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李策说的喜欢,是指喜欢有人一起用膳,其实和她这个人没有什么关系。
就好像她也不喜欢一个人独处,在余府的时候常常关起门拉着知蓝陪她。
只要有人陪着,并不会在乎那个人是谁。
但是李策这一声喜欢,让余清窈冷不丁产生了错觉,仿佛那两个字是冲着她而来的。
这着实离谱。
余清窈不敢多想,只是被李策眸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仿佛她再不给出一些反应就是不妥。
“那臣妾以后都早起陪殿下用早膳!”
刚夸下海口,余清窈心里已经犯起了难。
她自己醒不来,岂不是要劳烦李策叫她,若是日日都像今晨一样,她甚是难为情。
果然李策问:“你这么早醒,可够睡?”
倒不是质疑她能不能起来,而是关心她能不能睡够。
余清窈抬起小脸,扫了妆粉的脸色泽均匀,只有眼下有些阴影。
太早起来,她脑子果然有些不够用,因而半晌都没转过弯李策为何会这样问。
“你晚上睡不着,白日自然醒不来,若是日日这么早起,岂不是一整天都没有精神了?”李策看出她的迷惑,解释起来。
“殿下知道臣妾晚上睡不着?”余清窈又吃了一惊,李策究竟有什么灵通,怎么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脱他的法眼。
在此之前,她都还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
虽然两人同床共枕,但很少一起清醒地躺在一块。
余清窈不知其他夫妻是如何相处的,但是显然不会是她与李策这般。
至于李策他是不是身子有恙,亦或者纯粹是没有将她当做妻子,所以不想碰她,余清窈无从而知。
不过除此之外,李策实在是无可挑剔。
实话说,若不是因为事出突然,她一时间别无选择。
当初的她是绝不敢选择秦王李策。
正是因为有着一分‘趁火打劫’的嫌疑,她时常心怀忐忑。
她的初衷不单纯,自不会自己急切地想要圆房,为人生儿育女,能与李策相敬如宾的相处,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她还哪敢生出半分不满?
只不过她一个姑娘家和‘陌生人’夜夜要躺在一张床,哪怕什么事都未做,也免不了尴尬,所以余清窈就自作聪明,晚上早早爬上床,强迫自己在李策回屋前睡着。
在日落西山,满园掌灯后,李策便会移步去书房,或看书或继续写他的策论,差不多到子时左右才会回房歇息。
而这时候往往是余清窈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分。
李策打量她眼下的青黛,“你每晚都会做梦,不记得了吗?”
“我……说梦话了?”如今的余清窈最怕的事之一,被人知道她那些离奇的经历。
若非她胸口上这枚指头大的伤痕,她都快要分辨不出曾经的记忆究竟是梦,还是上一世真正发生的事情。
“嗯,昨夜你提到了知蓝,她是你什么人?”
余清窈听到这里,顿时像戳破了的鱼鳔,松了口气,可转瞬又想起李睿的威胁,心里还是沉闷。
知蓝一时半会是不会有危险,因为李睿还没有机会将她用上,他那日来八成也只是嘴上说一下,但想到知蓝独自在余府,没有人再会照拂她,余清窈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知蓝是臣妾从遥城带来的婢女,随臣妾一起长大,虽是主仆更胜姐妹。”余清窈想不起昨夜自己梦到了什么,但是李策并未提起旁人,看来她没有再梦见李睿。
“那为何她没有随你嫁进来?”李策一下就问到了关键。
如他这般聪慧的人,其实不难想通其中的缘由。
春桃虽然是陪嫁丫鬟,可余清窈宁愿自己动手也不让她进屋,可见余清窈并不信任她。
“大婚那日,知蓝生了病,余老夫人说不能带病随嫁,临时换了春桃。”余清窈也不信事情这么巧,可是偏偏是大婚那日,临时来这么一出,她都没有办法去查证,“春桃……她是老夫人的人,臣妾不好使唤她。”
说完,她把手边的玉箸摆正,正襟危坐,与李策打起商量:“殿下,臣妾能写一封家书给父亲吗?”
余清窈知道在金陵城里,尤其在这权利的中心,是很忌讳与守边大将联络。
可是算上上辈子的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阿耶的信了,也不知道他在遥城过得可好,最近仗打得多吗?之前的旧伤养好了吗?各种担忧一起涌上心头。
还有就是,她可以写信让阿耶派人把知蓝接回遥城去。
知蓝本就是挂名在遥城的家奴,余府没有权利随意发卖。
李策手指轻敲四方桌,指.尖笃笃几声,“我可以帮你送,不过信里的内容不可牵扯朝政。”
余清听懂了,怕李策又变卦不允,赶忙承诺道:“臣妾绝不会写旁的,只是嫁人了总归要亲自告知阿爹知晓,如若殿下不信,臣妾写完可以给殿下过目。”
她脸上有些发红,像是还羞于提起嫁人这件事,可是对于写家书这件事实在太过渴望,所以她都还没来得及斟酌用词。
偏偏李策没有拒绝,还微微一笑,答应了下来,“可以。”
这下余清窈傻了眼,李策他真的会检查她写的家书?
但是话是自己说的,没法子再不给看。
余清窈委屈地‘哦’了一声,蔫蔫道:“臣妾写完就给殿下过目。”
这边福吉福安收拾着桌子,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启禀秦王殿下,小张大人的夫人奉张阁老之名给王妃送礼来了,此刻正候在前院。”
是守在閬园外的禁军进来通报。
閬园里人手不够,门口的禁军也免不了要跑腿。
张阁老的儿媳?
