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要学西洋乐器,必定得找商家别院里那个从西洋来的女夫子,就在张大姑娘得了小提琴后不久,便去信了一封,请顾晴匀一匀那西洋女夫子教她小提琴了。
这种小事也算不得什么,虽说那西洋女夫子每日下午教着顾晴,不过这教学时间略挪一挪,每旬日匀出一天来教着张大姑娘也不是什么难事,更别提那西洋女夫子还可以拿二份束修,她自个也乐的很。
西洋女夫子二话不说的就应了,唯一麻烦的是,她不会说汉话啊。
在商府别院里,虽然顾晴也不会说法兰斯语,不过好歹她在学习法兰斯语中,加减可以沟通一下,而且商府别院里也有大花和小花在,两个小丫头都是精通法兰斯语和汉语说之人,好歹沟通上没有问题,有时顾晴唤两人翻译一下,也就明白了。
但到了张家,就女夫子一个人,连话都说不来了,怎么教学习乐器?
最后还是顾晴跟商老太太说了说,商老太太直接让大小花跟着女夫子去着张阁老家里便是,横竖宇哥儿还小,原也用不着那么多丫环伺候着,这一来二去的,顾晴有的时候也会到张家走动走动。
张阁老本就治家甚严,再加上张夫人也上下打点过,张家上上下下待顾晴极为礼貌周到,既不会太过客气的给人距离感,另外一方面也不会太过亲近到过份讨好的地步,如此不远不近,反倒让人舒心。
张夫人见到了顾晴之后,也顿时明白为什么女儿一直往贤妻方向努力的缘由了。
女儿能长成这样,其母必定也是个绝色美人,男人都是喜色的,有过顾晴生母之后,又岂会瞧得上其他的美人?既然知道比不过,那便干脆不比了,尽力做一个贤妻,尽到为妻的责任便是。
张夫人抱着女儿,说不出的心疼,“苦了我儿了。”
那个女人会不想着跟夫君恩恩爱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偏生她女儿还没进门,便注定得不到夫君的爱。
张大姑娘温柔浅笑,“也算不得苦,好在晴姐儿是个好相处的。”
养育庶出子女也算不得什么,怕的就是子女是个诡心的,再加上孩子她娘爱挑事,那可就真是累了,好在晴姐儿心肠不坏,她生母又早早过世了,倒也没什么顾虑。
况且她也有几分私心,晴姐儿她娘刚好死在年华最盛的时候,那怕三皇子嘴上不说,也会永远记着一辈子,这活人比不上死人,不只是她比不上,以后进来的妹妹们怕也比不上,她这三皇子妃的位置,好歹是坐稳了。
说到顾晴,张夫人也微微点头,“晴姐儿倒是个好的,就是思虑重了点,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多的思虑,而且这举止也未免把自个放太低了点。”
那怕顾晴装的好,在真正的人精跟前,还是可以瞧得出来的,一个孩子,却没有半点孩子模样,而且偶尔会下意识的把自己放的极低,与其说是大家姑娘,还不如说像是大丫环多些。
相处久了,张大姑娘也从原本的面子情而有了些真心,她心疼道:“想来是定国公府里的日子难捱,要不是晴姐儿怎么会被养成这样。”
怪不得三皇子和敬妃娘娘会忍不住出手了,要是晴姐儿是她的女儿,见到好好的一个孩子被养的姑娘不似姑娘,大丫环不似大丫环,她也会发火的。
张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好在有着商老太太,你也不必操心晴姐儿的教养一事。”
有着商老太太教养晴姐儿,她们也轻便了,只要时不时的注意着别让商老太太把孩子教歪了即可。
张大姑娘微微点头,随即忍不住一叹,“可惜快过年了。”
那怕日常生活有着商老太太照料,但也没有在商府别院过年的礼,到了正日子的时候,晴姐儿势必要回定国公府的,想着定国公府里的人,特别是让蠢到不行的郭氏,张大姑娘便有些担忧。
“放心吧。”张夫人不在意的笑道:“定国公府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况且这郭氏之上还有着顾老太太呢。”
郭氏是个傻的,但顾老太太可不是蠢的,自然不会再做出什么踩着晴丫头捧自家侄女儿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三皇子一日站在朝堂之上,便没人敢欺负他的妻儿,只不过……
想着夫君说着三皇子最近风头太盛之事,张夫人不免有些担心。
