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向薛蟠,温声道:“先安心住着,闲了就和岳母商量商量,看做什么生意好。至于本钱,你不用操心,我替你出了。”
薛氏手里捏着被退回来的荷包,立刻笑着说:“哪里用得着姑爷出银子,我们自己有呢。”
贾雨村:“岳母不必推辞,只当这是我孝敬你老人家的。”
宝钗也赞同薛氏的说法,劝贾雨村:“这钱我们自己出,老爷你就别管了。”说完,她又看向薛氏,“娘,我们是不是该买房子了?”
之前是因为薛蟠在坐牢,家里只剩下两个女人,没有主心骨,借住在女婿家里还算说得过去。现在薛蟠出来了,再住在别人家就容易招人话柄。
况且,住别人家哪有住自己家舒服呢?
宝钗从四皇子那里赚了五千两,虽然谁也没告诉,但她打算好了要买房子给薛氏的,就当是替原身孝敬亲娘。
“是该买。”薛氏捏了捏荷包,“我们家人少,也没打算添太多下人,买座小院子就够了,只是……”
薛氏的目光在薛蟠脸上扫了一圈,她和香菱出门不方便,更何况是和经济人谈买房子的事,还得男人出面才行。
她虽然很爱自己的儿子,可薛蟠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要是把这事交给薛蟠来办,万一他又被人骗了呢?
她们家现在哪里还经得起别人骗?
“不如这事就交给我吧?”贾雨村适时接过话头,细心询问,“岳母心里想买在哪里?几进的?”
薛氏以前也管家,对外面的行情还算了解,好一点的院子怎么也得四五百两往上,她手里头只有一千两,开铺子的钱也要从这里出,不节省是不行的。
“一进就够了,我们人少。”薛氏没什么底气地笑了笑。
薛蟠见他娘笑了,自己忙跟着傻笑两声。
他现在身无分文,再也摆不起以前的阔少爷的派头,一提起买房开铺子,他就只能当个应声虫,根本不敢张口提建议。
宝钗看了他那副傻样就想发笑,好不容易忍住了,扭头同薛氏商量道:“一进太小了,家里总得添两个使唤的下人,不然难道要嫂子来做这些粗活?不如就买二进的,家里宽敞些,住得也舒服。娘不用担心,这笔银子我来出。”
香菱是个老实人,不好意思多花宝钗的银子,连忙表决心:“姑娘不用担心,这些活儿我都能做的,不添下人也行。”
薛氏心里羞愧,之前靠着女儿过日子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拉着儿子一起啃女儿吧?
她也跟着劝宝钗:“你赚两个钱也不容易,一进的院子很够了,用不着二进的。”
“听我的,就买二进。”宝钗财大气粗,直接决定下来,又请贾雨村帮忙找房子,“最好是铺子和家离得近的,这样方便来往照看。”
贾雨村知道宝钗手里有银子,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多说什么,只道:“知道了,回头我就吩咐高管家出去打听打听,多挑上几处,到时你们再亲自过去看看。”
高管家动作很快,不出两日就把附近的房源筛选了一遍,贾雨村抽空陪薛家人去看了看,最后定下离着贾家有五条街远的二进院子,恰好隔壁街又有铺子要往外头卖,便由宝钗出钱一并买了下来。
薛氏自掏腰包,买了一个厨娘,以及两个容貌不出众但极能干的大丫头,一个给自己使,一个给香菱,还买了一个小厮给薛蟠。
买好房子,一时半会儿也还搬不了,总得先把各处翻新一下,再添置各样家具,薛氏还没来得及去挑选,谁想贾雨村为了表孝心,抢先买了一批上好的家具送过来。
这几天,薛蟠一面要看着新家的装修,一面还要顾着铺子那头,忙得团团乱转,每天早出晚归,倒有了几分正经过日子的老实人模样。
等一切收拾妥当,临搬家前,薛氏领着儿子儿媳去拜别宋老太太,郑重地谢了又谢,又说过两日请吃暖屋酒,请宋老太太赏脸。
不爱出门的宋老太太一口就答应了。
到了那一日,贾雨村带着自己的娘,以及两位夫人一起去薛家作客,薛氏和薛蟠一早就等着了,赶紧热情地迎上来。
一路走进来,范娇杏打量着簇新的院子,心里又酸又恨。
贾家众人都知道宝钗赚了钱,具体的数额却不太清楚,有说几百两的,也有说上千两的,范娇杏心里不信,对此嗤之以鼻。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有记忆起自己就是别人家的小丫头,不知道父母亲人,等同于没有娘家。
跟了贾雨村好几年,吃穿不愁,每月的月例基本上全存起来了,到如今已有二百多两。
在她看来,宝钗再能挣钱,了不起也就比自己的私房钱多一点点罢了,兴许有二三百两,顶了天也就算她四百两。
这会儿看到薛家人买了新的二进小院,又买铺子请伙计,她心里便忿忿不平,多半是老爷在私底下贴补薛家了!
