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和这是头一回正眼打量宁寻,大抵是头一次这般见面,都没给什么好脸色。
以至于这往后宋三少爷回忆起来,总觉得瞧不上他全是因为宁寻面上的轻视神情。他在暗,宁寻在明,那一线狭窄的巷弄里灌进夜风,衣摆簌簌作响,而周围人马喧豗。
宁寻身影寥落,面无表情道:“你是谁?”
十安这般平静,想必是熟悉他,宋景和的名字呼之欲出,偏生他要亲耳听一回。若是他死了,也就好回想起来,知晓十安的主子到底长什么样,什么声音。
宋景和却道:“你不配。”
手揽着十安的腰身翻墙而过,不过几瞬的功夫,足以叫宁寻看出宋景和这功夫底子。说来不差,身姿轻盈,仰头看时也觉得动作利落。
他闭了闭眼,半晌吹了个哨,屋檐上的鸟儿飞起来羽毛飘落,宁寻跟着他养的鸟儿走。宁家世代养的追踪鸟极为聪慧,这回不紧不慢,宁寻一路想着如何骗她过来,到了地方,忽觉得有几分好笑。
竟是明月楼。
孟长澜在高楼上远远就瞧见了人群里的宁寻,如今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对陈岁然道:“那淑贵妃的弟弟竟在这里,想不到几年不见,生的愈发好看。”
陈岁然早早就知道了,仍旧附和她:“淑贵妃那样的样貌,弟弟怎么会差。不过此人玩毒,弄不好就恐惹得自己一身毒。公主慎重。”
孟长澜轻轻笑了几声,指尖点着扶栏,她上了脂粉后笑起来更为动人。若非打扮一身贵气,身处在这明月楼中定然就是当中的花魁了。
“你年轻的时候要比他好看多,如今虽年纪大了。我也喜欢。”她眸光流转,笑吟吟对着陈岁然道,“他这么小,可没有你知趣。”
那双手说着就又探入他平整的领口中,擦过肌肤,胡乱摸索着。陈岁然低眉顺眼任着她来。
顶楼上的风微微有凉意,明月高悬,伸手可触似的。
“公主喜欢的是我这张脸,我这身子,我下面的物件。”他笑的极为明朗,缓缓道,“我终有老去的一天,到时候就有这些年轻人陪着你,我这可心可怎么办?”
“等到那一天再说。”她慢条斯理道,从不与他谈这些,今日更不例外。手上往下,直弄的他扶着栏气喘微微。
“要是明天呢?”
“明天再说,你我之间本就是及时行乐。”
*
楼上这般,而楼里穿梭的宋三公子将十安安置在一处,对她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要找他问清楚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淡红的幔帐垂地,小窗幽深,正对着院外的古木奇花,想必是个偏僻之所,先前的丝竹歌舞之声销迹。门一合,十安就仿佛是被人关了起来。
既无趣,又因为这般陌生而久久不敢动。
十安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荷包,里面装着双鱼佩,断掉的红手绳,一些银钱。摸过之后她长长一叹,也不知道日子怎么就过成了如今这样子。
吃得好了,穿的好了,身子却坏了。
早知如此,她情愿搬到乡下,死也不跟着宋景和进城。
她伤感之余忽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道,柔美的女声在外响起,言道:“宋公子在吗?若是不应,阿俏自己推门进来了。”
十安:“!!”
宋三少爷方才跟她说过,这里是南都最大的妓馆明月楼,这外面的女人十有□□都不是良家子。他人都不在,这女人进来了跟她碰面岂不是极为的尴尬?
十安不能说话,此时此刻憋得格外难受。
两个人里推门而入的那位显然是比她还要惊,十安看不见,只听得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儿带着一股甜腻。
一身淡白的纱裙,圆领的短衫遮盖不住胸前的大片雪白。眉眼娇媚,过早开了苞,举止格外有风情。
看见十安的第一眼她就挑起了眉头,视线一扫,心里有了数。
十安抬着头,眼眸无神,朝着那个方向摆了摆手,大致便是宋景和不在的意思。
但对面的人调笑一声,手就将十安推到后面。床上被褥格外柔软,那人欺身上来,同样是女子,馥郁的香气熏得十安脑袋疼。
“你这人如今怎么成了这样子?”她拍了拍十安的脸蛋,动作放肆起来,“上次敢打我,跟只猴似的。今天这幅样子跟个病猫一样。我还以为你有多大出息,果然就是个下贱的命!还不是跟姑奶奶一样妓馆碰面。”
这话一出,十安身子猛地一震,想起了在松石县的事情。
那晚上六安没有死,叫阮冬梨的女人将他勾了魂,两个人后来还打了一架。十安仗着身强力壮将她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下一回见面竟如此的脚十安措手不及。
她居然被卖到了这里来。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阮冬梨撸起袖子,将她的脸颊掐住了,细细看了一遍。指甲掐在肉上面留着红痕,力道渐重,“都是你这贱人,要不是碰上了你们,姑奶奶我如今还是吃香的喝辣的,哪里用得着被一群狗男人卖到这儿,成天去伺候那些酒囊饭袋!”