想当年二皇子因为是嫡出皇子,风头还远盛过现下的三皇子呢,结果怎样的?还不是被圣上说掳下就掳下了,三皇子论长论嫡都算不得数,眼下风头越盛,她这心里越是担心。
虽说夫君一心一意的想要做个纯臣,但是女儿嫁到了三皇子府,这一身荣辱全在三皇子身上,她们张家那可能不受三皇子的影响呢?好在皇家没有弑子的例子,更不会把气出到儿媳的身上,再怎么总能保住女儿平安。
张夫人提点道:“你过门后得好生规劝三皇子,圣上好面子,大皇子为长子,二皇子为嫡子,这二位皇子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自是不同,无论怎的,让他对两位兄长敬一些,兄友弟恭,这才是圣上想见到的……”
且不说张夫人对张大姑娘的殷殷叮咛,另外一方面,顾晴的确是为了即将来到的过年发愁。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跟着外祖母,在商府别院里清清静静的过着年,但再怎么说她明面上总是姓顾的,没有在外人家里过年的理。
为了这事,定国公府来了两回来请人,要是再请不到大姑娘,听着他们的口气,怕是得让顾老太太亲自来请了,那怕大伙都猜出一些顾晴的身份,但是要真让顾老太太亲自来请,那就是顾晴之过了。
是以商老太太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商量了让顾晴姐弟年三十前回定国公府,元宵节后再接回来,好在有着敬妃娘娘亲赐的卫嬷嬷和封嬷嬷亲自跟着,也不惧定国公府暗地里敢搞些什么。
不只是定国公府,就连忠靖候府也派了人来,说要请老太太回候府过年。
商老太太推了又推,但到后来忠靖候府大房和二房都一起来请人了,最后没办法,只好约好年三十前回府。
商老太太拉着顾晴的手提点道:“你且放心回去,有卫嬷嬷和封嬷嬷在,要是郭氏再来闹你,你也不用客气,直接让卫嬷嬷出手便是。”
别看郭氏是什么定国公府的大太太,但顾琰压根没给她请封诰命,说白了也不过是个白身,真敢闹事的话,无需顾晴出手,一个五品女官的卫嬷嬷就足够压死她。
顾晴轻叹,“我倒不担心自己,就怕太太又会对宇哥儿出手。”
由顾老太太的态度来看,除非她疯了,才会由着郭氏继续作践她,不过宇哥儿就不同了,以前要不是顾老太太护着,说不定宇哥儿早就被郭氏给害死了,而如今老太太摆明不想管着宇哥儿,要是郭氏再对宇哥儿下手,只怕防不胜防。
而且不知为何,越是接近过年的时候,她越发有些心神不定,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商老太太脸色一沉,“哼!郭氏如果想死,不妨试试。”
她可不管儿子说的什么宇哥儿不该有的事,在她看来,晴丫头是她的外孙女,宇哥儿是她的外孙,两个孩子一样重要,可没有什么一个重要,另外一个不重要的理。
要是明刀明枪,她谁也不怕,不过就怕郭氏来暗的。
商老太太微一沉吟,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家丑的,直接把定国公府不见待宇哥儿的事情细细跟傅嬷嬷说了,请傅嬷嬷帮忙护着宇哥儿。
傅嬷嬷跟了太皇太后一辈子,宫中的阴私手段也见的多了,压根没把区区一个郭氏放在心上。
傅嬷嬷淡淡道:“老太太放心吧,有我在,必定不会让人伤了宇哥儿。”
商老太太再三拜托了二位嬷嬷,再才把顾晴和宇哥儿送回定国公府。
一回定国公府,顾老太太便抱着顾晴,一口一个心肝肉的,“你这孩子,去了那么久连封信儿也不让人送回来,你这孩子是想想死祖母啊。”
顾晴垂眸,福了一福道:“孙女儿不敢。”
顾晴神色淡淡的,一点子笑意都没有,虽然规规矩矩的,没明着打顾老太太的脸,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着实明显,越发衬着先前顾老太太那一句心肝肉儿好似独角戏一般。
顾老太太只觉得脸疼的厉害,气的暗暗咬牙,这丫头跟她娘一样,都是不懂感恩的货。
不过顾老太太也是个厉害的,那怕顾晴没什么反应,但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把这戏演下去,一副和顾晴亲热之极的模样,一个劲的让人把顾晴的行李直接送到明道堂的东厢房中,说要让晴丫头住在她跟前,祖孙俩好亲近亲近。
听到此处,顾晴微微抬了抬眼,“那宇哥儿住那里?”
