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暴君(23)

第71章

李一帆躺在屋顶之上,双臂枕在脑后,看着面前弯弯的月亮。

不一会儿,旁边传来瓦片被踩动的声音,然后悉悉嗦嗦一阵响,有人躺在了他旁边。

连笙的声音响了起来:“兄弟,啊呸,一帆,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是皇长孙?!”

李一帆哼笑一下:“那天在王子的帐篷里面我不是就说了吗?我是前太子的遗腹子,和王子有血缘关系,他是我弟弟呀,都这么直白的把身世告诉你了,你怎么能不信呢?”

“当时那种情况,我以为你是随便编的话来糊弄他的,怎么可能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吗!”连笙抱怨道,“而且你说说,这都是你第几次骗我了?!

“最开始的时候你和我说你是未及笄的女孩子,要被家里人拿去卖给一个富家老头子做小妾,跑出来要找定情的东哥,我一时心软就把你带上了。后来发现你是个男孩子,你和我说你是一个商人的儿子,父母双亡,家才被叔叔侵占,还只能扮作女孩子生存。”

“我信了这个说法这么久,谁晓得这说法居然也是假的?!而且,一般人谁想别人的身份哪里会往皇长孙这种天家的身份上去想啊!”

连笙这是又委屈又尴尬又愤怒,因为他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身份问题,他居然被李一帆糊弄了两次!这次要不是他父亲亲口说出来,恐怕他还当做是假的呢!

想到气头上,连笙猛地拍了一下手下的瓦片,发出一阵噼里啪啦摩擦碎裂的声音:“你说说你这样对得起你兄弟我吗?!”

“对得起啊。”李一帆非常理所当然的说道。

原本还想着能听听原本自己的兄弟,现在的皇长孙殿下给自己道个歉,结果却听到这个话,连笙撑起身子来,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你!”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谁会知道前太子居然还有个遗腹子呢?便是将军也没有想到啊。我就算和你说了,你不把我当骗子赶出去,也会把我当脑子有问题的人翻白眼不理的。再说了,知道这个身份只会给你带来危险,所以何必告诉你呢?”

这个理由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的很,然而连笙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今天白天,在连战的作战室里面听到连战亲口称呼李一帆为皇长孙殿下的时候,说李一帆的亲生父亲是前太子的时候,连笙整个人都懵了,震惊得无法说话。

他第一次知道前太子的时候,是永城公主从这里出发去匈奴的时候。当时他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若是太子还在,必定不会让自己的姊妹受这种苦。

大点后,他想要把文先生批改的全错的题藏起来,不小心翻到了一个被放在书架最深处的小箱子。

他当时正是皮的时候,看见什么带锁的,就想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又觉得这地方用来藏他的错题是甚好的,因此毫不犹豫的翘了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

结果东西让他大失所望,只是一幅题字。

他当时就把那幅字又卷了起来和本子塞回去,一起藏回到原来的地方。

结果第二天,他干的事情就被连战发现了。

最后当然是一顿罚发完了之后,他捂着红肿的屁股都不敢坐下,被勒令站在桌子旁边,看着连战办公。

之后他就听连战和他说,那幅字是他已为已经故去的好友送他的。好友写的字总是温润中透着股凌厉,字如其人。但因为故去的早,字留的少,所以他也只有这一副,因此嘱咐连笙不可再打开这个箱子。

连笙也不可能再打开这个箱子了,毕竟里面就是一幅字,他又不懂字,根本就不会碰。而且他也学会了,错题不能够藏起来,要就直接撕了,或者泡水里搓烂,这样更能够毁尸灭迹。

可是在听到父亲对那幅字的评价的时候,连笙当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把字的提名和当时太子的名讳对上了。

他想着,能被父亲夸赞如此的人,必然是个非常厉害的人,说不定真的如父亲所说,那人在的话永城公主就不会香消玉殒了。

而现在,被他隐隐中敬佩的人,的儿子,居然就在他旁边躺着,还和他称兄道弟三年之久!

连笙长叹口气,学着李一帆的姿势重新躺了下去:“哎呀,反正你们都是为我好,那就为我好吧。不过一帆你真的答应了我爹,那样的话以后你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岂不是会更加辛苦?文先生说有好多好多要给你看的东西,那你不是每天都要秉烛夜读去学?还有啊,以后要从咱们西北回到京城中去,路途那么远,起义军那么多,你不是要费脑子想好多好多的办法?哎,想想就好累啊。”

听着连笙替他累,李一帆笑了一下:“既然你这么说,那你替我动脑子好不好?”