她瞧着依旧年轻貌美,但浸染在酒色里,肌肤不比十安被宁寻娇养过的好,上一回见分明是一个天上地下,今日见反了过来,阮小娘子没压住心头的火气。
“还真哑巴了?”拽着十安的领子将她轻而易举拽到面前,阮小娘子道,“你比我还是个玩物。他们毒哑你,求得是个情趣。你如今这样子,除了给他们睡,你什么也不是。”
似是从十安身上找到了一丝快.慰感来。
“你就算好看了,姑奶奶也能一眼看出你来。”阮小娘子继续道,“别以为装了可怜我就能放过你。”
十安咬着牙将骑在她身上的女人掀翻,总归也看不见,抓住了头发勉力想要将她绑起来。这般在耳边废话实在扰人心情。
“疯了你。”阮小娘子这么些日子里一直是最下等的□□,今日好不容易找了个空要来攀高枝,谁知晓竟然是冤家碰面。
“不会说话真的是帮了大忙。”
话音一落,十安就觉察出一丝危险气息来。
她猛地把人拖下来,坏笑道:“你这人肯定没服侍过那些男人,今儿不枉咱们遇上,姑奶奶教你。”
十安拼了命把她大腿抱住了,缓了口气,头方才磕在了床沿上,脑袋嗡嗡响。
两个人一路打,到们那儿竟花了半个时辰,都折腾的气喘吁吁。人在绝境之下总有无尽的潜力,这话不假,十安如今身子骨本来弱,被她这么一激脑袋冲了血,将人压在门上咬出几个牙印来。
声音止不住就跟要杀人一样。
“你这贱人使得都是蛮力,我还没怎么打你,你自己倒是打的一身劲,是姑奶奶太给你脸了。”阮小娘子打红了眼睛,当下一巴掌闪过去。
先前顾忌着一二,如今什么也不管了。
力道十足,十安喘着气左脸一热。
但说不出话如今也不大要紧,人是贴着的,她就踹阮小娘子,总之都别想好过。从前是自诩要做个知书达理的人,但如今十安什么也不想了,满脑子都是要将她打哭的想法。
衣衫乱了,发丝也散了,十安瞧不见旁的,被她拽去了心衣后恼羞成怒。
“你再打我就将这门推开,叫外面的男人也瞧瞧你这样子。”阮小娘子嘴角都裂开了,一边笑一边够着门那儿,“你不是挺会打的吗?我瞧着你如今也还是个雏,迟早都跟我一样,别跟个贞洁烈妇似的,恶心。”
她故意吓唬十安。
但十安听到门的响动,吓得先拢自己的衣领。
咽了咽口水后发觉嘴边上似乎也是出血了,她摸着头,外面的风吹进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景。阮小娘子笑的声音越大她越是觉得自己□□了。
丝竹声里上头传来一阵慌乱,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情,十安吸了吸鼻子,抓着自己的裙摆一时间思绪白了一片。
阮小娘子捡着她的心衣,踉跄着站起来:“跟我斗,你这样算个鬼?”
十安抿着嘴,胸前空空的,缩成一团。大抵无助感就是这样来的,顷刻间都能让人窒息。
而瞧着她这副懦弱样子,阮小娘子见状赶紧跑。她显然也是发觉了上面的不对劲。这明月楼共七层,宋景和等人都在三楼。寻常达官显贵乃是进不来的,再往上乃是皇亲国戚。花瓶碎了的声响格外刺耳,两道人影从上到下,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刀光纷飞。
热闹不是人都能看的,这时候三楼四楼皆是清了场。木屑簌簌往下落,宋三少爷是从上下来的,不过自伤八百,损敌一千,地上血迹斑斑,白色的衣袍都染红了。
他那短刀直直插在宁寻腹部,谈不拢的事情此刻刀光剑影里更难说拢。孟长澜眼里,这两人就是疯狗,既没有干什么灭门事情,偏生打成这副样子。
“你这手段当真下作。”
宋景和站起来,大抵是猜透了前因后果,转身之时仍未能稳住心神。宁寻倒在地上,眼前是明月楼的顶,上面彩绘着北都的宫殿屋宇。
他不在乎这些下作手段,只不过被宋三少爷质问后有些许的不甘。
“你自己不要的,我捡了,我养了你如今抢回去可曾与我说过什么?”宁寻扯了扯嘴角,“凡事有先来后到的道理,况且……十安的毒,跟你才有关系。”
“她为什么中毒?你不知道吗?主仆两个人,你让十安试毒。我救她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论起来你才是下作卑鄙。旁人的性命都不及你自己的。如今假惺惺地在我面前质问我,你该反省自己才是。”
宁寻不及他这样的功夫,半天才起来,咳出一口血来。
隔着一个转角,十安耳朵倒是没有聋,一个人半天猛地反应过来,那时候只觉得她还不若聋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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