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半个时辰,宝钗就做好了四五条手绳,搭配着各种颜色的平安扣,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看上去新颖简洁又好看。
贾雨村在书桌前坐久了就想起身散一散,走过来一看,拿起一条系着白玉平安扣的手绳套到自己手腕上试了试,大小竟然刚刚好。
“喜欢吗?我就只做了这么一条男款的。”
宝钗不知道时下的男人们能不能接受在手腕上套这种东西,所以不敢多做。
男款的手绳要长一些,平安扣也略大一点,不像女款那样平安扣是坠着的,男款的平安扣比较贴服腕部,不影响日常写字做事。
贾雨村戴上后就不想摘下来,点头道:“挺好的,好多男子还戴手串呢。”
“那这条就送给老爷了,祝你明年平平安安,事事顺利。”宝钗得到鼓励,决心再多做几条出来,“本来还担心没市场,你既然说好,那我就多做几条。对了,娘不知道喜欢哪种颜色的平安扣,我想送她一条。”
“娘现在不喜欢金玉,回头我买颗紫檀珠子来,用那个更好。”贾雨村说完,拧着眉反对,“你只做些女人戴的就是了,男人的还是别做了,或者做了全都留给我。”
这大概是时下所有男子的通病,不喜欢自己女人做的东西出现在别的男人身上,宝钗现在不缺钱,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弄得贾雨村心里不舒服。
她柔柔一笑,乖巧应道:“那就依你,少做些我还乐得轻松呢。”
贾雨村拧着的眉头顿时松开来,眼角眉梢都盈满了笑意,映得那双黑眸像星星般闪亮。
很快就到了请客的日子,前后院各摆了宴席,交好的人家全部都来捧场,结结实实地热闹了大半日。
酒席散后,薛氏去西厢里小坐,拉着宝钗的手,十分感动地说:“当初我就说姑爷是个能干人,你瞧瞧,如今果真应验了。看到你嫁得好,我这颗心才真正地安稳下来。只是,姑爷待你好,你也要努力些,争气些,早日怀上身子,给他们家添丁增口……”
“娘,您喝茶。”宝钗急忙打断她的话。她实在是怕了这个话题,每回见面都要催生,别扭不说,耳朵都快起茧了。
“我一片好心,你还不耐烦听。”薛氏没好气道,“你现在还年轻,趁早生了,地位更加稳固不说,姑爷也更敬重你。”
“我知道。”宝钗胡乱点点头,转移话题,“对了,哥哥的碗豆苗养得如何了?”
“呵呵,我瞧着挺好的,长得快有半指长了。”薛氏笑起来,“你哥哥说再过两日就能吃了,到时我就打发下人给你送来。”
“别送太多,容易吃腻,那就浪费了。”
薛氏应了,嘴一张又要说生孩子的好处,想起女儿刚才硬生生地截断她的话,只好罢了,转头说起别的闲事来。
……
摆完酒,请过客,贾雨村立刻穿上官袍,每日早起点卯上差,新官上任事情格外多,又有同僚间的相互请客吃酒,因此越发忙碌了。
连着好几日,他都是亥时才归家。这一天又回来晚了,先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闻到儿子身上的酒味,立刻吩咐丫头上浓茶,煮醉酒汤。
“肚子饿不饿?让人煮碗面来,好不好?”宋老太太心疼极了,“我知道你在外面需要交际应酬,可也得顾着些身子,天天喝成这样,再好的身子骨也糟蹋坏了。”
“多谢娘的关心,我还好,面不必煮了,弄碗醒酒汤就行。”贾雨村笑了笑,“刚开始都是这样的,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身处官场,哪能特立独行,与旁人格格不入呢?同僚间适当的来往是很有必要的。
亲自服侍儿子喝过醒酒汤,老太太不敢多留他,撵着人去睡觉,又怕他醉熏熏的路上会摔跤,便派玉喜送他回西厢去。
宝钗接着人,先谢过玉喜,然后扶着贾雨村往里走,打着哈欠问他:“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老太太也没派人来通知我。”
“我就是不想惊动你们,因此一回来就直接去了正院,娘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人一多,我总得客气两句,现在哪有那精力。”
说完,见宝钗哈欠连连,甚至困得连眼泪花花都出来了,急忙拉着她往里间走:“你先躺着,我去洗一洗就来。”
宝钗刚点了点头,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不关心自家男人了,于是拉着他的衣袖,客气道:“我伺候你洗漱吧?”
贾雨村满身酒味,离得近了,差点熏得宝钗吐出来,她急忙扭开头,秀眉微蹙。
贾雨村好笑地劝她:“有丫头呢,你躺着替我暖被窝,我很快就回来。”
好吧,暖被窝也是一项工作,起码显得自己不那么懒怠了,宝钗心安理得地躺下来,睫毛闪了闪,很快就呼吸均匀睡着了。
红锦去厨房要洗澡水,莺儿准备换洗的衣裳,贾雨村洗过澡出来,红锦进去收拾浴间,莺儿则忙着上茶。
“老爷,要不要醉酒汤?”
