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觉察出他有那种意愿,忆及上一回的凶狠,浑身都僵住了。黑漆镶螺钿的花蝶床上他一手掐着十安的后脖颈,实则半天也没有什么进展,只不过是压着她。
但凡她要说什么宁寻便侧耳听一听,不喜欢了才亲她的小嘴。
十安忍耐半晌,听得窸窸窣窣的响动。后领被咬到肩下,他慢慢拆她的白绫纱,偶尔问道:“何必如此。”
十安弯着腰,眼里俱是床围上的黑漆颜色,夹杂了一点白色花纹,莫名有种逼仄感。自己揪着那些白绫纱,最后还是扯得一干二净。
这日夜里屋里暖意似乎过盛,她擦过眼,露出来的肤色微微泛粉。
宁寻的手上也有茧,十安以为是挖坟挖多了,不过他身上的淡香混了苦涩药味儿,安神之余叫人记忆深刻。
她打过宁寻一巴掌后不知怎么惹恼了他,抽掉了腰带将她牢牢绑住手,一端拴在床围上。纱帐上投下人影来,落入眼中,俱是他肆意妄为的动作。
十安想起来,宁大夫今晚喝酒了。是以吻的比上回更叫人吃不消,面容阴沉沉的有几分压抑,唇色厮磨的潋滟发红。
身上的味道沾染过来,他捏着十安的下巴,闭着眼睛压下来,渡着口津,慢慢流连之所从莹白的小脸往下。
这帐子被随意解下来,光线朦胧。那一双绣鞋也叫人脱了去,握住脚踝的那一只手炙热的紧,指腹上的茧剐蹭过。她睁眼瞧不见什么来,眼角眉梢似都在发烫。非得让他点的一把火烧化,将一点挣扎完全压制之后,他才撑起身子。
染了情.欲的面容添了丝风流气息,早已衣.衫.不.整.。
抚正她的脸庞,触手温腻,视线轻移。他低下腰再次亲下去,十安.嘤.咛.一声,只觉得泡在了水中,微微亮的发丝蹭着那儿,发冠不知何时扯掉的。手若抓过去,满手的柔软。
……
第二日他叔叔一早就来找宁寻,十安推门正巧看他在门外站着,隔着一棵光秃秃的树,修身玉立,招手与她打了个招呼。
十安福了福身,早膳在他的堂厅吃。
桌上摆的有酥油豆面、挂花萝卜、鸡丝酸菜、烧茨菇、樱桃肉山药、托汤烂鸭、薏米南瓜粥等。
“快要到除夕,你母亲在家倒是很想你。”宁何说,“早间送信过来的小厮说嫂嫂她已经病了,入了秋便是。我之前也在外游医今日才知,原本早上一起就要找你。想了想,还是吃饭的时候说给你听。”
宁何无奈道:“我怕说了你就要饿肚子上路。”
宁寻看似冷淡,对他母亲极不错。闻言稍稍一顿,夹菜的手放了下来,将面前的一盏汤推给十安,扭头问他:“是什么病?我之前怎么未曾收到家书里说的这些?”
一连三问,宁何苦笑摊手:“我又怎么知道,你我都是学医之人。这世间的病来的悄无声息,还有多少是治不了的怪病。你母亲……既然都来书信,想必是你父亲想让我回去看看。”
十安吃着饭,果就见他渐渐食不知味,低垂着眼帘遮住眼底的思虑。修长的手指捏着碗沿,半晌擦了擦嘴角。宁寻站了起来,吩咐外面站着伺候的小厮,道:“去备马。”
十安被他牵出来,原是想要带走,宁何把他拉住,劝道:“她会骑马?”
“这件事情也不必如此急,我叫人牵马车出来,回北都也不过一日的功夫,家里那么多大夫,你母亲还会怎么样?”
北风萧瑟,宁寻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我知道急不得,可我要先动身。”
小厮牵得一匹白马出来,宁何拦在他前面,这回肃然道:“这两日路程你还带着人,如何受得了?跟我一道便是。”
宁寻冷着脸,对着小叔叔漠然:“那你怎么如此磨蹭?”
