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人人都知道董氏那孩子怕是撑不到满月,不过大伙也没有想到不过才刚满七个月,董氏就要生了。
好在有过先前郭氏的例子,再加上董氏这一胎养的着实不好,大伙早有了些预感,早早就备好了稳婆,可饶是如此,董氏也着实太早生了。
董嬷嬷吓的脸色发白,把董氏送进产房之时,董嬷嬷还不断安慰自己,太太肚子里的小哥儿也有七个月了,所谓七活八不活,一定没事的,“七活八不活!七活八不活!七活七不活!”
“啊呸!”董嬷嬷注意到自己不小心说成七不活,心中一惊,连忙打了自己一巴掌,胡说些什么,太太绝对不会有事的。
顾老太太可没那么心思去计较董嬷嬷的口误,她脸色阴沉,一把董氏送进产房,便让人把董嬷嬷捉过来审问了,冷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董氏会突然早产?”
虽说她不认为杨婆子背叛了她,不过因为弄走了杨婆子之后,董氏确实一日好过一日,这才让她没话说了,不过人都好了些,怎么才一天就突然早产了呢?
董嬷嬷吞吞吐吐,最后被逼问不过,不得不说了句,“二姑娘和太太闹脾气,推了太太一把,这就……就……”
唉,太太这一胎本就保的艰难,被二姑娘这样一推,没想到就这样动了胎气了,若非如此,说不得太太也不会早产。
顾老太太问清缘由,气的怒骂道:“这个不孝女!”
为了几口吃食而跟自个娘亲闹,还害得母亲早产,当真不孝!
顾老太太怒道:“来人!把二姑娘送到祠堂,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董嬷嬷吓了一跳,这祠堂阴冷,那是个孩子好待的地方呢,她本想开口给二姑娘求求请,不过听着董氏一声凄厉过一声的惨叫声,想着还在产房里挣扎的董氏,最终还是沉默了。
二姑娘也的确是太任性了,吃点教训也好。
顾昹不知道会文院里发生的事儿,她是真委屈的很,没想到她娘竟然全然不帮她,还帮着奶娘,气的连晚膳都没有用,哭着哭着就哭睡了,睡着时那眼角还带着泪泡泡呢,还是她奶嬷嬷不忍,把她抱到了床上。
没想到当她睡的正熟的时候,老太太房里的刑嬷嬷突然带了几个仆妇,凶神恶煞似的闯了进来。
乍见刑嬷嬷,奶嬷嬷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连忙上前迎到,颤声道:“刑嬷嬷怎么来了?”
她虽是笑着,但声音却微微发颤,这也难怪,无论是谁,遇到了刑嬷嬷总是会忍不住紧张的。
人人都知道老太太身边有着二个嬷嬷,一个房嬷嬷专门帮着处理府里大小事,而刑嬷嬷却是帮着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人人都说,遇到刑嬷嬷不死也会脱层皮,像当初杨婆子一家子的事儿就是刑嬷嬷处理的。
刑嬷嬷年龄不大,但脸颊凹陷,法令纹特别深,眉眼间隐有戾气,一股子凶像,谁都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用着刑嬷嬷,可刑嬷嬷是狠,真的狠!
当初杨婆子在太太的蜜饯里下了毒,刑嬷嬷先是让人打死了杨婆子的小儿子,又把杨婆子的小孙孙的四肢打断,让杨婆子险些都疯了。
虽说仍没问出个背后的主谋,但其手段之辣,着实让人胆寒,想想杨婆子一家子的下场,奶嬷嬷不由得心里直发颤,可她……她真的没做啥啊!
正当奶嬷嬷揣揣不安之际,只听刑嬷嬷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二姑娘呢?”
奶嬷嬷微感疑惑,“二姑娘正在屋里睡呢。”
奶嬷嬷的话才刚说完,便见刑嬷嬷带着两个小丫环直接闯了进去。
“刑嬷嬷!”奶嬷嬷一惊,连忙赶了进去,正巧见到刑嬷嬷一把把顾昹拉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二姑娘,请跟老身去祠堂吧!”
