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自己抛头露面,又不用惊动老爷,只需自己每月去神医家做做客,表现出一副两家交好的模样就行了。
范娇杏顿时恍然大悟,这种活计未免太轻松了,几百两的雪花银如同捡来的一般。
“大家都称这种为干股,大姐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人知道你和神医家的太太交情不浅,这就足够震慑那些心思不正的小人了。”
范顶柱见她神情松动,忙不迭地撺掇起来:“等医馆开起来,冲着这份交情,什么好药材好方子,还不像流水般地送到大姐这里来?”
范娇杏手里绞着帕子,心念急转。
保养的法子都是万变不离其宗,越精致的方子越需要金贵的药材来入药,现在好了,只要答应了他,自己不仅每年白得几百两,还有吃不完的各种好方子,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这两匣子东西是他们送给大姐的元宵节礼,”范顶柱紧紧盯着她的脸,“大姐你看,人家的诚意多足啊!”
“开医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范娇杏还有最后一丝犹豫,她不太懂外头这些事,生怕最后会惹来大麻烦。
“能有什么问题?”范顶柱满脸肯定,“坐馆看诊的是老神医,只是借一借姐夫与大姐你的名头,让其他人不要故意找碴就行了。这多么轻松,简直是坐着收钱啊。再说了,京城里的这些个官,谁家私底下不这样做?不然他们哪来那么银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有了姐夫与大姐在这里震着,老神医才能一心一意治病救人。说起来,大姐你也是在行善积德呢,福气积攒多了,未必不会应验到我侄儿身上。”
范娇杏养身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求个孩子,范顶柱最后这句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范娇杏再也没有任何顾虑,立刻答应下来:“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医馆开张,我去给他们捧场。”
“大姐能这样想就对了,天上掉金子的好事可不能错过。”范顶柱高兴地笑眯了眼,“等下我就回复他们去,等那边准备好合约文书,大姐你再按个手印就万事大吉了。”
“文书?还要按手印?”范娇杏大吃一惊,她不识字的啊,于是瞪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咱们心里有数不就行了吗?何必费这种事。”
“哎,大姐你不明白,有合约在手才不怕他们赖账。万一到了后边他们不肯给钱怎么办?又或者给少了怎么办?有了这张合约,他们就算想赖也赖不了。你想想,买房还得要办一份房契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哦。”范娇杏又觉得弟弟说的有道理,又怕自己不识字会被人骗,叮嘱道,“到时你先拿出去找信得过的人……”
话到这里就停住了,弟弟刚来京城,能认识多少人呢。于是,她急忙改口:“你拿了合约,静悄悄地走远些,找个眼生的帮人代写家信的秀才瞧一瞧,看看那上头写的与他们说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范顶柱拍着胸口,连连保证:“大姐你放心,弟弟一定帮你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
送走弟弟,范娇杏把新得的燕窝和海参拿出来,美滋滋地看了又看,然后每样分出一些交给秋月,燕窝炖成羹给自己补身,海参则需要泡发几天,暂时还吃不进嘴里。
几天后,海参终于泡发好了,范娇杏迫不及待地让李大娘先用葱爆炒一盘给她试试口感。
肉质细滑,柔软又有弹性,味道十分鲜美,范娇杏刚尝了一小块就赞不绝口。靠着这盘菜,她一连吃了三碗米饭,把盘子吃得干干净净。
“呃。”吃得太饱,她忍不住打了个嗝,秋月见状,赶紧去泡了一壶消食的山楂茶。
“夫人肚子难不难受?消食丸要不要?”
秋月看着都想叹气,再好的东西也该有个节制,一时吃不完的海参又不会长出翅膀飞走,何必把自己硬生生撑成这样。
不过,她了解主子的性情,像这样的话题还是不说为好。
范娇杏正低着头抚摸自己的肚子,因为过瘦,胃部被撑开以后看起来就像怀孕三个月似的。
这种久违的感觉令她摸得爱不释手,仿佛回到了数年前怀着身子的时候。那时,她也是这样一下一下的,充满爱意。
“秋月,去跟李大娘说,晚上我要老母鸡炖海参汤,你从屋里拿些药材配进去,这海参可是个好东西,不能糟蹋了。”
范娇杏没理会秋月之前的话,径自吩咐道。
秋月脚下没动,面色犹疑:“放多少药材进去?这会不会太胡来了?要不还是找个大夫问一问吧?”
