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宋景和赶着驴,想了想,道:“从前吃多了。”

十安:“那如今也够久的了,怎么记得这么清?”

宋三少爷面无表情,前面的路仿佛没有尽头,他喝了酒,思绪一恍惚,不由自主想起夏日南都的云霞。

红的像血。

“因为我长兄、庶兄骂我,私底下拿石头砸我。说我是头猪,吃够了过年就宰了上桌。”宋景和末了摇摇头,轻声笑道,“我记得清楚,总有一日,也要还回去。”

十安心里暗自庆幸,得亏她不怎么骂人,要不然有时候脾气躁,嘴没把门把他骂了,这往后大半辈子都要提防着。

“回去了之后,咱们兴许是要回英国公府了。”宋景和说。

十安吹风眯起了眼睛,道:“你家在那,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乡下住。”

宋景和看她傻笑,也懒得同她掰开来细算。一扬鞭,吃饱草料的小毛驴嗒嗒上路,傍晚就可以回去了。

……

到了西县,陈家冲那儿冒烟,浓烟滚滚,一群人忙着救火,等看见宋景和归来,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他跳下马车,庄子里面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房梁已经烧塌,近了便会被浓烟呛住。

管家丢了桶,跪在宋三少爷面前痛哭流涕:“是小人没有管好,如今柳絮纷飞,杨絮更多,一个不着居然起了火。起初火不大,咱们一会儿就扑灭了。原本想歇一会儿睡个觉。谁知睡梦里这庄子里又起了火!”

“咱们也差点被烧死了。”庄子里的其他人苦着脸,虽管事一起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熊熊大火,救是救不来了,火舌吞噬了里面所有东西。

宋三少爷立在人前良久,最终淡淡说道:“这火势有意还是无意?”

管事的不敢答,推着道:“那时候咱们都睡着了,未曾看见。”

他眼眸里骤然便冷:“那可真是对不住你们了。”

宋景和将随时携带的卖身契翻出一叠来,纸张被他掸了下:“这些我随身带着。你们人还活着,我很欣慰。”

“这火起的真不大是时候,索性如今天没黑透,委屈你们一晚上,隔日我便替你们找下家。”

他说罢对着管事的笑了笑,半蹲了下来,衣摆垂地,银灰的宫绦穗子被他捏在了手里。

宋三少爷一字一句对着那管事慢慢道:“你是我最忠实的奴才,我日后定会好好待你。”

从他看见火势的时候,宋景和心就一冷。

这么一个庄子决计不会烧成这样,若非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如何得成?

不过既然起了火,那旺财定然也成了一直烤熟了的狗。地上黑压压跪着人,心却都是隔着肚皮与他有异。

“十安?十安!”宋景和站起身掸了掸衣袍,竟看不见十安的影子,大喊了几声。

火势熊熊,不见颓态。

一个青色身影往庄子一角跑过去。

十安除了这次出门带了一些钱外,其余的都藏在了床底下,放在一个小罐里。那是她以后预备着买一个房的。

如今虽然只有四两,可也算是她的积蓄了。

这么一场大火,把她心都要烧化了,眼眶没来由就溢满泪水。

到了小院子在的那处方位附近,十安捂着嘴,浑身泄了气。那里已经没了火,残垣断壁,没有她的银子跟头花了。

她:“QAQ。”

悲伤之余宋景和找到她,十安已经抱成一团坐在地上,脸埋在膝上,叫她她也不应。

“怎么了?被烧到了还是呛到了?”宋三少爷问。

十安哭的一抽一抽肩膀颤个不停,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我……我这里碎了。”

宋景和眼角微抽,声音还是冷硬的:“拼好了,起来。”

“我们走,今天还住客栈。”他回头望了一眼。

十安赶紧把眼泪擦干净,跟着,在车上面久久不能自已。

——

宋景和带着十安到南都已经是亥时了,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来。这回他出门将重要的东西都带着,如今看来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今儿我们要省钱,我定一间房。”宋景和把驴车交给客栈跑堂的,一路风尘,神色也微微带着疲倦,“想吃点什么你自己出去买,回来有清淡的食物带一些回来给我。我先沐浴,钱在这里。”

他说着把袖子里装钱的荷包递给她。

这个荷包上有一只小丑鱼,十安盯着看了会,伸手接过去,一捏,里头薄薄的。

“我把钱装在了三个荷包里。”宋景和好笑,“没好看的荷包,勉强用一下。”

十安点头,东西塞到衣襟里面。

南都要比松石县繁华多了,软红十丈,锦绣丰隆,随处可见纨绔。富贵堆砌的城池一到晚间就是不少人的温柔乡。如今彩灯高悬,新秋河上又是画舫游船鳞集,风里都是香味。

十安第二次来南都,不敢走太远。

客栈附近有个小夜市,饮食果子、杂碎卖一条街。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白虔布衫,拿着青花手巾,端着白瓷缸子在酒楼里闲逛,出来与十安擦肩而过,她瞧见里里面买的是辣菜。她咬着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若是积蓄还在,她就多吃一点。

不过如今拿的是宋三少爷的钱,十安不敢放肆,去路边一家看着较为寒碜的小酒店里点了一份煎鱼,大草鱼切尾割头,刀在上头划了五道口子,煎的金灿灿的,撒上一些调料粉和小葱,她心里终于好受一些。

她本是不喝酒的,约莫是受的打击太大,当挽着高高发髻的焌糟为她端上粉梗之时,十安苦大仇深地抓住了她的袖角。

“好姐姐,这里有甜的酒吗?”

小酒店里只一个为客人换汤斟酒上菜焌糟,如今四十岁出头,眼角皱纹里都满满是粉。她只看十安一眼,便了然道:“有,您稍等。”

未几,她上了半壶酒,道:“这半壶叫葬花酒,一点也不辣,就要十五文。”

十安满意了,把钱给她,自己先喝了一口。

她:“……”

十安就着煎鱼把这甜酒汁儿喝完了,末了出门被风一吹,她鼻子就酸了起来。她决计是被骗了,哪有酒这么便宜的?

路上记起宋景和的话,十安去找清淡的食物。她换了家小酒店,少爷吃东西不可和她一样随便。宋景和给她的荷包里有三两银子,十安便估摸着为他点了一碗头羹,一碟紫苏鱼,一碗汤骨头,一碟韭菜。

她在前头付钱,正好也有酒客起身过来结账。

瞧见她手上的丑鱼荷包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十安皱着眉,瞪过去,手上动作一顿,下一秒还是把丑陋的刺绣遮住。

“你遮也没用,小爷看见了。”宋允和笑的恣意,指着十安道,“你要是自贬三句,小爷这顿请你。”

他生的肖似英国公,十安在府里没有机会见着,如今也不认得,只听他这话顿时就有些恼怒。

此人长得是人模狗样,穿着杭绸墨绿宝相纹道袍,腰系红色宫绦,缀了一块水灵的玉。可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十安看了几眼,大概晓得这又是什么权贵,她惹不得。

于是道:“我长得丑,我长得矮,我长得瘦。”

宋允和:“还有呢?”

他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喜欢十安那双小狗似的眼睛,最喜欢旁人对他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屈服。于是想揉揉十安的头,调戏一下。

十安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