顾昹半梦半醒之中,被刑嬷嬷这样一拉,还没搞清楚状况呢,便听见刑嬷嬷要送她去祠堂,顾昹急道:“为什么?”
她才不去祠堂呢,要去也该是不给她吃东西的奶嬷嬷去啊!为什么是她去?
刑嬷嬷冷冷的瞧了顾昹一眼,眼眸间隐隐有几分戾气,捉着顾昹的手越发用力,她眉眼微挑,“二姑娘把二太太都给推倒,害得二太太早产了,还问老奴为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奉老太太的命令,送二姑娘到祠堂反省。”
顾昹在睡梦中被刑嬷嬷拉起,身上就只穿了一件中衣,连外衣都不没有披上,在黑夜之中被刑嬷嬷关到了祠堂里。
偌大的祠堂里只有一小盏烛光,黑暗、阴冷,不知从那而来的冷风一个劲的吹着,明明是无人的祠堂,却隐约传来阵阵的哭声,顾昹又冷又饿,又是恐惧,吓的除在供桌底下直哭。
她想回家,想要爹,想要娘,她讨厌那个未出生的弟弟,都是他害的,娘亲才突然不理她,又害她被关祠堂。
顾昹哭着哭着,最后在恐惧当中哭着睡着,然后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仍身处在阴冷昏暗的祠堂之中,继续哭泣,无论她怎么哭着,都没有人理会她,好似这全世界都忘了她的存在一般,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她不知道的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在郭氏传出顾晴害死弟弟的传言之后,顾晴也曾经遭遇到同样的待遇,被关在寒冷黑暗的祠堂中,身上被栽了一个害死弟弟的名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XXX
董氏挣扎了一晚上,这才勉强产下一个虚弱之极,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男婴,但那小男婴连哭都没有哭上一声,一落地就没了。
董氏呆呆的望着青黑的小男婴,久久都回不过神来,这是她的儿子吗?她心心盼盼的儿子,怎么……怎么就这么没了。
隐婆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董氏的脸色,见她一脸呆滞,叹了口气,连忙把孩子包了起来,准备尽快找个化人场给化了。
夭折的孩子,特别是像董氏所生的这种死胎,大多是送到化人场里给化了,至于什么土葬、厚葬,那都是没有的事儿,但她才一动,董氏顿时不依了,“把孩子还给我!不许动我的孩子!”
董氏挣扎着把死胎抢了回来,死死的抱着不放手。
这是她期盼许久的儿子啊!
“太太!”瞧着董氏的模样,董嬷嬷也有些心疼,她一边挥手打发掉稳婆,一边劝道:“太太别这样,你得保重身子才是。”
“保重身子!保重身子!”董氏突然狂笑,“我再保重身子有什么用处?我已经──”
“太太!”董嬷嬷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心一横直接捂住董氏的嘴,“太太,你不想想大的,也该想想小的啊。”
她心疼的瞧了一眼小小的包裹,好小的孩子,不过才两个巴掌大小,包裹起来时也不过是个小包裹,可却是太太唯一的哥儿。
董嬷嬷劝道:“太太,你还有二姑娘呢,怎么也得为二姑娘保重自个身体。”
“那个逆女!”
不提顾昹也就罢了,一提到顾昹,董氏便恨的牙痒痒的,“我没有这么一个逆女!”
亏她那么疼爱她,结果昹丫头竟然任性的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保到七个月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董氏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听见董氏痛哭,董嬷嬷也不禁抹泪,她低声劝道:“太太,坐月子期间可不能哭,要是哭坏身子便不好了。”
那怕小哥儿没了,但太太还是得坐足一个月的月子调养身子,坐月子期间绝对不能哭,要是哭坏了眼睛便就不好了。
“有什么差别?”董氏惨然道:“大夫已经说了,我身子已经坏了,再也生不得孩子了。”
方才大夫私下说了一嘴,说是她这一胎伤的厉害,胞宫受损,再也无法生育了。
一个不能生育,膝下无子的女人,她的将来已经完了。
“太太!”董嬷嬷急忙忙把门一关,急忙道:“太太怎么就这样把这事给说了!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怎么办?”
