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搬了家。
县衙的屋墙建得很牢固,就是地方太窄小了,朱景住了最大的院子,其余人则各找地方安置。
古县令在本地经营了五六年,不仅打点好上面,还用银子笼络住了下面。除去县令这个官职,下边还有县丞、主薄、县尉、教谕以及衙役地方士兵等等。
正所谓蚁多咬死象,平时不起眼的这些小人物,若是集中起来闹事造反,他们官职再高,身份再尊贵,瓷器与瓦罐相碰又能讨着什么好呢?
更何况,刘董还带着两百名士兵虎视眈眈呢,他可是朱溶的人。
李和泽忧心忡忡,生怕还没开始赈灾,他们就要被人困住了。
贾雨村神情自若,态度从容,不畏不惧。
与古县令勾结的有县丞和县尉,剔除开这些人,县里的确空出好些空缺,办事需要人手,谁也没有三头六臂,等朝庭指派少说也得一个月,远水解不了近渴,幸好,他就早联系上了秦与川。
秦与川原先是朱幽的幕僚,当初在扳倒朱幽时他也出了力,算是弃暗投明,贾雨村始终记着他,而朱瑜也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不敢许诺大官,让他做一个小小的县丞还是没问题的。
此县正好是秦与川的老家,幸亏他以前还有一些积蓄,才不至于在灾年里活不下去。
秦与川本以为自己能从朱幽那件事里活下来,就是天大的恩情了,没想到还能当官,当即感动得就要落泪。
他身为本县人士,自然知道旱情可怕,百姓受了怎样的苦楚,又深恨古县令等人不作为,上任代理县丞这个职位后,干劲十足。
县衙在古县令的统治下虽然上下沆瀣一气,这世间总是有好人的,也有那么几个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的好官,比方说主薄等人。
秦与川联络他们,经过举荐与筛选后,总算把空缺给补上了。
……
县衙的大牢里,古县令自从被抓进来就一直反绑着双手,还用抹布堵住了嘴,天大亮后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嘴里的抹布蹭掉。
古县令气得跳脚,拼命踢打牢门大喊大叫,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才出来了一个衙役。
古县令一边喘气,一边眯眼细瞧,衙役们都是最底层的,他记不住底下这些人的面容,只记得那几个趋炎附势又贪财还被自己用银子喂饱了的人。
很明显,眼前这人并不在他的印象里。
“你快把我放了。”
衙役没动,并不接受他的命令。
古县令只好沉住气,他不知道外面的局势如何了,想来不会太糟糕,毕竟他是二皇子的人,想扳倒他还得看二皇子愿不愿意,而且刘董手下还有两百人,此时没来救他,肯定是因为还没收到消息的缘故。
谁能想到,半夜竟然有高手从天而降,直接堵了他的嘴,捆巴捆巴往牢里一丢就不管了!
“县丞呢?县尉呢?”
这回衙役答了:“都在这里,和你不是一个牢房。”
古县令倒抽了一口气,来抓他的人俱都穿着皇子府的统一服饰,他不相信三皇子那只绵羊能有这血性。琢磨了一下,多半是贾大人了,因为只有他身边跟着几个这样的护卫。
“你出去替我打听一下,看看刘大人在哪里,请他快来救我出去。”古县令的语气温和了很多,说完就在腰间摸索,想掏些银子来买通这衙役。
谁知掏了半天,身上连多余的一条线都没有,他只好道:“你放心,本官出去后一定加倍补偿你。”
衙役不理会他,扭头就走,古县令连叫几声都没人把人叫住,气得在墙上狠狠踢了一脚。
这时,刘董进来了,古县令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似的:“刘大人总算来了,快放我出去。”
刘董隔着牢门冷冰冰地看着他,语气很不善:“枉我想尽办法拖慢行程,你这里竟然还漏洞百出,你不知道吧?贾大人连夜递了折子,据说还有证据呈上,现如今谁敢擅自放你?安心呆着,等圣上裁决。你最好保佑那些证据无足轻重,不然……”
古县令一听,顿时如煮熟的面条似的软倒在地上,片刻后,他回过神,惨白着一张脸拼命替自己争取活路:“大人,我和大人可是一条道上的啊,求大人想想法子,救下官一命,下官必有重谢。”
刘董静静地看着他。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姓古的手段狠毒,捞下的何止十万,虽然刘董爱钱也怕自己没命花。在京城里,他一个小小的武官平时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事情被贾大人捅出来,说不准连二皇子都要舍弃这位县令了,自己又何必强出这个头呢?