连笙立马惊恐的猛摇头:“我才不要!我最讨厌动脑子了,我宁愿练一天的武也不想看一会书!你要这么对我的话我会死的!”

李一帆看他一眼,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咱们一起学习这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文先生提问我的时候,我就脑袋疼。”

李一帆慢悠悠的说道:“可我听说,世子府的那位嫡小姐平时有请女先生来教读书,吟诗作赋那可都是在京城有名的,多少高门贵女都学不来的呢!都在传啊,说那位李小姐最喜欢的就是有学识的人,是能够与她一起谈诗作赋的人呢!”

连笙刚刚开始还笑呵呵的听着,觉得自己的未婚妻这么厉害真的是太好了。可听到最后,刚想笑呵呵的点点头的脑袋就停住了。

李小姐喜欢有学识的人……

而他一读书就脑袋疼……

沉默了一下,想着记忆里面那个温柔贵气的身影连笙底气不足的说道:“我、我也是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人啊,我也是有学识的啊!”

说完之后仿佛求证一般的去看李一帆,却见到李一帆一脸严肃的状态点点头,深沉的说道:“没错,咱们连家的小公子也是从小便饱读四书五经的,必定能够拿下那李小姐。”

连笙被他这么一说,信心大受鼓舞,当即坐起身来,指着面前的弯月便开始吟诗作赋:“天地逍遥我自独,思念飘洒至京都;世子府中有我妻,一同抬头看月形。”

他说完之后,咂摸咂摸一下,感觉自己的这首诗非常的棒,浅显易懂又朗朗上口,还按照文先生说的,押了韵!

天啊,这简直是他作诗的人生当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李一帆看着他那即便是在夜色当中也能见到的闪闪发亮的眼神,想了想他刚刚做的诗,最终还是按捺住想要抽搐的嘴角,把手从脑后抽了出来捧场的鼓了鼓掌,非常真诚的看着他道:“好诗,好诗。”

得到了李一帆的夸奖,连笙胸脯挺得更高了,觉得自己离一代文豪只有一小步的距离。

于是第二天把自己的成名大作拿给文先生看的未来一代文豪,连笙大诗人,便被罚顶着书面壁,并且背诵一百首诗词。

下课之后,李一帆当做没有看到连笙那幽怨的目光,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他要去作战室找连战。

自从那一天匈奴的先锋部队被打跑之后,后续的大部队在第二天赶了上来,重新对他们发起了攻城战。

以往的时候,人高马大的匈奴军攻城总是暴力突破。他们也瞧不起更瘦一点的西北军,每回总要打得遍地鲜血,直到一方惨败,才结束。

然而这一回,据探子们传回来的纸条,以及之前李一帆做的事和余副将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再结合现在匈奴队伍尽管来了至少两千精兵却一点都不凌厉的攻势来看,匈奴真的内讧了。

余副将说,当时他被抓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士兵不被发现,然而不慎暴露,之后所有人都被抓了。

那时匈奴的领军大将想要把他留起来,当做秘密武器,等到之后再拿出来威胁连战以获取更多的利益。

可是他的一名络腮胡副将非常反对。络腮胡想要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拿去威胁连战换条件,以减少士兵的损伤。

但这位副将的意见被领军大将驳回,大将认为狼卫已经在了西北城中,先锋部队只需要等待狼卫开门进去便可,拿了余副将这么一副大牌根本毫无用处,反而会激起西北军的仇视,之后难以行动。

大将用权威来压制,络腮胡愤愤不平。他当时忍下了,却在领命带先锋部队走的时候,直接偷偷把余副将也带走了,这才出现了昨天李一帆他们进城前看到的场面。

李一帆想着,难怪当初他和连笙的事情进行得那么顺利。

而且现在既然说动了王子,那王子肯定也会出一份力。这次部队中的人本就心不齐,王子若再在其中掺和一脚,想来更是会让这这各有站队的领队们互相提防敌对,让底下的普通兵们糊里糊涂的送命。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把城中的奸细以及狼卫藏身查的差不多的连战只能说太好了,正正好如了他们的意。

