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懵了,她没听错吧,温寂言居然说不能?
“为何不能?”她郁闷。
风过树梢,头顶红绸飘荡夜风中,在这一刹那,全部失声,她屏住呼吸。
“快要死了只能实现一个心愿。”温寂言淡淡瞥了天际的圆月一眼,再度回眸凝视她,言辞恳切温柔,“可是好好活着,我能为夫人实现千千万万个心愿。”
“懂不懂?”他轻声笑着,“小哭包。”
“嗯……”她垂下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又被一双无形的手抚平。
好好活着,这才是真正的奢求。
……
离开红仙观后,温寂言带好向老道长求的姻缘符回宫复命,黎婉百无聊赖,干脆坐在院儿里啃起糕点。
回程路上途径陌柳街,买了好些面食点心。
玉食记在京都是出了名儿的,连许多贵族大家也会常常光顾。
去的时候她还特意看了眼掌柜的桌案,上面仍旧摆着不少佛经,周遭来往客官颇多,想找到前世愿意给她寄糕点的那位贵人还真是有点难。
果然还是得先去找到那个小和尚。
黎婉边吃边盘算着,不知不觉几碟都已下肚,她擦了擦嘴巴,直觉食量好似增长不少。
抬头望天,积云层层叠叠铺满天穹,隐约发亮的日光渐渐西沉,白云浸染朱砂红。
已是戌时。
温寂言该回来了,这念头才泛出,太傅大人就出现于视线之内,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见对方步履匆匆朝书房走去,甚至都没往其他地方瞧一眼。
他脸色不大好,这很不对劲儿。
她虽对温寂言算不上了解,却也知他不是个轻易愁眉不展之人。
莫非宫里出事了?
她忙不迭拽住魏刀询问,魏刀只是说与东宫的事有关,细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人下毒谋害太子不成,竟不知从哪儿派来个小宫女勾引年仅十二岁的太子殿下。
所幸太子殿下防备心极重,并未上钩。等温寂言回宫知晓此事之时,那宫女已被灭口,作为太子的师傅,温寂言生气是难免的。
黎婉心下担忧:“他是怕太子殿下遭遇不测?”
魏刀拧着眉头纠结半晌,最终小声说:“夫人,小的悄悄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我保证。”
“主要是这小宫女的死法跟当年将军夫人的死法太像了,尸身浮在御花园池里一整夜,次日清晨才被发现。”
黎婉皱起眉头,她依稀记得温寂言的母亲是在御花园失足落水才去世的,莫非另有隐情?
魏刀继续提醒:“将军夫人落水那夜暴雨雷鸣一整宿,因而宫里也无人巡夜,所以才没及时被人发现。”
“自打将军夫人去世后,主子只要见到御花园的池水,以及听到下雨天雷声就会触景伤情。”他耷拉下眼角,“更何况今日……唉。”
“依小的看,夫人您先回房歇着吧,主子独自静静就好了。”
原来如此,她原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瞧一眼,不然总难安心。
“好,我晓得了。”
天渐渐暗沉,清心斋门前青竹葱茏,轻手推开门,门缝才堪堪开了一点儿,里面就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何人?”
这是黎婉第一次听见温寂言用如此冷淡的口吻说话,吓得她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迈进门,怯怯道:“子鹤,是我。”
有点委屈。
男人听见她的声音语调放缓,踱步朝她过来,见少女一脸无措,他笑了笑:“吓到婉婉了?”
她连忙摇头:“没有,不吓人,是我胆子小容易受惊。”
“没吓到便好。”
“明日归宁,夫人早点回去歇着。”温寂言叮嘱她,“我还有陛下交待的事务要处理,晚点回房,不必等我。”
鬼才信呢。
这男人八成今夜是打算住在书房了。
黎婉也并非不善解人意,只是从小她的爹爹就教导她,若是心中郁闷,绝对不能自己闷着,容易憋出病来。
温寂言都当着她的面儿撒谎了,估计心里定是难受至极,怎能真让他自己在书房伤心一夜?
