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宝钗肚子疼,可是她的心更疼。

虽然贾宝玉不怎么样,可他给自己留下的这个遗腹子还是很能干很争气的,在数次心情低落的时候,想想肚里的这块肉,宝钗总能鼓起对生活的勇气。

这是她的儿子,她的养老保险啊!就这么被贾雨村一膝盖给顶没了!!!

宝钗难受得说不出话,身下血流如潮,小腹又酸又涨,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小声啜泣着。

贾雨村这时才从满手血的震惊中回过神,瞬间脸色骤变,摊着手,朝外扬声喊道:“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在外头守夜的是莺儿,就算薛氏临走前不嘱咐她,她也会支棱着耳朵仔细听里头的动静,以防主子使唤。自家姑娘虽然是二嫁,她做为贴身丫头却是头一回守洞房夜呢。

宝钗的啜泣声,莺儿自然也听见了,她听得脸色微红,身子却没动弹,屁股牢牢地粘在小板凳上。

她虽然还没成亲,夫妻间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因此只要里头的主子没叫,她就在外面装死。

宝钗还在小声哭着,莺儿忍不住摇头咋舌,暗自在心里感叹,姑娘这都二嫁了,竟然还会疼得哭,可见新姑爷多么能干。也是,新姑爷比旧姑爷高了整整一个头,身材又那么魁梧壮硕,难怪姑娘吃不消了。

莺儿想着想着,脸色更红了,连忙拍拍脸颊,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贾雨村一声喊,莺儿蹭地站起来,请大夫?竟然严重到要请大夫的地步了?刚刚还夸新姑爷能干呢,原来只会像野牛一样的蛮干,莺儿决定收回自己之前对新姑爷的赞美,一面在心里骂了他两句,一面如同一阵风似地冲进屋里。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莺儿径直扑到床前,只见宝钗脸色雪白,满脸泪痕,莺儿的眼圈迅速发红,恨恨地盯着贾雨村,“老爷,你……”

问罪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贾雨村正在擦手的帕子上全是血,那方雪白的丝帕被血浸得红艳艳的,看起来极其可怕。

这、这……老爷下手也太狠了吧?自家姑娘虽然是二婚,又是后娶进来的,那也得怜惜着才行啊!

“我可怜的姑娘,你遭了大罪呀……”莺儿趴到床上,抱着宝钗放声大哭,“太太,太太,快来救命啊!老爷要杀人了!”

“……”贾雨村的脸瞬间就变黑了。

今晚,整个院子里能安然入睡的恐怕就只有宋老太太一人。薛氏担心宝钗不会乖乖顺从新丈夫,她连屋里的油灯都没灭,打算等到子时再说。

隐隐听见莺儿在喊什么“太太”、“救命”、“杀人”的话,薛氏吓得身子一抖,急忙起身就走,刚来到屋外,隔壁的香菱也穿上衣服出来了。

“太太。”香菱心里很慌。

薛氏来不及解释,抬脚就往西厢走去。

正房睡着的宋老太太也被吓醒了,她睁开眼,怔怔地问:“我听见谁在喊叫?”

守夜的玉欢目露担忧:“是西厢那边闹起来了,也不知是双福还是双寿,开门出去请大夫去了。”

一听都请大夫了,宋老太太也赶紧爬起来,连声催玉欢:“快把衣裳拿来,扶我过去瞧瞧。”

东厢的窗户旁有一片阴影,范娇杏就站在那里,微微咧开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薛氏沉着脸,走得飞快,她最先来到西厢,房门没关,直接进去后只见宝钗主仆俩都在哭,她吓得身子晃了晃,还好被香菱给扶住了。

薛氏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要么宝钗犯傻,把怀孕的事情同贾雨村说了,然后两人争执吵闹起来;要么就是喝了酒的贾雨村在行使丈夫权利时,无意中伤了宝钗的胎。

在这一刻,她由衷地希望是第一种,至少女儿不用伤身,反正礼已成,她已是贾雨村的人了。

薛氏站稳后,深吸一口气,故意对贾雨村视而不见,走上前轻轻抚摸宝钗的身子,一面轻声询问:“到底怎么了?”

宝钗泪眼蒙蒙地看着她,颤颤巍巍地说:“娘……我……好疼呀……”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说话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似的,薛氏心疼得眼圈通红,带着哭音问她:“哪里疼?快告诉娘。”

被冷落的贾雨村对着薛氏行礼,满脸歉意:“下人去请大夫了,岳母,这事……”

莺儿抢着哭诉道:“我家姑娘遭了大罪了,都是姑爷下的狠手。”她知道新娘子都会落红,虽然自家姑娘没红可落,但看刚才的情形,真真是如同挨了一刀!