因此每次双方在进行厮杀的时候,连战都派最厉害的兵,用最狠的方式将那些人杀了。不光杀,还要大放厥词骂一骂,用外力来激化一下。

不出所料,这些士兵的惨死更加激化了匈奴几位将领之间的矛盾。

他们各自心疼着己方士兵的伤亡,原先只是暗搓搓现在变明着的指责对方不派多些士兵出去,就这样指责来指责去,这场战斗变成了西北军单方面的屠杀。

西北军在伤亡甚少的情况下,直接将死了快三分之二的匈奴兵赶了回去。

李一帆和连战两个人站在城墙上,看着匈奴兵从来时的气势汹汹豪言壮志,变成了灰溜溜的撤军逃跑。

他眯起眼睛,想着这权势真是让人心动。上面的为了夺权,根本不管下面的死活,难怪那老皇帝沾了权利后就再也不想下来,甚至把可能威胁到的人杀了。

“将军,”李一帆手抬起,忽然扭过身体指向身后,“我必定会站在那最高的位置,结束现在这混乱政权的局面。从此以后,中央集权,统一调配,再不会出现如匈奴一般争权到让人无辜送命的情况出现。”

连战扭头看他。

十七岁的少年半边脸在阳光的照耀下,面色沉毅。语气中的那股自信仿佛要喷薄而出,让他不由想起了当初与他促膝长谈的太子,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他原本想要拍拍李一帆肩膀的,手最终停顿一下,向下撤收了回来,说道:“臣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匈奴兵退去之后,李一帆一边让连战将一些不是特别重要,但是又显出诚意的匈奴暗桩告诉那边的王子殿下,好让王子殿下与暗桩联系,将原本就在夺权的匈奴政权搅得风浪更大一些,让匈奴无心在插足他们这边的事情。

最好手足相争到直接气死已经躺病榻许久的可汗。

另一边与文先生和连战一起,围着地图开始商讨什么样的起义路线才是最好的。

但看来看去,最终还是决定直接一路往京城打过去最好,因为已经到处是流民,到处是起义军。指不定,打过去的时候还能收服一些民众为自己所用。

在谈论这个的时候,连笙还骂了一句三皇子:“都已经这样了,还勾心斗角的想让西北军送命,这三皇子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咱们明明是忠于皇室的啊!”

三皇子脑子有没有什么问题李一帆是不知道的,但他只知道三皇子的这个举动得罪了大部分的将领。

借着这个机会,连战将皇室的所作所为全部爆出来,数落给了大家,还拿了个曾经的万名书以及各类文人写的对朝廷的讨伐稿件来念给大家。

本来就因为每回的军饷都拖拉,粮草更是无法到手上而对朝廷怨念不语的将领们,再经过了匈奴的攻城战,听着连战现在揭露的事实,纷纷也表示了对朝廷的失望。

于是在将所有的事情暴露出来之后,将领们都表示愿意从此之后跟着连战,对着连战表示忠心。

作战室里站着他现在剩余的所有手下,也不过十来人。

此时一名副将站出来对着连战一拱手,直接言明想让连战登上那个位置,其他人纷纷附和。

连战却借着这个机会,将李一帆的身份告知于大家,说自己只是想要匡扶正统,并不打算篡位。

李一帆虽然在军中呆了三年,也和各个将领有着良好的关系,但此时突然间说他是皇长孙,还是引起了部分人的意见的。

但这种事情无法着急,连战用自己的威势镇压下的这种声音。他自己首先对着李一帆俯首称臣了。

连战这么做了,底下的也只好说好。就算心中有点其他的想法,也只能咽下不提。

于是一支强大的起义军便成立了。

身为西北大将军,作战经验又极其丰富,连战留下一部分队伍留在西北防止匈奴人趁机骚乱之后,点起了其他的所有部下,和李一帆一起往京城而去。

拥有连战的李一帆如虎添翼,加上旁边的文先生计谋足够,以及手下军人素质够好,整个军队势如破竹,一路上还收复了不少的零散起义军。

这些起义军,有的是流民组成的,有的是想趁此机会鱼肉乡里的,把好的留下坏的杀了,李一帆的军队开始一步步的壮大。

等到他们到了与京城相隔不远的中洲之时。李一帆的这支军队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也是在这一段路程之中,李一帆逐渐展示了他的个人魅力及统筹调配的能力,甚至还舍身救过一位差点被巨石砸死的将领,让原本心里都对他不服气的人开始慢慢转变态度。