董氏转头瞧了董嬷嬷一眼,幽幽道:“你以为老太太会不知道吗?”
大夫才刚说完,就被房嬷嬷请了过去,那大夫也不是跟她们相熟的大夫,也不可能帮着她隐暪,想来老太太已经知道她不能再生育了。
董嬷嬷哑然,想着老太太见太太生了死胎后,转身就走,连句安慰的话儿都没说的态度,只怕当真知道了太太再也不能生育的事了。
董嬷嬷心下一紧,“这该怎么是好?要是没老太太护着,只怕……”
她们毕竟是二房,在定国公府里名不正,言不顺,先下又下狠手收舍了好些定国公府的老人,要是没老太太偏着,只怕以后会寸步难行。
见董氏一脸绝望,董嬷嬷心下不忍,低声劝道:“太太也别急,这只是大夫说说罢了,咱们再找个好大夫瞧瞧,说不得调养好身体之后还能生呢?况且太太还年轻,再好生调养就好了。”
只要太太膝下有个儿子,那太太的地位就稳了,再也不怕了。
“年轻!”董氏失笑道:“我已经二十七岁了!那还年轻!你瞧瞧二爷那模样,即使我调养好了身子之后,他还会再上我的床吗?”
她已经二十七,不是十七了,即使是当年年轻的时候,二爷也不喜欢她,更别提现在年纪大了,二爷更不可能碰她了,就连她的哥儿,都是她费尽心机计算回来的,男人不碰她,她怎么有机会生孩子,更何况……
董氏冷声道:“来给我看病的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大夫,他都说我没得生了,其他的大夫再来瞧,难道会有不同吗?”
董氏按着自己仍旧隐隐作痛的肚子,怀胎十月啊,为了这个孩子,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从有孕到养胎,可说是把这辈子该受的罪都受到了,她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即使将来还能生育,能和这个相比吗?
只是万没想到,她付出了这么多,到最后这孩子还是没了!
而且还是死在他亲姐姐的手上!
一想到这事,董氏便狠不得把那个逆女拉过来狠狠的打上一顿!
她冷声问道:“那个逆女呢?”
董嬷嬷叹了口气,“老太太罚二姑娘去跪祠堂了。太太……我瞧二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要不跟老太太求一求,把二姑娘放出来吧。”
说到底二姑娘还是个孩子呢,手里向来是没个轻重的,那瞧得那一推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呢?
祠堂那种地方那是一个孩子好待的,说不定会把二姑娘给吓坏啊。
“不必理她!”董氏一脸冷酷,冷声道:“让她好好反省!”
董嬷嬷见董氏余怒未消,也不敢劝了,叹了口气,亲自服侍着董氏歇下,又悄悄地抱了婴尸出去让人处理掉不提。
董氏这一次当真是伤的很了,她这一胎本就不稳,又是早产,而且生产之时还大失血,这身子骨整个都虚了,三不五时抱着小衣裳哭泣。
董嬷嬷见状,也不敢再提二姑娘的事情,想说等太太缓过一阵便是,那知道二姑娘的奶嬷嬷匆匆找来,说二姑娘在祠堂里烧的厉害,求董嬷嬷跟太太说说,让人给二姑娘请个大夫才是。
董嬷嬷吓了一跳,“怎么让二姑娘待到现在!?”
她原以为老太太罚二姑娘,也不过跪上一晚上也就罢了,怎么都三天了还没让二姑娘出来?
奶嬷嬷那里知道,只是一个劲的求着董嬷嬷连忙让人去瞧一瞧二姑娘,这段时间以来,奶嬷嬷没少求情,但没有老太太的话,谁都不敢放了二姑娘出来。
可怜二姑娘小小一个孩子独在待在祠堂里,不知道有多恐惧,她虽然是让人送了吃食、被褥过去,但二姑娘吓的厉害,没多久就熬出病了,她瞧着情况不对,便急忙忙的来通知了董嬷嬷,求她帮着求一求太太和老太太,好歹把二姑娘放出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