“你自求多福吧。”刘董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古县令收起一脸戚色,眼神发狠。
在三皇子这群人抵达之前,明面上的帐本他都处理好了,该抹的抹了,该封口的也封了,看上去毫无破绽。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刘董才轻飘飘地把他扔到一边不管。
姓古的能当上县令,这说明他的头脑并不笨,相反还很聪明。
有一本被他藏在书房暗格的账本,是谁都不知道的,他既希望这本账本不要出现在皇上面前,这样他的罪行还不至于太重,若是二皇子有良心,替他求几句情,兴许这事也就过去了。
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这本账本能被人找到,要是自己活不了的话,这些年拿了他好处的人,不论身份多么高贵也该付出一点代价的,不然即使到了阎王那里,他也要告上一本。
不提古县令在牢里如何思绪翻腾,忧心忡忡的李和泽来找贾雨村了。
李和泽虽然官职不高,古县令在贿|赂人的时候却也没有略过他,送到李和泽面前的只是一口小箱子,他打开看了看,吓得心脏都重重地跳了两下。
箱子是夜里送来的,他不好深夜去打搅贾雨村,到了第二天早上,众人又忙着搬家,直到一切安顿下来,他才让下人抬着箱子来找贾雨村拿主意。
贾雨村不解:“李大人这是……”
京官到了地方,地方上的人送些特产之类的孝敬也无可厚非,但此时本县的灾情都严重成这样了,百姓们连水都喝不饱,古县令送起金银却是论箱。
李和泽哪里敢收,这箱子东西简直是用人命换来的。
“不瞒贾大人,下官要是收了心里实在有愧。”
“我知道了。”贾雨村赞赏地看着他,“我这里也有一口箱子,一起搬到外面去,正好换成大米分发给百姓。”
经过贾雨村大刀阔斧般的整肃,现在剩下来的都是真正愿意为民办事的,他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又请来三皇子,一起商量对策。
“先把无辜的百姓放了,再开粮仓,提前征收上来的税粮全部退还给百姓,免费发放明年的春种,至于减免赋税,这个得等朝庭的指示。”
贾雨村如此建议,众人都点头说好。
“即使这样,也只能解一时之困。”贾雨村沉着脸,缓缓道,“还是应该兴水利,修灌渠,若没有水进来,即使有了种子,明年也不会有好收成。”
说到水利这一块,就是李和泽的主场了,他点点头:“下官等下就去勘察地形,尽快规划出一条最近的路线。”
兴修水利需要征调民夫,以往的做法都是征集本县的百姓无偿做工,算是服劳役,古县令恶举在前,本县民心不稳,这时候再这样行事难免会激起更大的怨恨。
于是,贾雨村又提出来由县衙出银子,给民夫们提供饭食。
梁主薄心里很感动,他在古县令手底下苟且了这么些年,总算遇上一个好官了,他点点头,赞同道:“还了税粮,再赠与春种,哪怕不提供饭食他们也心甘情愿来做这份工呢。”
“百姓们正饿肚子,吃饱了才好做事,不必担心没有银子,古县令送的两箱金银正好用在这里。”贾雨村微微一笑,“这也算是勉强赎了他的一点罪孽了。”
朱景听到这里便愣了愣,然后扭头去看柴公公,柴公公收到他的眼神,立刻点了点头。
朱景顿时就明白了,原来古县令昨天也给他送了礼的,不过那时他正陪着美人,想必是交到柴公公手上了。
朱景咳了咳,道:“这是好事,我也尽一份力。”
众人忙夸三皇子此举大义,有善心,听得朱景满脸都是笑,感觉自己的形象更高大了,到时回京跟父皇一说,保准能得一句夸赞。
……
这天早晨,来粥棚排队领粥的凄苦百姓们发现了一些变化,比如粥的质量与以往大大不同,不仅又稠又浓,谷壳与沙粒再也找不到半颗,甚至每人还能多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城内外还贴满了告示,当上面的内容被人大声念出来时,群情振奋,人们争相奔涌到县衙门口,生怕这是一场玩笑。
朱景被贾雨村推出来,当众说了几句场面话,他皇子的身份果然很好使,善良的百姓们顿时感动得涕泪横流,自发跪下来,高呼万岁。
朝庭的旨意没几日就下来了,赋税减免一半,古县令被罢官,抄没家产,押送进京,其他事宜则由贾雨村全权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