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盘扣的样式比较普通呆板,市面上用的最多的仅仅三种:一字扣、四方扣以及琵琶扣。
宝钗的菊花盘扣很受欢迎,不仅做工精致,配色巧妙,且别具一格,不然也不会引得两位贵妇人抬价哄抢了。
只可惜不能量产,手工活不仅需要心思灵巧,还要有天赋。莺儿的手工算很不错的了,偏出来的花篮非常漂亮,可是让她跟着宝钗学习做盘扣,几天下来就头晕脑涨,痛苦不堪,做出来的成品也是个四不像。
宝钗不再强求她,只能往好的方面想:物以稀为贵,少也有少的好处。若满大街人人都会做这东西,价钱也就贱下来了。
打铁趁热,宝钗想赚钱的心很热切,立马琢磨着再多试几个新花样,比如冬日应景的梅花扣、蝴蝶扣、树枝扣、树叶扣等等。
莺儿从厨房回来,宝钗已经在纸上画好了树枝扣的形状,手里正拿着浅青色的丝线准备动工。
她凑上前看了看,叹道:“姑娘也不早些动手,这扣子用在老爷的袍子上面,多好看哪!”
“我是趁热打铁赚银子,你是趁火打劫,老爷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这么巴心巴肝的来搜刮我的东西?”宝钗忙得头也不抬,慢悠悠地说道。
“呵呵。”莺儿捂嘴笑,“说你小气,还不认。”
“别贫嘴。”宝钗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图纸认真看了两眼又继续动工,“做好这些,我打算再做几个荷包,忙得很呢,你别乱说话打搅我。”
莺儿不敢再吵她。
莺儿知道自己天份不够,赚不了这份钱,编的那些寻常络子也不是很热销。一般的大户人家里的丫头都会一两样手工活,像这种很平常的东西,一般都是交待自己的丫头做出来。
上次拿出去的那一匣子里头,有十根是莺儿编的络子,只卖出去六根,又送了一根做添头,如今还剩下三根。
莺儿便不急着赶工,开箱子找出白棉布,用剪刀裁了,打算给宝钗做两双冬日里的厚袜子。
主仆俩静悄悄地做着各自的活儿,非常投入认真,连贾雨村几时进来了都没注意到。
“哟,这扣子不错,回头我让管家送匹杏黄的料子进来,你给我做身袍子,就配这个扣子,一定好看。”
宝钗被他的猛然出声吓了一大跳,急忙抬起头,幸亏贾雨村飞快地偏头躲开了,不然铁定会撞到他的下巴。
宝钗手里的扣子做好了一小半,树枝的形状已经非常明显了,不怪贾雨村一眼就看中了。
“还、还没做好呢。”宝钗下榻行了礼,心里不高兴他又来抢自己的东西,结结巴巴地找着借口。
莺儿早就从榻上缩下来了,并飞快地整理好座位。
贾雨村嫌莺儿把位置坐得热热的,不肯坐上去,在宝钗原先坐着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
他见宝钗眼里有些不情愿,心里暗笑,故意问她:“难不成这不是做给我的,是要送到铺子里去卖的?也成,我给你银子,这总行了吧?”
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宝钗虽然爱钱,到了这份上也只好忍痛再送出去一副盘扣了,只当抵了他的抽成与分红。
她笑着说:“老爷真会开玩笑,说什么银子呢,回头袍子做好了,再给你试穿。”
“嗯。”贾雨村心里满意了,笑着点点头,想起她还欠自己一顿酒席,忙问起来,“你买酒没?”
“买了。”宝钗叫莺儿去把酒坛子抱来,“下午托小厮去街上买的,我不懂酒,要是买的不好,你可千万别嫌弃。”
“不嫌弃,让你破费了,其实请我喝一碗水也使得的。”
话说得过于谦虚便显得有些坏,再加上他笑容意味深长,宝钗忍不住脸红,想起自己扣扣索索的小市民心态,竟然没来由的羞愧起来。
等莺儿手里捧着酒坛子走过来,贾雨村脸上的坏笑险些挂不住,巴掌那么大的一小坛,全部倒出来也不知有没有一碗。
他收起心里的震惊,皱眉问:“多少银子买的?吩咐哪个小厮去买的?把他叫进来我问问,看是哪一家。”
“花了一两多呢。”
宝钗收起羞愧之心,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自己每月的月钱也才三两,一下子拿出几近一半来买酒,这已经很大方了。
贾雨村把酒坛子接过来,揭开闻了闻:“味道还行,只是太少了,前院还收着酒呢。莺儿,你去找双福,让他把那坛三斤装的花雕酒送进来。”
三斤?宝钗瞪圆了一双杏眼。
这要是全部喝下去,万一他借酒行凶,忘记了这门亲事并不作数,怎么办?
