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时,路鸣有些意外。
她知道自己的成绩不会差,却没想到一来就能考年级第一。
这学校的水平就这样?
再者,这些老师改试卷的水平未免太快了,下午才考完的试,晚上连排名都出来了,比她在麻省理工读书时,遇到的那个改了一年试卷还没出成绩的教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得不说,在办事速度这方面,那些西方的资本主义国家还真得该跟咱们国家好好学学。
发展如果不讲速度,就只能原地踏步。
打闹声随着那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路鸣有些茫然的看了看窗外,外面夕霞漫天,偶有流云徐步,紫红一片中,还残留着一抹绚丽夕阳。
随着时间的流逝,离开课室的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路鸣身在最后一排,自然不受他们打扰,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个晚上。
甚至没有见到她那名不知到底是否存在的同桌。
然而等她下了晚自习准备回宿舍时,天空却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同学们三两成群的共用着一把伞,惟有没带伞的路鸣独自一人留到了最后。
雨水从空中斜飘着落下,其波及范围甚至淋到了教室后门,路鸣没有手机,没有衣物,只想着等雨小一点再走。
不知过了多久,路鸣听到那雨声似乎有所减小,便从凳子上起身离开。
看着教学楼外的毛毛细雨,她无所谓的走了出去。
盛望中学的排水系统修的极好,纵使学校刚刚才经过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地上却也没有多深的水迹。
雨水似乎又有落大的趋势,路鸣静静的朝宿舍楼走去,仿佛这场又开始肆虐的风雨于她而言,无甚所谓一般。
“放下身段去问别人一句有没有伞,很难么?”身后传来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路鸣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她的头顶就多了一把伞。
夜幕中,白肆盏静静地走在她的身旁,他身形修长,白皙的手心处攥着一把黑色雨伞柄,穿着校服的路鸣在伞下与他并肩。
伞外大雨滂沱,伞内静寂无声。
“总是不理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白肆盏感觉自己刚刚说的话被路鸣完美忽视了,不由得有些委屈。
路鸣撇过头,恰巧就看见了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生的妖冶俊美,一双桃花眼原先总是带着笑意,此刻却有些丧气的垂了下去,眼尾还有些微微泛红。
“谈不上讨厌。”路鸣见不得他这样子,“但也没多喜欢。”
白肆盏:“……”
“对我这么冷漠的人,你还是第一个。”白肆盏自顾自的叹了一口气。
“放心,以后还会有很多个。”路鸣冷冷答道。
“别人对你好,是因为有求于你,但并不是人人都会有求于你。”
白肆盏将伞往路鸣那边侧了侧,“那你对我这么冷漠,也是因为你并没有有求于我?”
路鸣点了点头。
“那如果你有求于我呢,你还会对我这么冷漠吗?”白肆盏追问。
“不会。”路鸣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绝对不会有求于你,我的目标是考个好大学,高考卷又不是你出的,我求你干嘛。”
白肆盏:“……”他看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欸,本来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的,现在看到你这个态度,我都不想说了。”白肆盏故意吊路鸣的胃口。
谁知路鸣压根儿不吃这套,“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你这人……”白肆盏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吧,那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习惯了先苦后甜的路鸣答道。
“那好,那我先说好消息。”白肆盏无辜的笑了笑,露出了他的一对小虎牙。
路鸣抽了抽嘴角,“你说。”
“这次的分数已经出来了,排名也排好了,年级第一是你。”
“哦。”路鸣点头,“那坏消息呢。”
有没有搞错,这人考了年级第一难道就一点儿都不高兴吗?
“咳咳。”白肆盏试着用咳嗽掩饰尴尬,“坏消息就是,你今天徒手抓蛇的照片被人拍下来传到了微博上,现在你多了个外号。”
“什么外号?”路鸣疑惑。
“江湖人称——路姐!”白肆盏忍不住笑出了声,“路姐这名字很适合你,刚好衬托出了你的三分凉薄三分冷漠以及四分漫不经心的气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路鸣抽了抽嘴角。
转眼间就到了路鸣的宿舍楼下,白肆盏将伞往女生宿舍的屋檐下靠了靠,刚好将路鸣整个人护着送了过去,自己却淋了不少雨。
“谢谢你啊。”路鸣看着眼前这个小少爷被完全淋湿了的肩膀,有些歉意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他今晚从哪里冒出来的,更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但对于他的忽然出现并且雨中送伞,路鸣心下十分感激。
“不客气喔小鸟儿。”白肆盏挥了挥手,“快进去吧。”
“嗯,拜拜。”路鸣也冲他挥了挥手,转而进了宿舍大门。
白肆盏站在原地,静静的撑着伞,他的头顶有一束暖暖的路灯光,此刻正映照在他的伞面上,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女生刚刚进去的大门,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点意思。”他似笑非笑的说了句,继而手插口袋,转身欲走,却又将手中的伞倏地一下扔到了一旁。
“去他的。”他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
路鸣又做了今天下午考英语时做的那场噩梦,只是这一次的梦境相对于下午,却显得更加真实。
“我这一生,无愧于国,无愧于党,无愧于心。”
“唯独,有愧于她。”
这是路鸣梦中,许儒城临终时说的话。
他有愧于谁?平时身体一向健硕的他为什么会忽然生病?他临终前身边为什么会仅有自己一人?
