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幽的岳父任兵部侍郎,他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许多年,原本早就该升官了,自从女儿嫁给大皇子,做了大皇子妃之后,他的升迁更是遥遥无期。
皇上虽然年迈,时常精力不济,但也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在定下太子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一位皇子的岳家过于势大。
朱幽生活奢华,喜好享乐,既贪财又爱美色,光靠宫中□□的那点奉禄如何支撑得起他的生活?另劈一条财路势在必行。
他从他的岳父那里结识了许多兵部官员,不论哪朝哪代,兵权都是重中之重。朱幽一不是太子,二又没有过人的才干让人钦服,想要笼络住这些人,只能以重利诱之,空手套不了狼,大家都更喜欢白花花的真金白银。
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正在发愁的时候,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外邦看上了本朝的一些精良兵器,只是苦于没有地方购买。
朱幽大喜,在他看来,这座江山迟早都是自己的,他当然不会笨到亲手把外邦装饰得比本朝还要强大,他只不过先卖他们一点点,这么一丁点数量,比起本朝的库存简直如同九牛一毛,就算外邦人拿到手里,也构不成大气候。
况且,再好的兵器也有使钝用完的一天,只要他卡着一个合适的数量,对他的江山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刚同外邦人交易了一次,换回一大箱银票,朱幽看着这些银票,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只要这门生意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当不当皇帝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秦与川虽然是朱幽身边的心腹幕僚,不过这件事牵扯太大,一定要非常机密,因此事成之后,他才从朱幽的神情与支言片语中察觉出不对劲。
那天朱幽送走来客,一看到秦与川,便随手塞过来一叠银票,整个人得意洋洋:“秦先生,往后好好跟着本皇子干,必定少不了你的富贵。”
秦与川捧着这叠厚实的银票愣住了,大皇子只说了富贵,并没有提荣华二字。他心中打了个突,再想一想刚才被送出去的那几个人,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没两日,秦与川在街上遇偶贾雨村,贾雨村还是往常那副淡淡的笑脸,只在临分别时,凑到近前,轻声提醒了他一句:“秦先生,最近天寒,夜里早些休息才好。”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秦与川回到家中品咂了好几遍,联想到大皇子的异状,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又过两日,大皇子一朝暴富,按捺不住激动花大把银票从南边买来几匹扬州瘦马,请心腹们一同饮酒作乐。
秦与川也有份参与,旁人喝的是美酒,他却感觉自己喝的是断头酒,越喝心中越苦,同大皇子告了声罪,起身离席更衣。
在外边走了走,驱不散心中的烦闷,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大皇子的书房外面,门口守着两名下人,院外还有许多持刀侍卫。
秦与川刚想转身回去,忽然眼前闪过两道黑影,同时有一名侍卫惊叫起来:“谁?谁在那边?”
秦与川心念急转,鬼使神差之下站了出来,镇定自若地说:“是我,刚才在席上喝多了,出来散一散。”
侍卫们都认得他,以为是虚惊一场,笑着打过招呼又站回原位。
秦与川浑身发抖,四肢冰凉,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刚才鬼迷心窍了,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竟然就替人家打了掩护,这要是被大皇子知道了,他难逃一个死字。
可是,大皇子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将来被二皇子一派觉查到了,他也活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秦与川的同僚们见他久不回来,连忙派下人来找,下人找到时,见他状态很不好,连忙禀报大皇子。
朱幽还是有一点关心他的,虽然作乐被打断,也好声好气地问候了几句:“秦先生,快到大寒了,你也该多添些衣裳。”
秦与川趁势告了病假,回到家中闭门不出,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
有了秦与川的神来之助,朱瑜派出去的人安全地从大皇子府撤离。他们没有动原件,只将有关的账本与来往信件誊抄出来,等四皇子看过,再做决定。
账本一目了然,只记载了一笔,就是朱幽先前收到的那一箱子银票,信件倒是值得好好推敲。
为难的是,这些信件用的全是外邦文字,朱瑜这头的人几乎都看不懂内容。
时下的人,不论老少都是清一色地瞧不起外邦人,认为他们茹毛饮血,没有礼仪教养,耻于与他们交流来往。
要破译这些信件,必需找信得过的人才行,以免走漏风声。朱瑜的人四处搜寻,总算找来两位据说曾和外邦人学习过的人。
朱瑜亲自见了他们,先从信件上挑出几个词来问,却没一人认得出来。
这两个难得懂一点外邦语言的人已经是万中无一了,可他们学的也只是日常生活之类的简单交流,哪里看得懂一封完整的信件。
屈学远皱着眉提议道:“我相信大皇子府上必定有人能看懂,不然他如何读信?不如把那人抓来审一审。”
侍卫头领立刻禀道:“禀四皇子,大皇子府上确实有这样一处地方,里头住的不知是谁,外面的侍卫倒是里三重外三重,想要毫发无伤地带人出来有些难度。”
贾雨村摇摇头:“我们没动原件,就是担心会被大皇子察觉,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万一他抢先销毁证据,到时再矢口否认,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朱瑜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再想一想,兴许还有别的办法。”
贾雨村又道:“很快就是万寿节,大皇子想要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这份寿礼必定会极其用心。他尝到了好处,说不准会再来一次,不然万寿节的寿礼要从哪里出呢?”