已经在中州驻扎了十天,商量着下一步如何对抗朝廷围剿之时,李一帆或收到外面传信兵的消息,说有一位隔壁城起义军的军师想要求见。

沉吟一下,李一帆对传信兵说道:“你让那位军师在旁边的会客室等一会儿吧,我与将军说完话之后便过去。”

传信兵领命而去,房间里就又只剩下了李一帆和连战,连笙此时带队巡逻去了。

李一帆回过头来重新坐回沙盘之后,笑眯眯的看向连战:“之前将军说过,有另外一支起义军和我们打的名号是一样的,说要匡扶皇室正统,清君侧。”

“嗯。”连战应了一声,“说起来,被对方骑军拥护的那位皇室成员,听说从未正面参与过他们的行动,每回都是带着个斗笠,以纱蒙面,没人见过真面目,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他接着道:“不过,对方那支军队的能力,可能和我们虽差一点,却也已是厉害。”

“这样啊……这次两个队伍相邻,我早就猜对方肯定会找过来的。”李一帆捏了捏沙盘上的一个棋子,随后随把那个棋子插在了隔壁城的位置,“那让我们一起去瞧瞧对方的军师要和我们说什么吧。”

连战应了,两个人便都起身去了会客室。

说是会客室,其实也不过是他们临时弄出来的地方,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大本营,也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到队会议室的时候,对方的军师正在喝茶。那人喝茶的姿势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爱茶之人。

李一帆直接开口打断了对方的动作:“稀客上门啊,有失远迎。”

他话音刚落,明显看到对方军师的手忽然一抖。随即那人不可置信的,猛的抬头看过来。

“李依繁?!”对方失声叫道。

李一帆嘴角扯出一个谦逊的笑,可眼睛里面却满满的都是嘲讽:“难为薛先生还记得我曾经的化名,真是荣幸。”

对方的军师,也就是薛先生,神色大变。他站起来的时候连手上握着的茶都忘了,杯底一歪泼了一身。

但此时他也没有心情去管湿漉漉的身上,连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当时不是跳船了吗?你没有死?!”

“死了啊。”

薛先生叫道:“不可能,你若是死了,那你现在是人是鬼!”

李一帆微微歪了下头:“先生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还没有把话说完呢,死了的是李依繁,我,李一帆,可还活的好好的。”

“怎么,莫非先生认为我早就化成那河里的水鬼了?”

薛先生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难看的很。

李一帆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伸手坤了坤身上衣服的折皱,这才继续说道:“先生真是对自己,和对我,都太没有信心了。要是我化成了那河里的水鬼,肯定日日夜夜的都在河边趴着,等着先生你路过,然后一把拉进河里淹死呢。”

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是笑着,甚至连刚进门时眼底的那些嘲讽都收了一半。加上他容貌本就俊美,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谪仙般的少年郎在对薛先生微笑。

原本应该是赏心悦目的场景,可薛先生却觉得自己被条蛇盯住一样。

他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一帆,无论如何我也是教导你的先生,十三年的师生情谊,十三年的教导,难道就是让你这样子对先生说话的吗?!”

“先生这下怎么不叫我‘依繁’了?不是说过一定要多叫这个名字,之后才不会在外人面前叫出‘一帆’露馅吗?这可是先生自己说过的,想当初我弄错的时候,可是被先生狠狠的打了手板,先生怎么这回自己犯了自己的禁忌呢?”

薛先生:“这里哪有什么外人。”

李一帆一挑眉,挪揄道:“先生,您说话可得谨慎些。连将军的孩子都与我差不多大了,你怎么能当人家的内人呢?这话要是传到连将军夫人的耳朵里,你的名声可就没啦。”

旁边的连战握拳放在嘴边,轻轻的咳嗽了一下。

薛先生的脸色很难看:“我便是叫了又如何?你现在既然和他在一起,那肯定那些事情早也被知道了吧。”

“哪些事情?先生你可得给学生讲明白点呀,你说的事情,是你让我改名字叫‘李依繁’穿女装的事情呢,还是说,我被你算计拿走了凭据,让你能够命令我父亲留下的旧部的事情呢?”

李一帆笑意盈盈的,薛先生却觉得如坠冰窟。

他怎么会知道凭据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你们猜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