她记得东厢房原本是宇哥儿的住所,要是她住了东厢房,那宇哥儿住那?
“这……”顾老太太微一沉吟,她只想到顾晴,那里顾得了宇哥儿那一处。
以宇哥儿的年纪,要让他自个住一院是绝对不成,按说直接让宇哥儿住到燕誉堂是最好,直接让郭氏照料便是,不过想着郭氏的性子,顾老太太那敢让宇哥儿住到燕誉堂里。
虽说已经放弃了这个孙儿,不过在郭氏给她添个孙儿之前,这宇哥儿还是得留下的。
顾晴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让宇哥儿跟我一起住在东厢房里吧,横竖东厢房也够大。”
东厢房可有三间呢,她和宇哥儿各住一间也尽够了,况且不过过了元宵就回,也犯不着拘着了。
“这……”顾老太太微一沉吟,心下虽是千肯万肯,不过嘴上道:“就怕委曲你了。”
顾晴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要是以前,只怕顾老太太是怕委曲了宇哥儿,那会想到她呢,看来有爹没爹,还当真有差了。
顾晴淡淡道:“不过就几日罢了,况且宇哥儿还小,有什么委曲不委曲的,在外祖母那处,我跟宇哥儿也是一起住在抱山楼里的。”
顾晴福了一福,“求求祖母了,况且宇哥儿习惯了跟我住,看不到孙女,只怕也会闹腾的很呢。”
顾晴这么一劝,顾老太太也顺水推舟的应了。
顾晴与宇哥儿毕竟才刚回来不久,顾老太太既使是想拉关系也不急于一时,略谈了谈便让两个孩子下去休息了。
因为二房今年又不回京城,偌大的定国公府里也就只有顾老太太和大房一家子,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五个人,便干脆也不管什么男女分席的规矩,直接让大伙一起上桌子吃了,就连宇哥儿也由傅嬷嬷抱着上了桌。
虽然宇哥儿用不得桌上的菜肴,不过厨上也特特给宇哥儿做了炖的嫩嫩鸡蛋羹和上等的胭脂米粥给宇哥儿用。
不过让顾晴意外的是,没想到郭氏竟然被放了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郭氏更瘦了点,越发衬着容貌刻薄,瞧着人的眼神都是阴冷冷的好似淬着毒似的。
不只是郭氏,就连她身边的嬷嬷看着人的眼神也让人不舒服的很。
“小郭嬷嬷。”郭氏吩咐她身旁的嬷嬷道:“还不来拜见一下咱们顾家的大小姐。”
“是。”小郭嬷嬷面上带着笑,但那眼里跟郭氏一样满满的恶意,低声道:“老奴见过大小姐。”
顾晴瞧着小郭嬷嬷有几分眼熟的容貌,“这是……”
郭氏阴森森的笑道:“大姑娘是不是觉得眼熟呢,这可是郭嬷嬷的亲妹妹,嫡亲姐妹,自然长的像了。”
接着郭氏又似提点,又似警告一般的对小郭嬷嬷说道:“小郭嬷嬷,你可得好好记得大姑娘的模样啊,要不是大姑娘,说不定郭嬷嬷也不会没了,你可得小心,别跟郭嬷嬷犯了一样的错。”
“是。”小郭嬷嬷也顺着郭氏的话道:“老奴记住了。”
明明郭嬷嬷被杖毙的缘由是偷盗先太太的嫁妆,这才被顾老太太下令杖毙,但被郭氏这么一说,好似郭嬷嬷的死是顾晴所做的一般。
而且小郭嬷嬷虽然嘴上应的好,但那眼神更是像淬了毒一般的阴恻恻的,要是一般孩子,被小郭嬷嬷这眼神一盯,难免会露出一些,但顾晴微微挑眉,继续大大方方的端坐着,似乎全然没把小郭嬷嬷放在心上一般。