她垂下眼角,踌躇道:“我一人……睡不着。”
最蹩脚的借口。
男人问:“夫人未出阁之时,难不成也辗转难寐?”
非得拆穿她嘛……
明摆着拒绝的意思。
黎婉生气了。
好心好意劝人回房睡觉,对方居然还不领情!
自己搁书房睡去吧!
她不会发脾气,板起委屈小脸扭头就走,一路闷头回了寝屋,途中碰上向她行礼问安的丫鬟奴婢也只是草草颔首示意,一回房就“砰”的一声关紧房门。
后背抵在门板之上,她伸手对着空气兀自捶了几下。
一个人睡就一个人睡,才自在呢。
她慢慢走至床前,望着空空荡荡的床榻,榻上大红色的棉被之上还绣着一对情意绵绵戏水的鸳鸯。
眼烦,心乱。
垂下眼皮,深吸一口气,清淡安息香的味道渐渐萦绕鼻尖,此香有安神之效,她恍然想起,这是温寂言怕她初来温氏府邸失眠而特意点的熏香。
这熏香好似故意在提醒她温寂言的周到体贴。
闻着芳香之气,黎婉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有点任性了,这几日温寂言太惯着她,以至于她不能接受对方一丁点儿不顺着她的行为。
方才好像是货真价实的无理取闹……毕竟对方那么难过,她还摆脸色给他。
从前爹爹那般宠爱她,她都没有像今日这般任性过。
分明不是什么大事,她为何没控制住自己呢?
她从前明明最乖了。
可惜后悔已来不及。
越想越郁闷,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再回书房的时候,卧房门被推开。
今夜无月,唯有门前灯笼的暖红光晕打在男人身上,使他玄黑衣袍镀上一层赤色金边,看上去清贵且稳重。
他的神情没有丝毫不耐烦之色,进门后慢慢关闭房门。
“你……不是睡书房嘛?”她有点惊讶。
温寂言朝她走过来,脚步声敲击在心间,对方说了晚归便不可能提前回来,而让眼前人改变主意提前回房只有一种可能。
思及此处,她快步迎上去,率先扑进了男人怀中。
安息香的味道瞬间被清雅荷香取代,香气不同,给予人的安心之感却全然一致。她缓缓垂下眼睫,缩在他怀抱里,将示弱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男人低声笑:“还未哄你呢,怎么自己先好了?”
她抬起脑袋:“方才我——”
还未说完,修长的手指抵住了她嘴唇,不轻不重的温热触感,她神色慌张,却听见温寂言道:“婉婉是为我好,我都懂。”
“是我辜负夫人心意了,故来向夫人请罪。”
指腹轻轻摩挲唇瓣,男人低头凑得极尽,近到呼吸声清晰可闻。
“别生气,好不好?”
门窗紧闭连风声都不曾透进来,卧房内静悄悄,案上香炉无声无息燃着,火烛跳跃声断断续续。
男人垂首将她拢在怀中,一手扶肩,另一只手点住她如桃花艳艳的朱唇,稍稍抬眸,能望见对方俊朗如玉的五官,神情专注自若。
太近了。
令她产生下一刻温寂言就会吻上来的错觉。
“我没生气,是我太冲动了。”她小声。
二人皆自认有错,默默抱紧彼此。温寂言抚摸她头顶:“我哄婉婉入睡。”
“我不用哄的。”她抬眸,“我很乖。”
“成亲不满三日,婉婉就嫌弃为夫了?”他笑吟吟开玩笑,“哄都不让,还说没生气。”
这是讲的什么歪理,不让哄都不行……?全天下大抵找不出另一个像温寂言这样的男人了,永远猜不中对方的心思。
从前她只觉得温寂言是个温和得体、端庄有礼之人,如今这种印象倒是在心中模糊起来。温柔有气度不假,可是温柔中好像还包裹着其它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琢磨不透,好似雾里看花。
想不通的事儿先不想,或许日后自有答案。
“那你要如何哄我?”她软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