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幽身材矮胖肥硕,一身金黄色的蟒袍,腰间二指宽的金玉腰带勒得紧紧的,也没将他的大肚腩给消下去。
一张胖呼呼的肉脸上带着令人发腻的笑容,还自诩潇洒地将手中的折扇摇了摇,同身边卑躬屈膝的李老爷戏笑道:“哟,你请我进来赏花,原来这里竟有人了。”
李老爷点头哈腰,讨好地笑着说:“这是家里的小女,扰了大皇子的雅兴,还请大皇子恕罪。”
“哪里哪里,本皇子最大方了,赏花嘛,自然人多才热闹,哈哈!”朱幽哈哈大笑。
宝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外男,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忙看向李二姑娘。
李老爷已经在叫了:“快来给大皇子见礼。”
李二姑娘不敢违抗,乖顺地走过去同朱幽行礼,还没忘了拉上宝钗一起。
行过礼后,宝钗起身时正对上朱幽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她打心底里感到厌恶,莫名间又觉得这张让人讨厌的脸竟有一丝丝的熟悉感。
朱幽伸手虚扶一把,却是向着宝钗的:“快起来,快起来,在本皇子面前无需多礼。”
他的声音是热切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欢,这让李老爷抿嘴一笑,转过身吩咐下人快去准备最好的茶水,最好的点心。
宝钗心里不舒服,她连贾雨村都很少说话,更别提陌生的男人了。况且这个大皇子身份如此贵重,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惹来麻烦,还是先避开吧。
她也有些怀疑,像这种只能称为小富之家的李商户,怎么能引得大皇子的亲至,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同李二姑娘说道:“我该回去了,家里还有事。”
李二姑娘也想告退,虽然大皇子的身份很稀罕,可是他长得丑,因此引不起李二姑娘的半点兴趣。只是父亲没开口,她也不敢就这么退下,只询问似的看向李老爷。
“哎,别急着走呀。”朱幽上前一步,拦在宝钗的面前,笑嘻嘻地说,“本皇子刚来,小娘子就急着走,是不是不愿意见到本皇子?”
这话问的……让人怎么回答?
朱幽虽然只比宝钗高了一个头,身形却抵得上她的两倍之多,这么一大尊杵在面前,让人挺有压力的。
宝钗心里一紧,仍然强撑着客气礼貌地回说:“请大皇子见谅,家中还有急事……”一面说,一面往后缩,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周全了,大皇子又不是她请来的,她自己都是来李家作客的,不想呆了自然便能走,至于大皇子,就留给李家人招待吧。
朱幽为了得到宝钗,也算是机关算尽了。
宝钗整日呆在贾雨村的家里,足不出户,他想偶遇也没办法,又不能明晃晃地冲进去,这不是给二皇子送把柄么?
幸好下人打听得知,宝钗和李家的二姑娘勉强算是有些来往,所以他才屈尊纡贵,派下人来找李老爷说话。
李老爷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商人,虽然京城里官员众多,却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子。
若是从此能得了皇子的青眼,他的生意还怕不能更上一层楼?因此,李老爷才极力促成此事,甚至心里还在遗憾,大皇子怎么没看上他女儿呢?
不然他肯定主动送上去,女儿既享了福,他们也能跟着风光风光。
“小娘子再坐坐,秋色如此美好,回去多闷呀。”美人使点小性子,那叫做情趣,朱幽是能接受的,他一点也不恼,伸手扯住宝钗的衣袖,腆着脸诱哄道,“回去了也是辛苦做活,不如跟了我,穿金戴玉,半点不要你操心。”
宝钗皱眉。
朱幽见状,立马问:“是嫌这里风景不好?也是,就几盆破破烂烂的花,也没什么可赏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宝钗不答,使劲往回扯自己的袖子,朱幽也不敢下蛮力,万一袖子破了这就不雅了。
“大皇子说笑了,我该回去了。”宝钗强忍恶心,转身就要走,朱幽展开双臂,像只老母鸡似的挡着,就是不放她过去。
仿佛这个游戏很好玩,朱幽满脸乐呵:“再坐坐嘛……”
李二姑娘已经呆傻住了,李老爷不仅没拦大皇子,甚至还帮着一起劝宝钗:“这位姑娘再坐坐,用顿饭再走也不迟。”
莺儿见状不好,她是见过朱幽的,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也不敢正面对上,于是,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朝侧门跑去,打算回家搬救兵。
刚出了李家的侧门,迎面撞上了贾雨村。
贾雨村以前做官时也开了几间铺子,增加自己的资产,因此在做生意上面,他也算是熟悉的。前几天刚买好铺子,今天又去请了掌柜伙计之类的人员,刚安顿好,正要回家,却忽然发现莺儿急慌慌地从别人家里跑出来。
他停下脚步,问道:“你跑什么?”又看一眼李家的侧门,“你去他家做什么?”