余清窈知道她,只因为上一世这位姚氏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最后还因为丈夫宠妾灭妻,导致年纪轻轻就带着两个月的身孕跳湖而亡。
余清窈听到她的事情,就是因为她的死引出赫赫有名的‘金屋案’,当时足有百位大小官员牵扯到了蓄养、交换扬州瘦马,贿赂上峰等丑闻当中,闹得金陵城沸沸扬扬。
而张阁老一世清明,也在小张大人胡作非为中,毁于一旦。
此后无数的骂名脏水都泼到了张阁老头上。
“她送礼,还要王妃去见她?”李策没有起身,就隔着屏风问外面的禁军。
年轻的禁军嗓音干净,回话也简洁利索,“是,说是奉了阁老的命,想请王妃一见。”
张阁老是外男,上一次偶然撞见事出突然,也无可指摘,这一次他专门让儿媳来拜见,这才顾全了礼数。
李策转过头对余清窈道:“你可以不见。”
余清窈对李策的态度不奇怪,他连张阁老都不见,区区一个姚氏当然也可以置之不理。
不过余清窈却还是想见一见姚氏。
上一世,她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之人。
只是不知道在她死后会不会有如她这般的机缘,能重新来过。
余清窈看着隔桌而坐,年轻俊美的秦王,更感觉自己能重来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
“那我可以去见吗?”
李策奇怪,“你想见她?”
余清窈点了点头。
李策深深看了她一眼,倒没有干涉她的自由,只命了福吉陪她一同出去。
余清窈带着福吉去往前院。
福吉怕余清窈不认识这位姚夫人,沿途还给她仔仔细细介绍了一番。
“能得阁老青眼的这位姚氏当初也是金陵有名的才女,家世更是显贵,其父是江州左布政使,其母是江州当地望族周氏的嫡次女,姚氏是三年前嫁到张家,为张家独子正妻。”
左布政使是朝廷二品官,比余清窈父亲的官职还要大,所以说姚氏家世显贵。
“不过王妃身份更尊贵,倒也不必畏惧她。”福吉笑眯眯提点道。
余清窈点了点头。
她未嫁之时,地位都是仰仗父亲的军功,等嫁给李策,身份地位自然随着丈夫而来。
这也算是身为女子的可悲。
前院属于李策不会涉足的地方,被挖走八颗山茶花树的空地已经被余清窈安排种上了菜。
姚令红出身世家,见过的奇花异草比吃过的菜还要多,是以她低头分辨了半晌也不知道这一块块犁得齐整的地里种的是什么。
不过以太子的品味,只怕是更珍贵的品种,她不好乱说。
余清窈一走出甬道,就看见一身穿缕金挑纱葡萄纹裙,手臂上挽着一条浅银红纱质披帛的年轻夫人站在菜圃边上。
姚令红仅露着侧脸,可那轻蹙的柳眉和墨浸的眸子,已经晕染出一种傲然贵气,她学富满车,又出身高贵,自然有自己可以仪仗的傲气。
听到脚步声,那冷傲美人抬起脸,触及眼前一道身影时,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惊艳。
能嫁进皇家的女子除了家世显贵之外,样貌无不出挑,如若不然怎敢与那一个赛一个俊美的皇子齐肩同行。
而在众皇子当中,又要数废太子最为突出。
那犹如神仙妙笔勾勒出来的脸毫无瑕疵,是增一分满,减一分少的绝妙,就是再高超的国手也临摹不出他矜贵的神采。
无数闺中少女都曾哀嚎,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①。
是以,在姚令红她来时就在想这位秦王妃究竟要是怎样的绝色才敢日日夜夜面对秦王的那张脸。
如今见了,才知不分伯仲这个词原也是为秦王夫妇量身定做。
不过想起公爹嘱托的事,姚令红没有把心思放在欣赏余清窈的美貌上,小步朝着余清窈的方向挪了两步,就屈膝行礼。
“臣妇见过秦王妃。”
“夫人请起。”余清窈牵裙走下台阶,福吉在一旁虚扶着她的手臂。
两人走到姚令红身前三步才站定。
余清窈看见姚令红身后的两名婢女,一人手里捧着一只红木匣子,一人手里托着十数本书,想来就是之前张阁老说的贺礼以及书。
果不其然,姚令红指着红木匣子介绍:“王妃,这匣子是张阁老为秦王、王妃准备的新婚贺礼,还请王妃笑纳。”
余清窈之前忘记问李策的意思,对于这份礼有些无从下手。
不过姚令红像是没有看出她的犹豫,转头指着那十几本厚薄不一的书册道:“这是阁老特意为王妃准备,若是王妃有看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派人来,臣妇定会为王妃答疑解惑。”
原来张阁老不但送上书,甚至还给她送来了老师。
余清窈难免困窘,可又不好拒绝张阁老一番好心。
“贺礼留下,书拿回去。”随着一道清润声音传来,甬道里走出两人。
李策带着福安站在廊上,光线只照着他半身,看不清阴影之下的眼色。
姚令红心下一惊,正要跪拜行礼。
李策的声音再次落下,不容置喙道:“王妃若想学,本王自会亲自教导,老师与姚夫人不必费心。”
作者有话要说:个个都想来教我老婆!当我不存在了吗?(超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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