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想早点回去少些纠缠,杵在那儿便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双目无神,一脸都是全家都要玩完儿的崩溃表情。
“啧,你怎么这么没骨气?”宋允和嫌弃道,“站的跟桩一样。”
果真是一秒变脸,十安看不惯,依旧点头,声音木木道:“你说的都对。”
“对个屁。”他指着她的脸往后一戳,“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你这样的是个人都能踩你一脚,没个脾气,该人糟践。”
手上的铜板哗啦啦往下掉,十安见他头也不回,一边取了帕子擦手,一边笑道:“赏你的,小爷说话算话。”
她吸了口气,扭头先付钱,脚下的这些破铜烂臭先踩几脚再说。
收账的看到前头这人咬牙切齿,一张脸有些狰狞,不由劝她:“消消气,这贵公子哥儿就是闲的慌,咱们呀给你免掉一些钱,姑娘回去了不必想太多。”
十安抿着嘴儿,长长叹口气,捂着脸把碎发捋到后头,小手抓着荷包平白像被狗咬了一样。
当真是狗牙锋利,把她伤了,orz。
“多谢。”
“承惠。”
——
她回去时宋景和已经坐在桌子前面,大概等了一会儿,头发已经要绞干了。见她拎着攒盒回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十安这样子仿佛心思不在,一张小脸上面眼睛半阖着,无精打采。
她抬头,把里头的东西端出来,道:“没什么。”
宋景和便不管她了,吩咐道:“自己洗洗,弄干净点。”
宋三少爷吃饭不急不缓,这屋里灯只挪到桌旁,窗户开了半扇通风,从他这处能俯瞰下面的长街。
方格扇的窗纸上落了他的影子,乌发披肩,眉眼沾水汽,温润雅致,有时便是工笔勾勒的画,精致不似真的。
街上左不过都是人,视线从人身上挪到屋顶上面,月圆满,重重高楼不断向前铺展,最高的顶是金色的,月光倾斜,仿若落了雪。
画面静止不动,给他一种错觉,恍恍惚惚中手一抖,那筷子掉落的声音惊醒了宋景和。
他低头吃饭,饭菜仍是热的,汤汁清淡,添了点小菜,赶去他一路奔波的疲倦。客栈的放里面他披着外袍,吃完饭十安竟还没好,他这才扭头。
屋里隔了衣衫木底大屏风,上头搭着十安的草绿衣裳,那边昏昏沉沉光线暗淡,着实也不能看得太清。
“十安?”宋景和唤了一声。
既无水声也无人声,他便起身走过去,站定在屏风前,声音稍高:“你不会洗个澡淹死了罢?”
……
默了默,宋景和转过屏风,之间水上铺着黑缎似的长发,那人一动不动,手搭在捅沿上头。
宋三少爷猜想她许是睡过去了,绕到那边一探鼻息,果真是的。
这处光影模糊,露出来的身子在昏沉的环境里叫头发遮了些许,漏了些莹白。沾了水,或许如玉一样滑腻,他怔怔看了会儿,黑漆的眼眸盯着十安的肩,原是那样瘦窄。他稍用点力,兴许便要折了。
宋景和手指试了下水温,再下去要凉透了,便轻咳了几声到屏风一侧避开,大声喊十安:“起来了!”
一连三声,宋景和竟依旧得不到回应,他皱着眉也不顾太多,过去拍拍她的脸:“十安你不能睡了,起来!”
十安唔了几声,在水里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往下一滑,吓的宋景和袖子也没来得及撸上去,堪堪将人捞住。
宋景和脱了外衫把她裹起来,抱起来才觉出一丝不妥,腰也瘦。
垂眸看她睡成这样,低头嗅了嗅,一股子甜酒香淡了,还有一丝他身上的味儿。
宋三少爷把她丢到床上,怎么喊都喊不醒十安便沉了脸为她把脉,但既没中毒也没死,呼吸平缓,竟是睡死过去了。
这一路分明是他赶的车,如何就让她累成这个样了?
他闭了闭眼,忍着,终于是替她把头发绞干,给十安擦了脸后宋景和摸了摸她红肿的眼睛。
平日里十安的眼睛都是圆溜溜的杏眸,瞪人时跟旺财一样。在宋景和的记忆里,十安哭的次数可真是屈指可数,最近的便是他没将人接住,害的人家摔断腿。她哭的可怜兮兮,惹得自己对她心软。
十安是个好人,陪他三年,便是狗都养出感情了。
她回来时宋景和知道她心情不好,后来她在屏风后面偷偷的哭,他之前从未放多少在心上,今儿倒是见了鬼,竟也不想让她感感风寒长长记性。
宋景和:“等你醒了,我再问你。”
放下青纱帐,春夜里房里静悄悄的,宋景和侧耳能听见床底蟋蟀的叫声。月色入堂,隔着帐子看朦朦胧胧,他亦是思绪朦胧。
下半夜十安睡醒了,在被窝里滚了半圈脸便贴着墙。她整个人又呆又傻,僵了几秒钟后她扭头看着一侧。
这被褥里十分暖和,那人离她极为的近,平躺着,双手都在被里面。眼睫浓密,薄唇微翘。她凑近了看去,手指一拨弄,是真的,三少爷依旧是那样的唇角,似乎是个天生带笑的人。
她心跳如擂,接着摸索着自己的穿着,手指微微一颤,难以置信地瞧着宋景和。
他如今竟好心至此?
只不过这系带系的似乎太紧了,她摸黑解了重新来,被褥里鼓起一团。轻微的响动一直不断,又在宋景和身边,他迷迷糊糊转醒,面无表情看着枕边柔软的长发,随手一抓。
“你是耗子还是给耗子咬了?安生睡觉不行吗?”那声音又哑又沉,听得十安不敢动,僵着背缩在那儿。
等了好久他不说话,十安忽觉得被褥里太闷了,此刻竟顾不上羞耻,往上爬冒出一个头来。
宋景和睁眼,黑漆的眼眸一错不错盯着。
他似笑非笑道:“睡饱了有力气了?”
十安咬着嘴,准备好好解释一下,她晚上确实是喝酒了,许是她对酒反应太迟缓,也或许是这酒后劲来的太晚。她洗澡的时候一委屈哭累了,就受不住一头睡成死狗。
“少爷你听我解释。”
十安小小一个缩在那儿,宋景和翻了个身,眼神微微晦沉,侧身看她,像一堵山把她后路堵住了,意味不明。
方寸之间,那股子梅香仿佛把她给裹住了,如蚕茧,让人挣脱不得。
十安抓着一角被子,床帐里面面容莹润如玉,方才是憋够了,张嘴喘气。宋景和一错不错看着她,渐渐地往下。
她正在解释:“我今儿喝酒了。”
宋景和不信,嘲笑:“你要是喝了酒,这会子定然在睡大路。”
十安啧了声,皱眉一本正经道:“我十安发誓,我今儿真喝了葬花酒,味儿甜甜的,花了钱的。”
他挪过去,低头闻了闻,把十安逼到了床脚一动不敢动。
“像是甜酒,旁人就诓你。”宋三少爷笑的眯起眼睛,一巴掌在被里打在了十安大腿上,直叫她与自己面对着面。
“既然你醒了,那咱们该算一算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