莺儿吓得身子发抖,声音也是抖的,见到贾雨村如同见到救星:“贾大人救命,我家姑娘来李家作客,谁知大皇子竟也来了,这会儿正拦着我家姑娘不许她出来呢!”
又是朱幽?贾雨村深深拧眉,心口突突地跳了两下。
莺儿见他不应,当街跪下央求道:“求求贾大人救救我家姑娘。”即使她回去,能求的也只有贾雨村,难道还能指望范夫人不成?
时间紧急,贾雨村一时无暇细思刚才那种惊慌恐惧的心跳是因何而来的,他直接从李家侧门进去,不顾门房的阻拦,一把推开直奔着里头去了。
莺儿赶紧爬起来,紧紧跟上,心里只盼着贾大人能再施神威,将宝钗从大皇子的虎口里救出来才好。
“哎,你是谁呀?怎么胡乱闯进别人家里?”门房没拦住人,只好跟在一旁连声声讨贾雨村。
贾雨村人高腿长,步子迈得极大,再加上李家也只是两进的院子,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朱幽正在纠缠宝钗,宝钗怒目喝斥却毫无效果,李老爷视而不见,李二姑娘心里害怕,却不敢作声。听见门房的声音,众人都抬头看过来。
李老爷先训斥门房:“你怎么守门的?”又朝贾雨村走了两步,正要问他是谁,朱幽已经认出来了,开口便是一声冷笑。
“哟,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京兆府尹啊。哦,不对,是前京兆府尹才对。”朱幽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奚落。
一听又是一个大官,即便是曾经的大官也让李老爷不敢造次,他默默地退后两步,假装自己不存在。
救世主来了!
宝钗眼前一亮,以往自己避之不及的人现在如同会发光的神仙一般,让人又惊又喜。她满脸恳求,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看过去,这目光不禁让贾雨村心里微微一动。
他朝宝钗招了招手,宝钗急步走过去,站到他身后,贾雨村这才向朱幽行礼:“给大皇子请安。”
安?安个屁,你一来我就不安了!
朱幽心里愤怒,语气很冲:“你来做什么?”正好还没跟他算账呢,自己留下的人他也敢买走!银子多了烧手?迟早让他变成穷光蛋。
贾雨村不卑不亢,光明磊落地答道:“下官来接她回家。”
“呵,她?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亲自来接?”
贾雨村侧身看了宝钗一眼,然后微微低头,一时没有作答。
“还是本皇子替你说了吧。贾大人,她只不过是你新买来的一个下人,难得本皇子看她顺眼,你把她让出来,回头本皇子送你十个美人。”
这种买卖牲口一般的语气,让宝钗很生气。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要说得这么随便好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宝钗的愤怒,贾雨村先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燥,然后才看向朱幽:“大皇子说笑了,她并不是什么下人,户籍上早已改为良籍了。很抱歉,我不能作她的主。”
“呵呵,那正好,本皇子看中了她,想抬举她进府伺候本皇子。你既然不能作主,那本皇子就只好让人去请能帮她作主的人了。”
朱幽心里冷笑,管你良籍奴籍,只要看中了,还有得不到手的?他一脸得意,仿佛已经料定了宝钗就是他的掌中物。
“这……”以贾雨村今时今日的地位,正面对上朱幽,无异于以卵击石。可若就此丢开手,放任不管,他又于心不忍。
如果真让朱幽找上薛氏,以薛氏的性子,只怕早就吓成面团了,还能拿出什么好主意。
他深深地看了眼宝钗,只见宝钗满脸抗拒与厌恶,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道:“禀大皇子,她是下官新纳的二房,今生怕是没福份伺候大皇子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露出惊讶的神色。
“大胆!”朱幽勃然大怒,他早就调查清楚了,什么二房,骗鬼呢!
“你们上去,把她给我抓过来!”朱幽没了耐性,吩咐自己的两个随从,又恶狠狠地威胁贾雨村,“想骗本皇子?回头再收拾了你。”
贾雨村沉了脸,将宝钗严严地护在身后,义正辞严地大声说道:“奉劝大皇子还是三思而行才好,下官虽没什么本事,到底还在钱员外府上做事,想必大皇子也不愿意传出抢夺他人之妻的恶名。”
钱清安不过是礼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朱幽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只是钱清安的岳父却是右副都御史,若被他当朝参一本,想必二皇子又要跳起来帮着踹自己了。
朱幽危险地眯了眯眼,好半晌忽然笑出声来:“你最好没骗本皇子,不然……我们走!”然后甩袖大步离去。
贾雨村看着朱幽的背影,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朝李老爷拱拱手,领着宝钗和莺儿也从侧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