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菲作为爱岗敬业的杰出员工代表,是从来不迟到的。加上昨晚放了老板的鸽子,难免有些心虚,来得就更早了。
可自古强中更有强中手,清晨的阳光透过花窗斜斜映入店堂,勾出斑斓的图案,博古架将不大的空间分成了两部分。
里头的工作台上,魏司南正埋首画勾线图。外头的沙发上,叶九容正专心玩手机。互不相见,但抬头就可以确认彼此的存在;互不干扰,但需要时也能随时聊得起来。
如此矛盾又和谐的画面,让路菲刚迈进门槛的一条腿瞬间僵在了原地。
魏师傅住在店里,起得早也就罢了。老板这样不到日上三竿从不见人影的,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趁着昨晚他们都不在,老板已经把人拿下了……
路菲瞧着叶九容的眼光登时不一样了,老板就是老板,这套路,这效率……可魏师傅看起来这么正经一个人,也那么容易上钩的吗?路菲的想象力从来没有如此发散过,简直可以绕地球一圈。
直到游戏成功通关的叶九容终于发现了她:“小菲早啊!”
“早!”魏司南也抬起头来,微微颔首示意。其实他倒是早就看见这位同事了,但弄不清她在门口干嘛,便只当作什么都没瞧见。
“老…老板早,魏师傅早……”路菲捶了两下隐隐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又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老板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我去买?”
又开始新一局消消乐的叶九容,丝毫没注意员工的异状:“不用了,我跟魏司南吃过了,就是转角那家点心店。不是你推荐的么,说他家锅贴皮薄馅大,牛肉粉丝汤也不错。晚饭吃少了果然不行,不到五点我就饿了!”
一堆闲话中,惟有晚饭两字最是关键。路菲带着一种自以为隐蔽的八卦,随意说了一句:“西餐都那样,越是贵的越吃不饱。”
魏司南又抬头看了女孩一眼,虽没作声,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不是吃不饱,是根本没吃上……”叶九容想到白松露和鲟鱼子,多少还是心疼的,索性把整件事竹筒倒豆子讲了一遍。重点在于她是如何临危不惧,牺牲小我,终于挽救了一条宝贵生命的。
说罢,正等着路菲献上崇敬的目光和鼓励的掌声,谁知她惊讶的点却完全不一样:“确定是0321的编号,那不就是裴先生的女朋友?我找他很久了呀!”
一听昨天的故事居然还有后续,叶九容登时来了精神,连游戏也顾不上玩了:“怎么,你认识这人?”
路菲都被她问傻了,知道老板不靠谱,但没想到这么不靠谱。人家已经说了,男友年年送珠宝,这还不说明问题吗?去翻一下定制册子就全明白了呀!
“裴先生是店里的老客户了,他每年都固定给女友定做一件首饰。提前三个月开始沟通,落实到每个细节。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浪漫的IT男。”
虽说是新人,魏司南对于容城的销售模式已经有一定了解。除了误打误撞上门的,基本都是熟客,或者是熟客介绍来的。所以问题出现了:“你自己的客户,都不清楚的么?”
叶九容不着调惯了,但在魏司南面前还是想装一下敬业的,只得硬着头皮反将一军:“你认识你所有的客户啊?”
“我不直接接单,都是阿包帮我联系的。”魏司南完全想不通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我又不负责销售,对客户不熟悉也很正常!”说到甩锅,叶九容实在是个中高手。迅速撇清自己以后,她一招祸水东引,转头继续问路菲:“你刚才说要找他,又是怎么回事?”
路小妹已经绝望了,遇上一个不关心客户的老板,还能说是术业有专攻,专业领域不同。但遇上一个连账本都不看的老板,真不知道该感谢她的信任,还是该问她要两份工资。
“裴先生还有三千块订金压在店里呢!你忘了,去年店里在珠宝展上定了一批南洋白珠,后来不是被供应商跳票了嘛!只好跟裴先生商量,改用了一颗大溪地黑珍珠做戒指,这里头的差价本来是要退给他的。可是他说不用了,如果有好的玉就帮他留下,算定金。”
明明是自个店里的事,可叶九容简直就跟听天方夜谭似的,一脸懵逼:“跳票的事我记得啊,后来不是去澳洲补货了么。所以,钱到现在没还人家?”