越想越委屈,老爷晚晚都歇在西厢,这也就罢了,为什么在银钱方面也这么不公平?
范娇杏实在是笑不出来,从进门起就板着一张脸,活像薛家人借了她钱没还似的。
宋老太太瞅了她一眼,拍拍她的手背,然后笑着同迎出来的薛氏寒暄:“你们这院子真不错,地方清幽,红花绿草的看着就喜欢。”
薛氏这大半年的日子过得大起大落,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安身立脚之处,便发挥出巨大的热情来装扮自己的家。
不仅花大钱办了一大桌丰盛的酒席,还买了十几盆鲜花来点缀,冬日里鲜花的价钱比蔬菜还要贵,不过她花得并不心疼,好歹就铺张这么一回。
“老太太快请进。”薛氏扬起笑脸,亲手扶着宋老太太往里走。
宝钗跟在后边,一面走一面打量。
她只负责出银子,装修与摆放都是薛蟠和薛氏商量着来的,她年纪轻,不好每天都往外面跑。
进了屋,各自落座,薛蟠做为薛家唯一的男丁,自然要陪着贾雨村说话的,他战战兢兢地坐在贾雨村身旁,神态有些拘束。
贾雨村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暗笑,这是坐了一回牢就被吓破了胆。胆小总比胆大好,胆子小的人才不容易惹祸。
他很满意,含笑同薛蟠说话,问的都是铺子里的情况。
当初刚买铺子的时候,卖什么又成了一个大问题。贾雨村的铺子是做绸缎生意的,哪怕两间铺子隔着好几条街,薛家人也不好意思跟着做绸缎,这不是和姑爷抢生意吗?
薛家以前是皇商,经营的生意有木店、当铺、药材铺子等等,薛父死后,薛蟠又是个蠢笨的,那些老掌柜与伙计开始欺上瞒下,薛家的生意逐年败落。直到薛蟠惹上人命官司,薛氏为了救儿子,把手里的银子和与铺子悉数变卖,变得一穷二白。
现在重新开铺子,薛氏问薛蟠,你对哪门生意比较有把握?
薛蟠能怎么回答?坐牢之前他的生活就是斗鸡走狗,玩山游水,至于生意那是一窍不通。
薛氏直叹气,还是宝钗给出了主意,说哥哥人不是很机灵,又没多少头脑,不如就开一间米铺,搭配着油盐之类的生活用品一起卖。
只要诚实做生意,不偷斤少两,笑脸迎客,每月赚点家用还是可以的,反正也没人指望薛蟠能重现薛家当年做皇商时的风采。
薛蟠本来就重口腹之欲,坐牢这一年最亏的就是那张嘴,监牢里能有什么好伙食?常吃的都是最下等的杂粮饭。
他一听就连连点头同意,还道:“娘,开米铺好啊,卖不完的也可以留着自家吃。”
贾雨村也很赞同:“油盐米是必需品,不需要费力气推销,只要老老实实做生意就行,以大舅哥的性子很适合做这个。”
薛氏没什么主见,既然女儿和女婿都说好,她便也跟着点头。
搬家前一晚,薛氏拿着一千两银票要还给宝钗,宝钗死活不肯接,她在钱庄里存了七千多两,薛氏和薛蟠都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没得说自己成了小富婆,亲娘和亲哥哥还苦兮兮过日子的。
宝钗真心实意地对薛氏说,这一千两不用还了,留给薛氏养老。
有了这笔银子,薛氏对薛蟠的要求就降低了,不求他做成大商户,只要老老实实守着店,哪怕每月只净赚几两银子,够家里的吃喝就行。
开米铺就这么定下了,店名叫薛家铺子,这四个字还是贾雨村提笔写的,然后请人装裱,做成扁额挂到门楣上。
薛蟠内心对贾雨村又敬又畏,这会儿听见问铺子里的情况,连忙老老实实地答了:“伙计们正在打扫呢,还要再添置一些东西,大概过十来日就能开张了。”
说完,他又讨好地笑了笑,恭维道:“还是妹夫有本事,介绍来的掌柜和伙计都很能干。”
别看薛蟠表面上恭维贾雨村,其实他内心并不这么想。
因为贾雨村作主只替他请了一个老掌柜,两个伙计,人员太少,这就意味着薛蟠也被绑在铺子里了,再没闲功夫出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