“不用,在正院喝过了。”贾雨村头发未干,披散在背后,一面喝茶一面翻着宝钗亲手写出来的教学课本。
“老爷,要吃东西吗?”莺儿又问。
贾雨村头也不抬,惜字如金:“不。”
过了半晌,莺儿还是没走,贾雨村心里觉得奇怪,只好抬眼看她:“还有事?”
“老爷,”莺儿走近一步,斟酌着轻声禀道,“这些天您回来得晚,我家姑娘也不知怎么的,睡得越来越早了,白日里也总是困倦。”
贾雨村心里一惊,合上书本,皱着眉很认真地问:“是不是病了?刚才我看她脸色还算好,明天请个大夫进来瞧瞧。”
说完,他就要进里间去看宝钗,莺儿忙拦住他,快速把话说完:“老爷,我怀疑姑娘是不是……有了?”
宝钗的月事不太规律,或早或晚的,总在两三天之内浮动,这一个月已经迟了五天,所以莺儿才敢往这上头想。
贾雨村脚步一顿,整个人都石化了。
半晌才回过神,满脸不敢置信,声音里却含着显而易见的惊喜:“你确定?”
莺儿嘴角一抽,老爷这么高兴,万一是假的呢?万一姑娘这个月就是迟来五天,怎么办?
“不、不敢确定。”莺儿有些害怕,低着头,嚅嚅道,“我还没跟姑娘提起,就怕是一场空欢喜。”
“……”贾雨村站在原地深吸两口气,“对的,先别跟她说,明早就去请大夫,看看大夫怎么说。”
他先进里间看了看,宝钗正睡得香甜,细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贾雨村转身出去,不顾头发未干,一路顶着冷风走到前院,找到高管家,吩咐明天一大早先去请个大夫进来。
即使这个好消息还没得到大夫的证实,却不妨碍贾雨村的胸口怦怦直跳。
他已经三十岁了,好些男人在他这个年纪儿女都能说亲了,他只盼着宝钗是真的有了,也不敢奢望一胎得男,哪怕是个女儿也好。
在外间转了好几圈,浓茶喝下去三盏,他才渐渐平静下来,头发也差不多干了,这才回到卧房躺下,轻轻搂着熟睡的宝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高管家办事很让人放心,次日天还未大亮,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就被请进来了。
宝钗这几天睡得非常早,这年头没什么娱乐活动,再加上贾雨村又回来得晚,连床上活动都给免了,除了早早睡觉,她还能干嘛呢?
因为睡得早,未到辰时就自然醒来,洗漱过后,跟着贾雨村去给老太太请安,问安过后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贾雨村微笑着对众人说:“娘,我请了大夫进来给大家把把脉。天气越来越冷,炭火烤得人有些火气,叫大夫开两副温养的方子也是好的。”
宋老太太感受着儿子的孝心,笑得眉眼弯弯:“你都忙着这样了,还挂记着我们呢。要我说,先让大夫给你把一把脉才最要紧。”
范娇杏痴迷养身,对这种事是双手双脚地赞同,恨不能让老爷把太医院院首请回来,给她开上十副八副养身方子才好呢!
宝钗没什么所谓,这不相当于定期体检么?有病趁早治,没病也能安安心。
不多时,高管家领着老大夫进来,行过礼后,贾雨村请他先给老太太把脉,老太太拒绝:“先看看我儿子,他最近总喝酒。”
贾雨村笑着不肯答应:“娘,您是长辈,自然您先来。”
儿子已经决定的事情,劝再多也只是浪费时间,老太太伸出手让大夫把脉,大夫说她一切都好,接着才轮到贾雨村。
果然,酒喝多了就是容易伤身,大夫客气地劝他少饮酒,同时开了一副调理的方子,吃上三天就好了。
紧跟着轮到范娇杏,老大夫在她身上花的时间最久,最后说道:“夫人脾胃不和,又郁结于心……”
这套说辞几乎是老生常谈,范娇杏不知听过多少回了,她都能背出来。她不在意这个,只关心吃什么东西能让自己好转。
范娇杏热切地问:“大夫,你看我吃些什么才能把身子养好?”
老大夫是个实诚人,简洁地回了山楂两字,本想劝她少食多餐,最好大鱼大肉也要克制着些。
这话对着一个女人说出来,难免有些人会觉得是种羞辱,老大夫正在犹豫的时候,范娇杏撇撇嘴,神情冷淡下来:“多谢大夫。”
在她心中,最能养人的就是燕窝和人参了,山楂是个什么东西?差距太远,她已经把这位老大夫打入了骗子的行列,哪里耐烦听他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