还容不得路鸣细想,她便从床上猛的一下坐了起来,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她摸到了一手的汗。
枕头旁的闹钟清清楚楚的指向早晨六点整方向,路鸣摸索着开了灯,起床倒了一杯热水。
今天是2018年5月13日,距离鹊桥号5月21日的发射时间还有八天,也就是在这八天里,许儒城很有可能遇到什么意外情况而生病。
不行,她一定要尽快找到许儒城!
匆匆忙忙的洗漱过后,她拿起了自己的走读生证明就冲出了宿舍。
这张走读生证明还是陈申帮她办的,说是可以方便她随时出校门,却不曾想过会被她拿去打电话。
“这位童鞋你慢点嘞!昨天下了雨路上滑,你莫摔跤咯!”舍管阿姨在她身后不放心的喊道,路鸣却没有心思回应她的好意提醒。
待她跑到电话亭前,却被告知这台机子早已不能用,而距离这里最近的有效电话亭,也在两公里开外。
她能怎么办?只能继续跑着过去!
结果等她一路上拉着路人七问八问,终于走到了这个电话亭时,发现她没有打电话的ic卡。
很好,早知如此,她今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
等路鸣又兜兜转转去了一处定点兑换完ic卡后,她才苦尽甘来的拿起了那个沉重的电话。
许儒城的电话号码她记不大清,唯一确定的只有前面九位,也就是说最后面的两位数字她只能通过排列组合来随机猜,九九八十一,这81种可能,她要打到何年何月?
但一想到梦境中许儒城闭眼时刻的模样,路鸣咬了咬牙,还是选择拨起了电话。
“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我老公的电话?!”
“李老师你好你好,请问你打电话来干什么呢?”
“什么?你说你是路鸣?你怎么不说你是刘德华呢?骗人也得有个限度啊!”
“呜呜呜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害怕”
……
在经历了一场场家庭闹剧以及种种误会之后,路鸣有些心累,还有剩余的70种可能她没有尝试,但是距离上课时间已然只剩下半小时。
她叹了一口气,尝试着拨通了最后一个电话。
“喂,你好……”
“我不好!”一阵暴躁的女声从电话中传来,路鸣甚至能清晰的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
“别再推销了别再推销了!我已经40岁了!没有钱买房子!”
“你们这些推销的有完没完!我说了很多次我的人生现在已经废了!我不可能有钱买你们那些房子车子保健品!我只想买后悔药!”
噼里啪啦中,路鸣听到了那女人话语中夹杂着的抽泣。
“你别哭,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你的人生就真的完了。”路鸣握紧了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女人说道。
“喂,你才四十岁,我假设你能活到七十岁,那你的人生就还有三十年。”
“你说你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那你何不把三十年当做一个轮回?”
“这样子的话,你现在才十岁,你能活到四十岁,你的人生还有三十年的岁月,你还有三十年的筹码。”
“在这三十年里,你可以通过读书来实现自我升华,可以学习一项技能养活自己,可以专攻某一个领域成为行业领头人,可以遇到属于你自己的爱情,以及,你从未失去过得的亲情。”
“你……你说什么?”电话对面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现在的推销员怎么还充当起了心理医生的角色?
“我说——”路鸣重复了一遍,“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那我……我能做什么呢?”女人反问道。
“你喜欢什么?”路鸣问。
“我喜欢什么……”女人喃喃道,“我没有孩子,但是我特别喜欢小孩,你的意思是……我能去幼儿园当保安?”
路鸣:“……”
“我觉得你去考个幼师资格证,然后直接去当幼师比较好。”
“噢噢。”那女人恍然大悟,“谢谢你啊!”
“不客气。”路鸣抬手,正欲放下电话,电话里那道女声却又传来——
“谢谢你啊小姑娘!你卖的是保健品吗?我愿意买一瓶!”
现在的推销员太不容易了,还要兼职心理医生和职业规划师的工作,自己必须得支持一下她啊!
路鸣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冲着电话轻声道,“您好,我不是卖保健品的。”
“我是路鸣。”
说完这句话后,路鸣就挂了电话。
尽管她奔跑的速度很快,可等她急急忙忙跑回学校时,早读都已经下课了。
当着班主任的面,路鸣有些歉意的进了教室,等她走近自己的座位时,却看到自己的桌面上堆在一起的答题卡。
还未来得及拿起来看,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自己至今未曾露面的那位同桌的桌面,上面的答题卡被人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在姓名填写处,还有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
白肆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