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他居高临下,将他的痛苦完完全全尽收眼底,末了就听英国公说了句:“你长兄今日想必是受折磨了,让他一个人静一会儿。”
……
宋景和在屋檐下看着天上继续落雨,那扇门紧闭,也不知里头是个什么情景。似乎是过了许久,宋景和听到英国公道:“你去将我马车上的一匹白布取下。”
他心里了然。
宋承和的死状,也不知安详不安详。
但上了年纪的英国公默默无语,接过布让他出去,宋景和便也识趣地将地上的十安带走。
下过雨,近来的热气都消散,空气里有股清凉感。
他说:“该醒了。”
“你不醒我就将你丢到雨里头,好好的淋一淋。”
怀里的人冒了个头,睁眼,却是木木道:“放我下来罢。”
十安心里仍未平复,一室之内从未见过宋承和那般的惨状。他生来是嫡子,荣华富贵俱是他的,如今混到这种地步,宋三少爷必定出了十成十的力气。
英国公到底留一分情。
“他死了?”宋景和问。
十安又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梅香,滑腻的料子都被他捏皱了,不由道:“你放我下来!”
被她这么一顶,宋景和如她所愿,看到她那双鞋、她身上的衣物,忍不住还是道:“有了钱财傍身,到底就是底气足。”
十安对着他的臂膀拍了一巴掌,抱着胸拉开距离,恨不得将其当做洪水猛兽。
“你给我的钱,我日后会补给你。”她小声道。
宋景和仔仔细细瞧她,上上下下看过了就盯着她的胸口。
被自己抱着,愈发高耸起来。
他淡淡笑道:“被男人养了,我瞧你这一身,没个百两都凑不起来。你补回来,我还不愿意要了。”
觉察出她花的并非是自己的钱,宋三少爷蓦然心烦意乱起来,挟着她往外带。用不容人拒绝的语气道:“你放肆惯了,我原谅你。”
“鬼要你原谅!”十安骂他。
宋景和都当做耳旁风,将她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最后在狭窄的车厢里似笑非笑道:“感情当真好,连这玩意儿都要塞在心衣里。”
他掏出鱼戏莲纹的玉佩,手中把玩,但笑容一点一点消散,最后眼神都阴恻恻的。
“他叫什么名字?”
十安看他的神情,就道:“是宁大夫,极好的一个人。”
宋景和抬眼,当着她的面将宁寻送她的玉揣到自己的袖囊中。清隽的面上神情冷漠,端坐在她面前,到底没有继续说出一番恶毒话来。
骗了这人,再骂她想必真要气跑了。
他这些日子在外,无非就是想要将宋承和整死。
宋景和对宋承和的报复,早早就做了计划。那些陈年旧事还是长公主派人刨出来的,英国公会知道也是宋景和故意挑拨惹他动疑心。
英国公故意给宋承和下毒,想必已逼得主母秋氏承认,将人软禁起来,怒上心头。
可当真也按捺的住,冷眼看着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被慢慢毒死。
大抵是兔死狐悲,当宋承和暗里说他不配之时,宋三少爷想的竟是,那位置给他他也懒得要。这世上比宋家嫡子的东西多了去,旁人不要的,他也不会放在眼中。
……
“人心难测,你怎知他好?他可能只是想要睡你。”
玄色的广袖里灌了风,秀致的长眉一直未曾舒展开。
十安不在乎,想抢过来,几回争夺都被他挡住,桎梏住她的双臂背在后头,直直将人压在角落里。
宋景和说:“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这江湖上的人,对你一点小恩小惠你难不成就要死心塌地吗?”
“可你当初只花了十两就买了我,我也是对你死心塌地。宁大夫救我的命,你和他孰轻孰重一看就知道了。你把东西还给我。”十安这回认真道。
“你怎么就要死了?”他忽问道,松了些许的力道,十安的声音确实不对,他早就有猜测,兴许是毒后未能恢复。
十安背对着他,腰肢纤细,不过这些日子丰胰些许,便是摸上去都觉得又软又柔。
“我中毒了。”她意简言骇道。
“他是大夫,既然会救人,那也就会下毒了。你这毒焉知不是被他下的,再装模作样的去救你。如此虚伪。”宋景和冷笑。
十安受不住,宁寻那样的人在她心中不知比宋景和好多少倍,被他如此说,不由拼了命挣扎。骤然翻了个身,一脚踢中他的小腹。
怒道:“你当所有人都是你这样吗?”
宋景和默然,半晌笑了笑:“不然呢?”
他捏着十安的下巴,劝诫道:“你最好擦干眼睛,要不然你就算哭着来找我,也是无用事。我上次骗你,怕你跟着我一路风餐露宿,遇上土匪马贼我照顾不来。这回想带你,你又不领情。为着相处几天的大夫骂我,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吗?”