“我也想还啊,可联系了大半个月都没找到人……”跟了这么个老板,路菲只觉得心力交瘁,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一边是疑似失踪的男人,一边是寻死觅活的女人。叶九容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边把昨天跟文丽的对话翻出来琢磨了一遍,越琢磨越透着股悬疑剧的味道。
她忽然有些好奇,在文丽的描述中木讷而细致的爱人,在路菲心目中最浪漫的IT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想解开这个谜团,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既然裴汉坤的电话打不通,她可以从文丽这条线着手。
站在市一医院的住院病房外,魏司南深深觉得,叶九容这个人,真是他生平仅见的奇葩。
开店吊儿郎当,过日子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唯独对那些珠宝玉石爱得深沉。剩下不多的业余爱好,也就打听一下乡野秘闻,情情爱爱的故事。这不,自个听还不够,非把他也拖来,还美其名曰熟悉业务,也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的业务。
“我不大明白,你查也查完了。知道裴汉坤和文丽确实是情侣,知道裴汉坤在大半年前出了车祸,知道他就住在这个病区。你为什么不能直接进去找人,非要选择偷窥呢?”恕他大学没念完,才疏学浅,实在不能理解叶老板那九曲十八弯的思路。
叶九容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不是身高不够,她就直接上嘴捂了:“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裴汉坤成了植物人,也就是这么一说。我们跟文丽不过是萍水相逢,直愣愣地冲上门去触人霉头,那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才干的事!”
她是莽夫吗?当然不是,只是个八卦饥渴症患者,因为穷极无聊,所以对于一切非常规活动都感兴趣而已。
魏司南很无奈,午休时间走廊里没什么人走动。叶九容这样挨个扒病房窗户的行径早就落入了值班护士长的眼里,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来逮人。
偏她自己无知无觉,还要招呼帮手:“喂……魏司南?你视力比我好,看看那个床卡,是姓裴的吧?”
回答她的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叶小姐?”
很好,护士没来,直接撞上了正主。面对一脸惊讶的文丽,叶九容以光速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愣是显得比她还惊讶几分:“文小姐怎么也在这里,来看朋友的吗?”
魏司南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演技真不是盖的。也不知是不是平时操练多了,从眼神到动作,都显得那么无辜,一丝破绽不漏。
文丽头一次遇上这种说谎跟喝水似的人物,就像没见过□□的鸽子一样毫无防备:“对,我男朋友在这里住院,我每天都会来的。”
“太巧了,我客户也住这,他叫裴汉坤。”叶九容歪着头,露出两排小白牙。就算看出了其中的狡黠,也完全不招人厌。
魏司南默默总结了一下,文小姐VS叶老板,根本不是实力悬殊问题,再来十个都不够骗的。
大约是因为工作主要跟花草打交道,文丽是一个没什么心眼的女孩。听叶九容即兴编了个在回访过程中发现老客户出了意外,特来探望的故事,当即深信不疑。不仅是信而已,还特别感动:“劳烦你们惦记着汉坤,特意跑一趟……”
“没事没事,”叶九容生平最怕与人论这些繁文缛节,忙打断了她:“你看裴先生平时那么照顾我们生意,我来探病也没说带束花,提个果篮什么的,真是太失礼了。”
魏司南就在旁边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好像她跟裴汉坤有多熟似的,完全不是翻了册子都记不住的“老客户”。
“你们能来就已经很好了,汉坤知道的话也会很高兴的。”文丽不擅长应酬,在走廊说了半天话才意识到,至少应该让他们见见病人:“那个……先请进!”
传说中的裴汉坤,如今住着一间老式的四人病房,过道里还有个加床,但凡多站两个人都显得水泄不通。要擦身、换衣服时仅靠一层布帘子遮挡。
“这里的费用便宜一些……”文丽笑得有些疲惫,但望向床上的男人时,目光却是无限缱绻。
听说某人成了植物人,和眼看他成了植物人,感觉还是很不同的。叶九容一走进病房,就感到空气中弥散着某种不寻常的气氛。不是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未及清理的排泄物,如果硬要形容,也许是……暮气?
另外四张床上躺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病人,有的目光呆滞,有的作天作地,还有的已经说不出话了。
相较之下,裴汉坤倒不算太糟。他生着一张温厚的面孔,表情平和。要不是身上接着的几根管子,几乎像是睡熟了。文丽一边用湿毛巾给他擦手和脸,一边附在他耳边絮絮地说着话,让人觉得那个男人似乎随时会给她回应一样。
做完这一切,又检查了仪器上各项指标,文丽才终于想起客人们:“叶小姐,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外头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本正经说瞎话的容容VS内心满是OS的魏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