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磨蹭了会儿,试探性地问道:“你这回是想做什么?”
宋景和看她的动作,似乎打算骑在墙头不下来了,便也笑笑,说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若是不要我帮你,那便自己跳下来。”他袖手旁观。
十安估摸着高度,探了探脚,踩的全是空气。月色微凉,巡夜的这会子没过来,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暴露在宋三少爷的视线里。
他嘲笑十安:“没那个胆子跳,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十安闻声,想了又想,这样下去脚指不定要崴,跳他那儿若是没接中也不过是这般结果。她沉吟良久,看的宋景和都累了。
“你接着。”
宋景和不言语,黑漆的眼眸盯着她谨慎的动作,真等十安扑下来时才伸手去接,言辞不善:“你好大架子呀。旁人不知还以为你是主子。”
十安吃不准他想作甚,不过这几年的经验,她便顺着宋景和。
“我这架子都是虚的,请高抬贵手,你若喜欢我多喊你几声好不好?”她给他顺顺气,这回给抱的稳稳当当,十安也松口气,由衷道,“我一直是相信少爷的。”
“假话。”他催着十安走前面。到了岔路口时她便一动不动如桩似的。
小园子里树木高大,草木葳蕤,夜间遮光。她走的又轻,晚间风声如涛,影子似乎都在晃。衣摆被她抓着,十安略微感到尴尬,刚想回头说些什么,宋景和已然将她拖走。
他那身玄色的衣衫在夜里不易叫人发现,躲在树后,宋景和说:“当你多大能耐,原来只这么一点。”
他贴着十安的后背,说话声音低低沉沉,随着呼吸胸膛起伏,腰上的革带硌着她的腰。十安往旁一挪,视野刹那就清晰多了。
那一片灌木丛动静渐渐大了起来。
十安捂着嘴,余光却瞥见了松三少爷扶着树的手,宽大的袖子垂到了她的肩头。身上那股子淡淡的苦涩味道飘来,十安忍不住凑过去仔细嗅了嗅。
他一巴掌拍到十安的大辫子上面,嗤笑道:“你怎么跟旺财一样?”
十安抓住它的袖子,看见了腕部的淤青,不由把袖子往上撸了撸。他小臂结实,摸上去硬邦邦的,十安借着一点从枝叶间漏下的月光看清楚了那上面的伤痕。
宋景和漠然不语,只见她低着头摸了摸。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一共有三道口子,其余的淤青颜色渐淡。十安想不到这些男人打架竟这么狠,宋三少爷平日虽说是个读书人,可跟旁人打也未曾见他这么惨过,可谓是伤痕累累。
宋景和笑了笑,敛袖站在她身后,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那边才好看呢。”
说着摆正她的头,十安再看下去人怕是就要钻到他的袖子里了。这夜深人静,风声呼啸,灌木草丛里响动忽上忽下,十安咬着嘴,妄想着缩回去。
偶尔发出的声音像是蚊虫蛰了她一样,看见那腿儿时十安咽了口口水,雪白的,又直又长。
分明是两个没有找到好地方的野鸳鸯,团成一团挡了十安的路。
宋景和故意说:“好看吗?”
他弯着腰,似笑非笑的将十安往前一推:“看不清楚罢。”
她浑身抖了抖,脚生了根似的只身子晃了下张手就抱树。十安使个劲儿摇头:“这不大好,旁人情迷意乱的时候这般贸然,太失礼了。”
“那你去问问,可否容我们旁观。”宋景和嗤笑,指着那儿道,“敢光天化日的苟.合还顾什么礼。”
“都是贱人。”
说罢他轻挑着眉,倚着树道:“十安你去看看,那人是谁。”
“我不去。”十安人缩成一团。
“你不去也罢,他们坐起来了。”宋景和轻轻说道,“我也看清楚他们的脸了。”
那人衣衫褪额一大半,也遮不住什么,一张脸上五官叫人格外熟悉。此刻咬着手指,正对着宋景和跟十安,若非闭着眼,定然能发现这偷窥的两人。
十安倒吸了口凉气,定睛一看,却见是满秋!
“你说她是舒服的哭了还是被顶撞的疼哭了?”宋景和眯着眼睛,拽着十安的领子把人拖到树后面。
十安抱着他的腿,这个时候想的却是——满秋惨了。
“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们两个这般偷窥,不大好。”她再次说道。
“不偷窥,我怎么知道满秋存的是什么心思?”宋景和道,“我身子上的伤口,用簪子划出来的,可与他有极大干系。原来这对奸夫淫妇早就滚在了一起。”
他低垂的眉眼,就见十安抱的那么紧,于是他也半跪着,拍了拍十安的肩膀,温和道:“你又不是满秋这贱人,你这么怕,做什么?”
