艳阳天里,清新的栀子花香风吹满园,令人神清气爽。
待小禄子忙利索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棋盘和棋子,对弈正式开始。
胤礽执黑子先行,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手势规范,棋招有条不紊,一上来的气势就先声夺人。
云卿执白子紧随其后,步步相逼,并未因着对方的身份就故意扮拙,棋艺亦是不可小觑。
两人你来我往,旗鼓相当,棋局形势可谓是变化莫测,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能跟高手过招,且云卿没有故意让着他,胤礽反而很高兴,时不时还会说些话分散云卿的注意力,故布疑阵。
云卿乐得接招,讲故事、说笑话信手拈来,将小奶团子逗得乐不可支,反倒被分散了精力,差点就走错棋。
小禄子等人在旁边,虽然不懂围棋,但旁观对弈两人的反应,也不禁跟着乐呵。
一时间,万春亭欢笑声不断,传出去老远。
“你们这是在笑什么,说出来也让朕笑笑。”
康熙帝低沉雄浑的声音,冷不丁从身侧传来。
云卿下意识望过去,满脸的笑容瞬间僵住,身体里本能地冒出一股寒意。
……
“儿臣见过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奴婢(奴才)见过万岁爷,万岁爷万福金安。”
“免了。”康熙帝明黄冕服衣摆,坐到面朝东的那个圆石凳上。
胤礽随后也坐回朝南的位子,但云卿身为宫女依照规矩得站着,她下意识站到梁九功身后,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
殊不知,反倒叫康熙帝越发关注她。
他打老远就瞧见了熟悉的青釉色身形,不同于寻常奴才惯是弯着腰,她背脊挺拔而纤瘦,很好辨认。
还听见她肆意轻快的笑声,清脆如莺啼。印象里,是头一次听到。
但笑声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就戛然而止。
然后人也躲得远远的……
碍于五岁的儿子胤礽在旁边,康熙帝终是没有发脾气,阴沉着脸扫了两眼棋局。
白子棋路绵里藏针,看似处处防守,实则在放长线钓鱼,是有些本事的。
“你,过来继续下。”
康熙帝抬头斜了眼躲在梁九功身后、难得没有背脊挺直的青釉色身形,这会正弯着背装鹌鹑。
“……嗻。”
突然被点名的云卿,慢吞吞从梁九功身后挪出来,思量着是紧挨着康熙帝、坐回面朝北的位子,还是面朝西与之面对面。
无论哪里,都倍感威压。
“愣着作甚?”康熙帝手指敲了敲身旁的桌面,“赶紧的。”
“……嗻。”
云卿硬着头皮坐回原处,继续对弈。
这位置挨着康熙帝,距离不足一尺。
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气,近到可以听到他冕服下摆随风摆动的声响。
一个令她心底不安的亲近距离,也是一个近到康熙帝能清晰打量她的距离。
身侧少女玉指纤纤,手执白子的姿势优雅,落子果决,透露出她清冷利落的性子。
随着皓腕轻轻摆动,手臂带动肩膀,印象里那一双精致的蝴蝶骨若隐若现,朦胧而神秘。
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往上,白净香腮如雪,竟叫院中的栀子花都黯然无色。
有风袭来,裹着淡淡芳香,清雅不腻,恰是淡妆浓抹的相宜……
“殿下棋艺精湛,奴婢自愧不如。”
一局很快终了,云卿起身恭贺,顺势与康熙帝拉开了些距离。
刚刚那两道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令她如芒在背,不由加快了下棋节奏。
“孤也是险胜。”胤礽嘴上谦虚着,但眉眼是藏不住的笑意。
康熙帝瞥了眼棋局,又瞧瞧被蒙在鼓里的自家儿子,见正开心得紧,便没打击他积极性。
前半局,白子布阵宏大,后半局却是草草收兵,可见下棋之人并未尽全力。
故意逗主子开心,不尽然,否则前半局不会那般花尽心思。
如此,便只剩一种可能……
“眼看天色不早了,既是棋局已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有人想走,迫不及待!
康熙帝瞧向她欠身行礼的身形,低眉顺眼,无一处不恭顺,却无一处不在忤逆着他。
“云卿,先前你觉得长相不妥,如今容貌业已恢复,不如还是随孤回乾清宫吧。”胤礽不舍,还甚是体贴地向康熙帝替她说好话,“皇阿玛,云卿伺候得周到,儿臣想将她再要回来。”
面对小奶团子的体贴,云卿只觉无福消受,只能装聋作哑。
梁九功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哎呦喂他的小祖宗,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不对,是三位祖宗,就没一位是好说话的。
果然,不提容貌的事倒还好,眼下康熙帝的脸色彻底沉了,“这奴才愚笨得很,都比不上凌嬷嬷一成。”
凌嬷嬷是胤礽的奶嬷嬷,之前胤礽出痘前两日,恰好凌嬷嬷出宫养病,直到乾清宫解封后才回来。
“云卿棋艺不错,可给儿臣当陪练。”胤礽坚持道。
“是么?”康熙帝阴沉着脸,“那你自己问问她,愿不愿意回乾清宫。”
见皇阿玛松口,不明真相的胤礽开心极了,“云卿,你是愿意的对么?”
说话间,一大一小父子俩,以如出一辙的丹凤眼,纷纷瞧向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