顾晴这表现倒是让卫嬷嬷也略略安下了心,无论这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姑娘这态度就对了。
偷盗先夫人嫁妆本就是该死,也只有这没规矩的定国公府敢把这事不当一回事,还明里暗里的挤兑起大姑娘来了。
卫嬷嬷瞧了顾老太太一眼,直言道:“老太太要是不懂得管教媳妇,不如进宫跟敬妃娘娘求几个嬷嬷回来帮衬着,想来敬妃娘娘很乐意帮这个忙。”
就连傅嬷嬷也帮着开口,“老身在慈宁宫中也有些熟识的人,或着也可以帮老太太介绍些。”
虽是曾听闻了一些,不过真没想到这郭氏竟然这么不着调,敢用起这招来欺负起大姑娘来了,要是个胆小一点的,不被郭氏和小郭嬷嬷给说的不安才怪。
傅嬷嬷一提到慈宁宫,顿时把顾老太太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傅嬷嬷,越瞧越是觉得有些眼熟,顾老太太沉吟问道:“敢问嬷嬷可是出自慈宁宫?”
先前她一颗心都放在顾晴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宇哥儿那处,竟不知宇哥儿那竟然多了这么一位有来头的嬷嬷。
傅嬷嬷浅笑道:“老身不才,曾伺候过太皇太后数十年。”
一听到此处,顾老太太也不由得神色一正,下意识的正襟危坐了起来。
服侍了数十年,这可不是几天或着是几年,可见其必定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之人,这才能在太皇太后身边待这么久,那怕太皇太后过了身,但这么一个在宫中有人脉之人,岂是简单的。
偏生这郭氏好像还听不出来一般,还说着什么,“不过就是个──”
“好了!”不待郭氏说完,顾老太太连忙打断郭氏的话头,怒道:“大过年的,难不成要让我过的不安心吗?要是再闹,你就给我继续回房抄经去。”
她暗暗后悔,早知道郭氏是个扶不起的,便不该顺着嫂子的意思,让郭氏出来,就果一出来就搞的大伙下不了台来。
顾老太太发了火,郭氏那敢再说,只能委委曲曲的应了个是。
虽是家宴,又是大过年的,但不知是否是受到了郭氏先前闹了一场的影响,又或着顾琰外放,以及顾晴身世被揭露之故,这一场家宴众人吃的着实难过,安安静静的不闻半点声音,唯一当真吃的欢的也就只有宇哥儿罢了。
那怕是顾老太太也都失了说话的兴趣,只是瞧瞧顾琰,瞧瞧郭氏,忍不住微微的叹气,怎么瞧也觉得郭氏配不上自个儿子,怪不得儿子怎么也瞧不上郭氏,当真是个扶不起的。
这一顿饭下来,众人都静静的吃着,虽说定国公府的厨子可说是费尽心思把自己的拿手绝活全都用上了,不过顾晴食而不知其味,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吃了啥。
在厨上上到那道象征着荣华富贵的黄金鱼时,郭氏突然作呕了一下。
听到郭氏作呕声,顾老太太眼睛一亮,只见郭氏抿嘴浅笑,“好叫老太太欢喜一下,妾身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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