“大晚上偷窥旁人这个,有你这般大大方方还评头论足的吗?”十安解释,“咱们有一说一,这要是给发现了,多么的叫人不好意思。”
“你要脸?”宋景和淡声道。
那双眼睛里黑漆漆的,淡漠至极。
十安:“我一个下人要什么脸,只是觉得……我们还是回去罢。”
“这么急着回去太无趣了。”他掐着十安的脸,转向那边,“你好好看着,你若敢这般,我不仅要打断你的腿,还要折断你的手。”
十安一动不动,听他继续道:“你日后就是个废人。你不但没有卖身契,我还要关着你。”
“跟旺财一样。”
她:“QAQ。”
云如絮,月光浅,半夜三更的十安撑不住,她脑子里全是宋景和的那些话,一闭眼,迷迷糊糊就做了个短暂的梦。
一条蛇把她缠的结结实实,从小腿再到她的脖子,愈发收紧。她怎么挣扎也无动于衷,最后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十安一口咬住蛇脖子。
夜色里,树下面两个人滚成一团,宋景和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发病了,对着他的手就啃。他喘了几口气,将皱了的衣摆往下拉。
树影婆娑。到了半夜风声渐止,云破月开。
宋景和无半分的睡意,伤口被咬开,渗出丝丝的血迹,他使了一些力气将十安压的动弹不得。两个人这般闹出的声响竟没有惊扰满秋,他沉着眼偷看过去,枝叶晃动的厉害,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人才从满秋身上起来。
穿上衣服,一头青丝扎紧,露出的面庞与宋景和亦有几分相像。那饕足的神情叫他恶心,就这么静静观察着,宋景和不觉又将十安往下压了压,心里想,这宋允和和当真是个禽兽,随时随地发情。
不知道府里的女人被他糟蹋了多少,不过想必是跟他大哥勾结在一块的。这些日他这伤,宋允和这个混账定然也出过手。
他念及此便垂眼看着被十安咬的地方,十安那颗脑袋还在往他怀里拱,虽不发声,一口牙倒是锋利。
“醒醒。”宋景和拍了拍十安的脸,小声道。
并没有回应,等两个人走了他把人一掌打醒,毫不留情。十安睁眼时还迷糊着,嘴也没松,舔了一口血腥,伤口都发痒。
“味道好吗?”宋景和冷笑,反手把人扛起来,“你居然睡着了,白天不睡你晚间都在做什么?”
这一路十安都给倒着扛,血液往头顶涌,她喊了几声宋景和居然还打她,也没犯什么错竟如此的不讲道理。
“我不就咬了你一口,你不至于如此。”
“闭嘴。”
……
书房里静悄悄的,万籁俱寂,宋景和把她送回去,掸了掸衣袍回正房。今日不是满秋守夜,长安也伤着。
他将穿的衣衫一件件脱下来,劲瘦的腰身上也有伤口,他一个人倒上药,包扎。旧的布条上面已然暗红了。他咬着牙,前额上略有薄汗,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清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盯着那一盏烛火,忽想起十安没骨气的样子。他说闭嘴,十安竟就真闭嘴了。
她许是发现了什么罢。
如今身上的苦味儿都盖了原来的梅香,他将袖囊里的香囊翻出来。里面的干花味道渐淡,他低头翻看了一番,末了将其丢到枕头下面。
旧的东西要处理掉,宋景和这般想着,浑身的肌肉慢慢放松,躺在床上思绪飘飞,入睡乃是很久后的事情。屋外的光线昏暗,可他听到一点动静。因为太过疲惫,他合上眼帘放任了过去。
左不过是要害他,不过他如今命还得以苟延残喘。
地板上鞋子放的并不整齐,紫檀木底绣松月的大屏风先挡着旁人视线,明堂当中那些摆设清简。
十安偷偷摸摸进去,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屋里面昏昏沉沉的,她又闻到那股子苦涩的味道。
方才她原本想打他腰背,末了手顿在半空中。玄色的衣袍被血渗透了也瞧不大清楚,只不过那股子血腥味儿似乎就萦绕在她鼻尖,
她舔了舔唇,依旧还是淡淡的。
十安忍不住想,宋三少爷怕不是被他兄弟打出血来了罢,不过让他脱衣八成是没可能的。宋景和不仅多疑,还喜欢硬撑着故作风轻云淡的姿态。把伤口露出来是最为厌恶的。
十安白日睡了会儿,如今精神抖擞,翻来覆去放心不下。这些年宋景和可没吃过这样的亏,她担心自家少爷,下半夜穿好衣服偷偷摸摸过来了。
薄薄的纱帐里传来他平缓的呼吸声。
十安跪在床前,矮着身子思忖这要不要把这幔帐掀开,然后再扒了他的衣裳,看看伤口。
她抓着手里的药,犹豫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