眼里俱是审视的目光。
“是了,已经吩咐小厮备车。”宁何这会子弯了弯腰,嘱咐他,“你在前当心,我在后跟着。”
一边说他叫管家把自己新得的老参也带上,宁寻揣着手,瞧了十安一会儿帮她把披风的系带系好了,言道:“天黑了到北都再说。”
宁何做了个请的动作,十安微皱着眉,就见宁寻先走一步,旷野上身影渐行渐远。一线乌云从天际慢慢赶来,宁何提了一把伞上车。
他招呼十安:“姑娘也上来吧,行之他晚间可是要见到你的。”
十安那时安安静静不说话,低头不知在思忖是么,叫他这一声叫回了神。抬眼一笑,到底是提着裙摆上车。
宁寻虽然脾气怪,可他是个孝子。
跟宋景和不一样。
车里宁何捧着汤婆子,笑问了十安一些家里事情。她能如何说,不过都死光了,自己这身份说出去也十分不光彩。杏眸里微微明,说出来一半真事,她还藏了一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直以来总觉得宁何看她的目光里总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虽是笑着,但一旦种下这样的想法,笑容就成了一丝嘲讽。
他生的不及宁寻,轮廓硬朗。过于年轻,看她时又隐隐有些轻浮。
“你姓什么?”过了会儿宁何问,“十安十安,这只是个名儿,倒有些像我宅院里丫鬟叫的名儿。”
她背靠着车壁,心里想,他定然早就知道了,就算是不知,如今也已经猜的□□不离十。若不然为什么这般意味深长地问。
宁何看她神色淡淡,低头浅笑。
“你没有姓?到时候写进族谱里,到底有些难看。”他说罢忽又道,“我侄子喜欢你喜欢的紧,昨夜被翻红浪,你生的就这般招人。他定是要你跟他姓。”
“你叫宁十安。还是不好听。”
十安袖里手抓成拳,忍了忍,就是忍不住,这才慢慢道:“你昨夜不自己睡觉,就为了听旁人的墙角。你其实不必如此压低我。我明白的紧,你说这些话”
宁何抚掌:“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十安好笑来着,扶着鬓角,胃里开始有翻滚之感。这路似有熟悉之感。像她跟宁寻过来时的路。
她掀开挡风的帘子,果见这两旁旷野正是来时的那一片。
“你这是……”十安微诧。
宁何:“你从何处来,就到何处去。”
原来是要赶她走,故意地与他反向驰行。十安将鬓角的碎发撩到耳后,举止轻巧,杏眸微抬,竟是一丁点也不在意。
“你这样说,要是他找我怎么办?”
宁何像看一个笑话:“你就这张脸,比你好看的不计其数,你当真是太自信了。你以为你重要?我嫂嫂才是宁寻心中最为重要的人。届时你就是站在了我宁家的大门口,只消她说一个滚字,你看宁寻是什么动作。”
“你要想知道,我带你走,只不过恐会叫你难堪。”
话说的不留情,恰到好处的嫌弃。
十安心里一酸,面上强装着,从车上跳了下来。天上阴云密布,宁何也出来了,早早将伞递给她。
“接了伞,就散了,不要再纠缠他。”
十安冷笑:“你当我下贱?”
宁何摇摇头,笑道:“你是一个聪明漂亮勇敢的小丫头,你可不下贱。”
他既然这样说,十安暗暗想,宁寻的家里人肯定也还会有宁何这样的。看不起她,门不当户不对,却是不该在一起。
这些时日的相处,少有的平静。
她闭了闭眼,眼眶里的一点泪花闪闪坠到脸颊上,好在宁何无意继续去羞辱她,眼见这天色不对就上车叫车夫赶紧赶车走。
这旷野上的枯草叫北风吹倒一大片。
时逢枯水期,江岸边的芦花竟还是开着的,白茫茫一片。十安把伞一撑,眼睛看到上面的破洞,心里更加复杂起来。
宁何若不是个混账,这世间就没有混账了。
走了也给一把破伞,既然如此,十安就咒他此生不举儿孙满堂了。将伞插在淤泥里她拍拍手沿着河边走。
她将头上的点翠头花,宫纱堆砌的两只花儿都取下来,一路走一路估算着值多少钱。她身上还有江弱水给她的户籍尺牍。
望着前面的长路,十安长长一叹。
长这么大,她欠下的人情似乎有天那么大。
还不清了,她都快活不下去。有的人刻薄起来直想叫她打死,而有的人温柔起来她又恨不得陷进去。
人果真是个最复杂的动物。
十安拢了拢衣襟,走了好长的路竟也不觉得冷。身后寒风凛冽,吹荡起衣摆,她一回身,就见得从天际那儿飘来的雪片。
纷纷扬扬,不断涌过来,在这大燕的土地涂抹下今年冬日的第一抹白色。十安过了这个年,该是十六岁了。
……
北都今日傍晚雪已薄薄一层。驿站昏黄的西瓜灯下一棵老梅花香浓,白马被拴在外头,宁寻等了大半个时辰,热茶已经换上了一壶新的。驿站里的人说,这是今年存的歙州祁红。垂眸看去,汤色红艳,寒冬里是一抹亮色,如今白瓷杯里微微晃荡。
宁寻看着驿站的门外,风吹花落,小叔叔的马车来时他忽觉得不安起来。
这是少有的事情,昨夜之景仍历历在目。
那一双凤眸盯着宁何,奈何他淡淡一笑,无从为自己辩解。
宁何却道:“我这是为你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