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男子要娶妻时

一众弟子们将将要陷入迷迷糊糊的睡梦之中,突地,接连的撕心裂肺的嚎哭划破雪崖,在山林间鼠窜,冲入了人耳中。人们猛然惊醒,从床上翻身坐起,提剑出门。

远远便见数百名身着云华宗练功服的弟子们姿势怪异地行来,其间混着些衣不蔽体、肢体残缺的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半爬半走,一路嚎哭,响彻雪山,速度迅疾。

人心惶惶然。凌空忽飞来宗主那宽大长裘,他用他毕生功力守护,衣裘堪堪盖住云华宗,无论亡鬼怎么冲撞,始终闯不破一层屏障。老宗主,屹立在云华宗宗门之上,云华宗又矗立在苍茫夜色中,高大巍峨,雄踞一方。

万鬼攻势渐厉了,老宗主在一众弟子的惶然目光注视之下,飞身俯冲下去,陷入了万鬼之中。夜幕更沉了,影影绰绰于雾气之中可闻打斗声,却什么都看不真切。突地,平地惊雷乍响,烟灰四起,待到尘烟俱静,一切都没了。

老宗主不在了,遍地残尸血肉横飞,分不清谁是谁。被困于阵中的魂灵与梅霜华也各自投胎去,踏上奈何桥,走过阴间路,尘归尘土归土,从此前尘忘得干干净净,来世又是清清白白身。

弟子们啼哭哀恸,还以为是有妖怪作祟害死众多师兄弟,引得万鬼攻门,师父为了护住云华宗就这么牺牲了,几位长老也摇头惋惜。这事就这么翻篇过去。只有白鹿等几人知道,是她操纵着梅霜华的一举一动,是她要他主动毁了阵法,放亡魂去投胎,也是她操控着他自焚于阵中,了却所有罪孽。

梅清渐在晏玉书的力保之下,终于登上了宗主的位子。她立下誓言终身不嫁,一生一世都守在云华宗,绝无二心。诸位长老也渐渐歇了争夺的心思,不得已之下,将宗主的位子拱手让出。

白鹿以为,这件事会就此过去。毕竟对于梅清渐来讲,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梅霜华虽死,但梅清渐为他保留了威名,保全了他云华宗宗主的名声。这也是他生前所愿。

可在宗主的继位大典上,梅清渐一跪苍天,二跪亡父,替梅霜华忏悔。她说,先任宗主为邪气所惑,其实那众多弟子都是死于先宗主之手,幸而鬼医帮他恢复神智,于是千钧一发之际,他清醒过来悔过自新,心中有愧,遂破了阵法,又自尽于宗门前。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对于死去的那诸多师兄弟,梅清渐总得给他们个交代。隐瞒了这阵法的来历,也没有道破梅霜华妄图长生不死的心思,是她偏向父亲最后的私心。

梅清渐终于登上宗主之位,束起垂坠长发,换上一袭道袍,从此她是云华宗之主,不看一切的糕点、一切的饰品、一切的男人……

李柏群伴在她身侧,从此成了云华宗新任的长老,长年久月陪在她身边,助她处理宗中繁琐事务,陪她看过一届又一届云华宗弟子,帮她一起将摇摇欲坠的云华宗,再重新撑起来。

白鹿遥遥隐在人群之外,和云华宗的弟子们一起目送宗主登位;梅清渐偶一回首,两人对上目光,她微微一笑,一切的感激和唏嘘,都在这一笑里化去了。

【梅清渐对你的好感度,上升40%,进度条已满。恭喜你,又完成一项任务。】

白鹿没理会这提示。其实起先,她想方设法接近梅清渐,的确是为了求取这升升降降的好感度,可在相处之中,她才猛然惊觉,所谓的好感度,并不仅仅是数字而已,那是别人给她的信任和情感。

想要别人的感情,那是需要拿自己的感情去换的。白鹿告诉梅清渐,“不是你害死了你父亲,是我杀了他。所以你不必愧疚也无须觉得罪过,罪过在我身上。”就当是她还梅清渐的这份情罢!

白鹿和晏玉书离开云华宗那日,梅清渐与李柏群一起去送他们。几人站在云华宗门前,寥寥几句话别。此去一别,山高水长,后会遥遥无期,不过他们修道的人不讲究什么离别愁绪,一切便都尽在不言中了。

临别时,梅清渐送给了白鹿一样东西——霜华剑。

一来,是白鹿想方设法帮她保住了父亲的颜面,帮她和整个云华宗度过了困境,这算是谢礼;二来,她见识过了晏玉书身上的邪气,虽然答应不再追究,心里却始终放心不下。她信得过白鹿,霜华剑是神兵利器,在必要时刻,或许可以帮着白鹿压制住晏玉书。她将白鹿的血滴在了剑上,从此神兵认主,白鹿成了霜华剑的新主人。

四个人站在山门前,一方转头踏入云华宗宗门,从此这一生一世都守在云华宗,与其同进退共生死;另一方转身下山,来时是他们两个,去时还是他们两个。长路漫漫,晏玉书背着白鹿,渐渐走远了,风雪迷人眼,站在宗门前,他们连背影都隐匿在风雪中去了。

朔雪连天,晏玉书背着白鹿,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明明可以乘虚御风只花片刻的功夫,他却非要脚踏实地去走,刻意走得慢慢的,仿佛错过了这一段光阴就不一定寻得回来了似的。