他微微一笑,继续道:“若是能抓个现行,任凭大皇子如何巧舌如簧,皇上也难以信任他了。”
这主意很好,问题是没人看得懂信,不知道大皇子下一次何时交易,在哪里交易。
这些天,为了这件事他们几乎愁得睡不着觉。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信件还是毫无进展,好在朱瑜还算沉得住气,又多给了两天时间。
两天后,要是仍然解不出,只好派侍卫重进大皇子府偷取原件。
只是这样一来,朱幽可操作的地方也很多,他完全可以推给手下人,只说自己识人不清,被人蒙骗了,他哭一哭,皇后跟着求一求,皇上还能砍他的头不成?多半也就不痛不痒地放过了。
贾雨村一连几日都是皱着眉头的,只是进了后院他就收了愁容,不想把自己的坏情绪带进家中。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宝钗竟然能看懂!
贾雨村两眼放光地看着宝钗,惊喜万分,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然后按住宝钗的肩膀:“你在家里等我,我先出去一趟。”
他抓起披风就出去了,行色匆匆,宝钗没有拦他,愣了愣,又坐回榻上继续做自己的活儿。
谁知道他在干什么呢,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白费功夫了,不如还是做自己的事情。
贾雨村去了钱清安府上,耳语几句之后,钱清安做了决定:“事不宜迟,劳烦贾大人带上夫人,我们这就出城。”
贾雨村出去一趟,还没半个时辰,很快又回来了。宝钗很惊讶,正想问一问,贾雨村抢先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出城。”
宝钗手里还捏着那件正在收尾的袍子,身子不动,满脸都是怀疑。
虽然还没到关城门的时候,这会儿出去做什么呢?怎么看也不像是出城赏花的,月黑风高正是做坏事的好时机,万一他要把自己卖了呢?
贾雨村顿时哭笑不得,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只好低声道:“别瞎想,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跟我走就是了。”
宝钗咬着唇,低头想了想,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是当家老爷,真想对自己不利也不必等到这时候。
她抬头问:“能带丫头吗?”
贾雨村摇摇头:“不必,路上我伺候你就行。”
宝钗忍住心里的不安,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裙,又被贾雨村用斗蓬给裹住了,还帮着把帽子戴好,这才拉着人往外走,对门外的莺儿说:“我带夫人出去街上逛一逛,你们先歇着,不必等了。”
莺儿笑眯眯地应了,虽然天有些冷,可老爷带着姑娘出门逛街也是好事。毕竟姑娘容貌那么好,夜里出门比白日里安全,不那么招人眼。
到了大门口,宝钗才发现外面已经停着两顶轿子,贾雨村上前同前面那顶轿子里的人打了招呼,然后拉着宝钗上轿。
轿子穿过数条大街,径直出了城门,往大光庙而去。
宝钗坐在轿子里,听着外头的人声从鼎沸变成寂静,心中越发不安起来。她主动抓住贾雨村的手,颤着声问:“老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贾雨村在外面一直很好地维持着自己的人设,再加上钱大人还在前面,因此他一上轿就坐得端正笔直。
感受到宝钗在害怕,他“勉为其难”地把宝钗搂进怀里,轻声哄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