十安气的再说不出声音,嗓子疼,干瞪着眼要哭不哭的,格外可怜。
“怎么不说话了?”宋景和把她晃了晃,“你这破锣似的嗓子说不出来?”
她什么也不像回应,只推开他,撩起裙摆就要往下跳。
鞋子沾了水,十安头也不回,心中觉得,宋景和可当真不是人。凭什么她得跟狗一样哄着他,他对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走了,日后别后悔。”宋景和轻飘飘道,仿佛笃定她将会回来似的。
十安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冲他拼尽全力喊:“我死也不回来!”
嗓子又疼又干,十安提着裙子忍不住往前跑,妄图将这人远远抛在后面。旷野里头却如同一只鹿,他只消一拉弓弦,就再也跑不了了。
宋景和在心里数了十声,十安身影渐远,他咒骂一声追过去,老远就看到几个人也冲这里过来。
他蓦地停住,看着十安招手,几个人围簇着她,众星捧月似的。都穿着白色的衣衫,乍一眼看如同给人送葬的。
一人怀里抱着三只狗,如今气喘吁吁,还冲她笑。
甲乙、春夏、子午三个人从城外找,顺着官道摸过来,见到十安无恙自然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宁寻在城里找不到十安后那样子仿佛就要把他们三个都吃掉,凶的不得了。
“十安你怎么到这儿了?师父喊你回去吃饭,结果把整个城都要翻了个遍,就是不见你的影子,如今他往北去了。”甲乙说道,使了个眼色,春夏就匆匆往回,骑着小毛驴赶回去找宁寻。
他们四个兵分两路,如今叫他们三碰上了,见十安无恙,不由都高兴的紧。
“你没事罢?你身后那人怎么回事?”子午热切问道,看到宋景和过来,直接就挡在十安前面,昂首挺胸。
甲乙就见那位清俊的公子哥眼神不善地盯着他,先问道:“阁下是谁呀?”
宋景和有那么些许阴鹜,笑也不笑,却是劈头盖脸质问:“你又是谁?”
他盯着抱狗的那人,生的眉目端整,只不过额角的疤颇坏美感,有一丝凶狠。
宋景和:“宁大夫?”
甲乙一愣,忙道:“当不起,那是我师父。这位公子有事情吗?”
十安被挡住,抿着嘴把他袖子扯了扯:“我们走吧。”
“你敢。”宋三少爷眼眸骤然冰冷,重重敛着眉,“你去哪?”
甲乙跟子午面面相觑,猛地明白过来。大抵跟十安是个旧相识,但见十安不想搭理这人,就站在了十安这边,冲宋景和道:“十安自然是跟我们回医馆了,你是什么人?”
宋三少爷一身玄色的圆领长衫,细节讲究,生的更是端方雅正,大抵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甲乙没将话说的太绝。
“我是她主子,有什么意见?”宋景和懒懒抬眸,视线越过挡住十安的人,似不耐道,“我方才跟你说的是玩笑话,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十安咽了口口水,依旧当一只缩头乌龟。
他有自己的卖身契,说起来他怎样都对,可十安开不了口,独自还在那儿。
掩耳盗铃,仿佛不认他,自个儿就还是个自由人。
“你这样说就不对,十安姑娘是我们捡回去的,命也是我们师父救的,意见也自然是我们师父有没有。咱们两个当徒弟可答不得,还是回去再说。”甲乙义正言辞。
野旷天低,下过一场大雨,这天格外湛蓝。
几个人僵持不下,宋景和不愿磨蹭太久,便直接抢人,将她扯到自己怀里。
十安猛地挣扎,却跟只小狗似得被他绑住了。两个人不敌宋三少爷,被打趴在地上,对着宋三少爷破口大骂。
“看你长得像个人样,竟是如此的禽.兽!”
“你还绑着她!十安是个姑娘,细皮嫩肉的你还有没有一点良知?感觉松开,要不然我师父能毒死你!”
宋景和斜眼瞧他,一脚踩在他胸口上:“你算什么东西,有本事让你师父来找我。十安是我的人,我爱怎样就怎样。绑她算什么?”
十安被帕子堵住嘴,雪白的帕子上绣了一只小蜻蜓,似乎是他用来擦短刀的帕子。
她差点要吐了,头发散乱异常,宋景和变本加厉揉了一通,低声提醒她:“你要长长记性才是。”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揉按着她的耳垂,当着外人的面儿,轻轻吻上去,眼里缱绻十分,而后才将人拖走。
甲乙觉得天崩地裂了,子午呜呜哭了几声。
“我觉得师父会把我们关在棺材里头了。”
“剁了你才是。”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