一开始,晏玉书将她从郁摇光的地宫中救出来,就是为了要她来救梅霜华。那时候他存着的心思还是因为想要霜华剑,才如此奔波劳碌。现在倒好,奔波劳碌了一整,盘丝转没拿到手,霜华剑也被梅清渐送给了白鹿。

云华宗的事情已经结束,按理来讲,白鹿已经帮完了晏玉书的忙,他们该就此别过分道扬镳了。可两个人同时默契地忽略了这件事,只字不提,只是静默地向前行着走着,徐徐缓缓。

晏玉书背上负担着白鹿的重量,就好像是民间男人肩上担着家庭的责任,累是累了些,却自有别人看不穿也体会不到的幸福与乐趣;白鹿安稳地趴在晏玉书肩上,昏昏欲睡,舒坦极了。

但不论走得再慢,路总有走完的时候。他们行出了大雪地,天边只剩下零星碎雪,眼前是一道三岔路口,犹犹豫豫不知该走哪一条。

怀揣着心中忐忑,晏玉书停住了脚,他直视着前方开口,“白鹿,我,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白鹿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她想,下一个单元是哪儿来着?啊,对了,好像下一单元的妹子是个甜软的小可爱,她隐隐开始期待,“好啊,我们去哪里?”

晏玉书更加忐忑踌躇,半回过头,眼神中平添了许多不确定,“去我的家乡,不夜天。”

嗯?不对呀!

那一单元的地名白鹿早已记不清了,但她很确定,那个地方并不叫做不夜天,甚至纵观全书她已经看过的部分,都没有一个叫不夜天的地方。难不成又是什么支线任务?

她开始心慌,蓦然一抬头,没注意他正半侧过脸,软而温的唇瓣蹭着他的嘴角过去。恰逢天边一片碎雪飘下来,落在二人之间,白鹿唇畔印上又热又凉的触感。几片小小的六瓣雪花纠结缠绕在一起,混到了一处去,承受不了这样的温度,化成了雪水,印在了别人的唇上嘴边。

也见证了两个人的脸红。

白鹿立刻将什么软萌小可爱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她悄然向后撤了撤,唇瓣上沾着冰凉的雪水,她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冰而甜。

“你刚才已经答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不准再反悔。你若是说话不算数,我会怨你。”晏玉书不由分说,抬脚背着白鹿就向前行,这次他的速度快了,虽不至于乘虚御风,却也可日行千里。

“我没说要反悔,但你为什么要突然带我去你的家乡?”

“我不得不回去,”晏玉书犹豫了一下,声音突地便小了,含糊不清的话语隐匿在风里。他想,剩下的话,白鹿能不能听见就随缘吧!

“而且人间不都是这样的么?男子要娶妻时,女方总要托人百般打听男方的为人品性,还要瞧瞧对方一家在邻里乡里的评价如何。不夜天这地方,你恐怕托不到人,不如我带过去,你亲自看一看。”

白鹿支着耳朵费劲巴拉地去听,零零碎碎听到了一些片段,大致推断出了晏玉书的原话。她的目光再收回来,正巧视线平齐的地方,就是他的耳际。她瞧得清楚,他的耳垂悄无声息地,慢慢红了。

她眨眨眼,“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为什么我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对?”怎么就突然讨论起婚嫁来了?

“没有哪里不对。”

“哦……”

白鹿却又耐不住寂寞,攀在晏玉书的肩头,“那,不夜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你去瞧瞧便知道了。但……别对那里抱太大的期望,不要将它想得太好。”晏玉书的语气突地又沉了下来,喟叹一般,“白鹿,去不夜天,是你最后一次可以反悔的机会了。看过不夜天,你若要走,我便放你走;若你不走,你怕是这辈子都逃不脱了!”

原本的闲聊好像突然就气氛凝重了起来,白鹿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颈,“那,你为什么不得不回去呢?”

“因为我再不回去,就会死。”

白鹿急了,“可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死?!”

晏玉书不再言语了,只是闷着头向前行。

刚才闲散又旖旎的氛围,一下子消失无踪。

直觉告诉白鹿,大概晏玉书这次,是真的打算将有关于他的那些过往,都剖个干净摆在她的眼前了!

她不禁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个小姐妹问过,有关于梅霜华的结局,我当时说的是,白鹿和梅清渐帮他把一切都隐瞒下来了,保全了他的威望。但是隔天吧……他被我安排着又杀了不少弟子,我又犹豫了一下,觉得好像这样对那些被他杀掉的弟子也不公平。纠结了很久,索性折个中吧,坦诚一部分罪行,隐瞒一部分罪行。

另外就是,这一单元结束啦,下一单元主要是把晏玉书的身世背景展开写,最终把男女主感情确定下来,所以下单元的女配可能戏份会少很多,她的故事也不得不和男主的背景融为一体,不能单拎出来写了,但我还是尽量把她的形象写得丰满一点哈

最后,打个卡吧,我真是作了大死,才会在展开背景的这个节点上说要日万,二月月初这个时间卡得太不巧了,头秃,脑壳疼,唉

今天还是只码了四千,下午再写一写,应该能到八千

这三天攒下来一些稿子,然后下个月月初那几天也再写写,那个日万活动应该差不多可以赶上。内心一千个一万个祈祷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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