贾雨村身材高大,一米八几的个头对上仅仅一米六五的宝钗,闭着眼也能知道谁输谁赢。
“不、不用了吧?”宝钗强笑着,干巴巴地说,“酒多了伤身,小饮才怡情。况且不是说好了我请你么?要你出酒,那就算不得是我请的了。”
贾雨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巴掌大的酒坛子,在宝钗不安的等待中,终于大发慈悲地说:“那就算了吧。让人去厨房催一催,我饿了。”
天气变凉,天黑得越来越早,等莺儿和红锦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时,外面已是一片暮色。
莺儿拿来两只酒杯,一人满上一杯,然后退到旁边,和红锦垂首立在一块儿。
“来,你买的酒,你也尝尝。”贾雨村率先端起酒杯,含笑说了一句祝词,“愿你将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多谢。”这句话宝钗很爱听,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宝钗生平只喝过啤酒和红酒,黄酒还是头一回,本以为会如同白酒那么辛辣,没想到滋味淡淡的,细细一品还有些清香。
宝钗先尝了一小口,觉得还能入口,便把杯里剩下的都喝了。
贾雨村一直注意着她,见状不等丫头上来添酒,他就拎起酒坛替宝钗满上,还劝道:“天冷,再喝一杯也不妨事。”
“不要了。”宝钗摇摇头,她不知道这酒度数有多少,生怕自己会喝醉,连忙拿起筷子,作势要夹菜,“肚子饿了,先吃点东西。”
于是,贾雨村不再劝她,自己也只喝了两杯便跟着吃起了饭菜。
等两人吃饱后,酒坛里的酒只消灭了三杯,还剩下许多,贾雨村便让丫头把饭桌收拾了,重新拿些下酒菜过来,摆在里间的炕上继续喝酒。
宝钗觉得酒是个坏东西,喝多了容易迷失本性与理智,可是炕桌已经摆好了,贾雨村又一脸热情,到底是自己请客,这么小的一坛酒都没喝完,提前退场也有些不好意思。
“老爷,这酒是专门给你买的,老爷多喝些。”宝钗举杯劝他。
贾雨村笑而不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宝钗贼精,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自己的杯子准备替贾雨村倒酒。
贾雨村抢先一步拿到了酒坛子,先替自己满上,然后就这么举着等着宝钗。
宝钗没办法,只好又抿了一小口,贾雨村也不嫌弃她没喝完,将残杯倒满,乐呵呵地说:“这还是头一回有女人请我喝酒。你自己买的千万别客气,莫非是不合口?”
宝钗虽然为了省银子,特意挑的普通的酒,且量又少,但这事不能明晃晃地摆出来说啊。
为了自己的面子,她硬起头皮说:“合口,这酒挺好的。”
“既然好,那你就多喝两杯。”
贾雨村久经酒场,劝酒的话细细数来可以装满一箩筐,宝钗不敌,迷迷糊糊间就把剩下的酒与贾雨村平分了。
幸亏酒坛子只有巴掌大,没了之后,贾雨村还特意问她:“是不是不够尽兴?我让下人再去前头拿酒来。”
宝钗整个人已经晕晕乎乎的了,喝得粉脸通红,仿似站在云端似的,她先皱了皱眉,然后嘻嘻一笑,说:“不喝了,再喝下去会犯错误的。”
贾雨村没想到宝钗的酒量如此之差,这一小坛倒出来也就十杯而已,这点量对他来说不过是漱漱口,宝钗却显然已经醉了。
宝钗容貌极美,如花般明艳,平日里端庄大方,喝了酒之后浑身透着一股浓烈的妩媚,一颦一笑间说不尽的风流娇态,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盯着你的时候,能把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能犯什么错误?”实在是按捺不住,贾雨村越过炕桌,伸手拧了一把宝钗的脸蛋。
宝钗吃痛,既委屈又愤怒地看着他,然后蹭地下了床,飞快地说:“不喝了,我去沐浴。”仿佛身后有鬼撵似的,走得非常快。
贾雨村低低一笑,摇了摇头,震惊于自己的孟浪。
宝钗心里有些慌,从里间出来时脸颊飞红,莺儿见了忙小声问怎么了。
宝钗:“没事。你去打水来,我要洗漱了。”
等宝钗进了浴室,贾雨村也走出来,吩咐红锦把里面的炕桌收了,再喊婆子打水,他也要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