“还问什么!每样抓一大把放进去就是了。”范娇杏不喜欢自己说的话被下人质疑,她满脸不高兴,“我懂还是你懂?用得着你来指点我?这些年,我吃过的方子和药材比饭还多,都能当半个大夫了。别耽误时间,赶紧去忙你的,老爷晚上就回来了,到时请他过来喝汤。”
秋月不敢再说,赶紧低着头出去了。
到了晚间,贾雨村刚回到家,范娇杏就亲自来请。
他本来想去宝钗屋里的,转念一想,这个月还没在东厢用过饭,是时候过去坐一坐了。
范娇杏喜滋滋地伺候贾雨村用饭,先盛了一碗海参汤,放到他面前:“老爷,快尝尝这汤,看味道如何,要是喜欢,明天还这样炖。”
贾雨村端起来尝了一口,药材的味道过于浓重,海参的鲜味都快品不出来了。
他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示意范娇杏坐下来一起用饭:“还行,你坐吧。”
安安静静地用完饭,范娇杏亲自泡了清茶端来,又喝了一盏茶,贾雨村才起身道:“书房里还有事,你先歇着。”
范娇杏早就没了留老爷过夜的心思,知道留不住,因此提也不提,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到门外,然后才回去。
贾雨村到了书房,立刻吩咐双福泡盏浓浓的茶来,他要压一压嘴里的药味。
正喝着茶,忽然动作一顿,把高管家叫进来,不悦道:“今晚炖的海参口感还行,只是药材放得太多了。”
高管家一愣,今天的菜单上面并没有海参。
后院的各项支出都是从高管家手里过,例如燕窝、海参这类比较金贵的补品,都是统一收在前院的库房里,主子们要吃时,再吩咐丫头过来支取。
高管家做事细心,账本上不仅写下谁取了多少,还会让丫头在旁边按个手印,这样到了月底盘账的时候,才能做到一目了然。
高管家还没说话,贾雨村就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不对劲。
范娇杏是个什么性情,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如果海参不是从库房里领的,那就只能是别人送她的。
“去查一查,看看夫人最近收了什么礼,是谁送的,再把秋月叫过来。”
哪里用得着查,范娇杏见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高管家当即禀道:“最近夫人没出门,只有前两天范家少爷来了一趟,手里还抱着两个匣子,直接进了东厢。”
贾雨村淡淡地“唔”了一声:“把秋月叫来。”
“是。”高管家躬身退出。
秋月正在伺候范娇杏用饭。
是的,明明刚吃过,可那一大盆汤消下去得很少,贾雨村勉强喝了小半碗就不肯再添。当着老爷的面,范娇杏也不好意思展示自己真正的食量。
等人走了,她舍不得把汤倒掉,留着明天再吃又担心过了夜影响药效,因此便高高兴兴地坐下来,誓要把珍贵的养身汤喝完。
高管家在屋外求见,范娇杏急忙离开饭桌,擦了擦嘴再喊他进来。
“禀夫人,老爷让秋月过去一趟。”
“秋月快去。”范娇杏只当是老爷今晚吃得很好,想吩咐秋月明天也照着今天这样准备呢。
她也没深思,甚至还推了秋月一把。
秋月来到书房,贾雨村满脸严肃地坐着,秋月感到害怕,行过礼就老老实实地站着。
“我问你,今晚饭桌上的海参是不是范少爷送来的?”
顶着贾雨村威严的目光,秋月不敢撒谎,说:“是,一共两匣子,一匣子燕窝,一匣子海参。”
贾雨村心里早就有了这样的猜想,听见秋月的话,他脸色冷了几分。
官场如战场,多的是等着揪你错处的人,他千防万防,甚至连薛蟠那种出了名的不着调的人,他都花了许多心思去管教。
没想到,最后却是向来在他面前表现得贤良温顺,且又很胆小的范娇杏这里出了漏子。
那范家少爷身份未明,以目前所了解的来看,他哪里有能力买这两匣子东西?定是旁人送他的,好求着自己帮他们办事。
贾雨村从秋月身上收回视线,端起茶盏喝了两口,然后又问:“他不会无缘无故送这种东西来,必是想求什么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秋月心跳如擂鼓,身子不安地动了动,抿抿嘴没有吭声。
“说。”贾雨村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想想你真正的主子应该是谁。”
秋月吓得膝盖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下来。
她虽然是范娇杏的丫头,卖身契也在夫人手里,可这个家里说到底还是老爷做主的。
如果老爷铁了心要卖她,夫人难道会为了自己而反抗么?
不,不会的。
春花那么得夫人的心,最后都被老爷给发卖了呢。
秋月想清楚了,深深埋着头,回道:“范家少爷来时,夫人不许我们在屋里伺候,我在门外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些,好像是有人要开医馆,请夫人做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