“唉,就算是……你也该节制着些!”薛氏叹道。

“……”贾雨村傻住了,他手里握着那方染血的帕子还没丢,这仿佛就是一个血淋淋的证据,感觉自己再也清白不了了。

他真的什么都没干,你们能不能相信一回?他又不是毛头小子,能急色成这样?更何况别人不清楚,岳母您能不知道这门亲事是假的?

贾雨村老脸薄红,感觉自己长久以来经营的形象摇摇欲坠,他连咳两声,也没把羞窘的神色给消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安慰道:“岳母不要着急,等大夫来了看过再说。”

都到了这一步,薛氏还能怎么办?婚书都领了,后悔药也没地方买。她点点头,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然后吩咐莺儿:“去打盆热水来,再找一套干净的衣裳。”

莺儿抹着眼泪出去了,薛氏见贾雨村还站着不动,便没好气地说:“姑爷请先到外间坐一坐吧,这里不方便。”

贾雨村心里讪讪的,慢慢走到外间坐下,双手握拳放于膝上。也不知怎的,他竟然很紧张,仿佛自己真的犯了大错似的。

红锦打来一盆热水,莺儿找出月事带和一条新裙子,跟薛氏一起帮着宝钗清洗换衣裳,床上垫着的锦褥也浸了一些,幸亏下头还有一层,直接将弄脏的掀掉,让红锦抱出去明天再洗。

身上干净清爽了,宝钗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她紧紧抓着薛氏的手,白着脸惶恐地问:“娘……这下该怎么办呢?”

薛氏看见宝钗见了红,就明白这是小产了,这是一件大事,一定要好好保养着,轻易疏忽不得,她虽然心疼,也只能先安慰宝钗:“别怕,大夫一会儿就来了,只要仔细养着,没什么要紧的。”

没有清宫的医疗手术条件,也没有消炎药或针剂,宝钗只能寄希望于这里的大夫医术足够高超,可千万别给她留下任何后遗症啊!

双福跑得贼快,跑出了风火轮的气势,很快便请来一位相熟的大夫。

双福领着大夫径直来到西厢,刚好和宋老太太迎面相遇,宋老太太朝大夫微微点头,然后走进去,看到儿子正一脸不安地坐在外间,她忙问:“好好的,怎么吵嚷起来了?”

贾雨村看到后面跟着的大夫,也没空和老太太细说:“娘怎么起来了?先坐会儿吧,让大夫进去看过再说。”

大夫朝贾雨村行了礼,贾雨村领着他进内室,薛氏不想让莺儿留在这里,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她对莺儿说:“你去厨房拿些喝的热水来。”

莺儿出去了,屋里没了闲杂人等,薛氏急忙招呼大夫:“快过来看一看,我女儿要不要紧?”然后把宝钗的手从锦帐内拿出来,好给他把脉。

大夫客气地拱拱手,低着头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专心把脉,薛氏和贾雨村一左一右地站在两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过了半刻钟,大夫松开手,起身对众人说:“不要紧,尊夫人只是来了月事,虽然来势有些急,这几日好好歇着就行。”

贾雨村有些疑惑:“不用开张方子?”

“不必。”大夫摇头,“普通的月事而已,倒是有张方子,那也是月事走后再吃的。”

贾雨村不假思索:“辛苦你现在就开方吧,一会儿我让下人送你回去,正好把药抓回来,免得过两日又劳累你再跑一趟。”

薛氏已经呆滞住了,回过神心里头就是一阵狂喜,哎呀,原来我女儿没怀身孕啊,这可真是太好了!

宝钗信不过这位大夫的医术,比起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请来的医生,她更愿意相信书中的剧情。她着急地从锦帐里伸出头,怒视大夫:“你再好好看看,我明明……”

“别乱说。”薛氏生怕宝钗不知轻重胡乱说话,一把将宝钗的头按回锦帐里,然后笑着解释,“她年轻不懂事,大夫你别介意。我女儿的小日子向来准得很,这回不知怎的,竟然迟了几日,大夫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再把把看?”

病人出钱请他来看病,把一回脉或两回都不要紧,左右已经来了,大夫还是很有医德的,也不恼,重新坐下来再次把脉。

宝钗心里腹诽,这位大夫明显医术不行啊,竟然把小产说成月事,生怕自己的身子被这个庸医给耽误了,暗自琢磨,也不知太医院的院首能不能请得动?多少银子才够呢?

就算没有院首,随便在太医院挑一个从医超过三十年的老大夫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