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她对晏玉书,有什么心思么?(三合一)

梅清渐和白鹿对视着。

白鹿慢慢、慢慢地才回过神儿,迷蒙的大脑才彻底苏醒过来。

她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里衣,和温软的床被,再看看梅清渐才穿戴整齐的模样,蓦然间感到了几分赧然——

虽说是两个女孩子,但此景此景,真的很像是事后……

梅清渐看到白鹿发怔,便搁下了手中换下来的衣裳,“还没睡醒么?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白鹿更加不好意思了,赶紧接连摇头。

人家都起床吃过早饭,练了一套功夫回来了,她这才不紧不慢地醒过来,这要是再回笼睡一觉,是不是显得她太过懒怠了?

于是白鹿也穿戴起床。

仆从送来饭菜,她便在梅清渐的房中将早午饭合并一顿吃了。

梅清渐并不吃,却也坐在桌边,静静地陪着白鹿吃完了这顿饭。

白鹿才吃到一半,门外突地传来一阵慌张的拍打声,惊得她差点把筷子掷出去。

“师姐,师姐不好了!几位长老,他们又指明要见你,怕又是有什么事儿了!”

白鹿眼见着梅清渐的眉心蹙起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我等会儿过去。”

梅清渐的身姿向来很挺拔笔直,但过于纤瘦,显得如雪中竹,受力过强则折。

她清清淡淡的面色上平添几分隐忧,但眼神还是坚定的。

一转眸,她又看向白鹿,隐藏了担忧的心思,装得若无其事一般,“我要去前厅瞧瞧,不能陪你用膳了。待会儿你若吃完了闲来无事,可以在这附近转转,我很快就回来。”

白鹿望着她这佯装镇定的面色,心里头忍不住替她憋屈得慌——

唉,明明不过就是个少年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非要将自己折腾成这么苦大仇深的模样,何必呢?

白鹿摇摇头,搁下了筷子,“不用了,我吃好了。我陪你一起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或许,还能帮上什么忙。”

两个人便一道往前厅去。

前厅中不止是几位长老,还多了几个人。

那是长老们手底下各自中意的宗主人选,也都是青年才俊,天赋虽不算是极佳,但在一堆人当中,总归是拔尖儿的几个。

此前,诸位长老早早便通知了他们赶往雪山顶,都卯足了劲儿要争这个宗主的位子。

昨儿个,长老们被晏玉书一番话说下来,其实已经决定暂歇下来争斗的心思,本来是打算先看看老宗主的后续如何再做决定。

可不曾想,这几位青年才俊,今日一大早,就陆陆续续地到了雪山顶。

原本长老们都打算顺着台阶先走下来了,这下子倒好,又不得不将自己杠回去。

人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各大长老谁也不让谁,生怕被谁抢占了先机。

在这时候,一致对外比内斗要好得多,于是一众又默契地将炮火对准了梅清渐。

当梅清渐和白鹿到时,李柏群作为大师哥,正招待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拼命应对着几位长老的频频发难。

他自己当然应付不来,晏玉书便从旁掺和,三言两语将长老们的话搅混了,硬扯到另一话题,谈笑风生。

厅中暗流涌动。

白鹿提着裙边踩上楼梯。

【梅清渐对晏玉书的好感度,上升5%,现40%。】

白鹿心口一堵,脚下一绊,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再一抬眼,便见梅清渐一双杏眼默默地望向了晏玉书——她晓得是他从旁帮着拦下了几位长老,但碍于这局面,也不好直接道谢,只好对着他微微抿唇一笑。

两人眼神交汇,白鹿心急如焚。

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晏玉书的身边,横在了这两个人之间。

晏玉书本也没想着和梅清渐如何,他对视一眼,便不咸不淡地收回了目光。毕竟,昨日有人说过,她是会吃醋的。

但紧跟着,他又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想起来所谓吃醋,不过是她的托辞而已。

晏玉书觉得自己骤然有些气不顺,他淡淡斜瞥白鹿一眼,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些什么来。

那厢,几位长老联合发难。

李柏群将梅清渐往身后一挡,坚定道:“师妹,你不必劳心此事,这里有我。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做出对云华宗不利的事!”

梅清渐轻轻摇了摇头,“师哥,这件事,早晚都是要解决的。”

大师哥这个人,为人忠厚老实,尊敬师长,又全心爱护师妹,其实很可靠。

只可惜,他天资平庸,再怎么努力,也及不过人家天赋异禀的人,稍稍顿悟,便有飞升。

他当不起这宗主之位。

梅清渐挽唇笑笑,请几位长老上座,自己才缓缓挨着下位坐下来。

“几位长老这次指名道姓要见我,又是为了何事?”

她的目光在四周缓缓扫了一圈,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

坐在最上首的大长老率先开口,“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云华宗宗主之事。”

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端出了长辈的架势来,“我等几人,私下商讨过了,还是深觉,晏大侠说的不错,云华宗此时最重要的的确是要先稳住人心,以免被有心人抓住了可乘之机。”

“但,我们都年老啦,也不中用了,要想稳固人心,最要紧的是根除祸源——即,还是得选出一个宗主来,老宗主情况如何且待后再谈,先立下一个新宗主,有备无患。”

梅清渐还没答话,便有师兄弟冲出来怒道:“我师父还在床上躺着,情况尚还不明,你们怎么能仗着自己资历长,这么咄咄逼人?!”

李柏群赶紧站出来,将那名弟子拉了回去。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到了白鹿身上去,花白着胡子的大长老看着可一点儿都不和蔼,眼中精光四射。

“那还请问鬼医,老宗主所中之毒,到底如何了?”

“呃……”

白鹿看看晏玉书,再和梅清渐对视一眼。

她,到底是能救呢?还是不能救呢?

经过昨晚之后,梅清渐对她的好感度上涨了不少,两人也相互摊牌了,最起码,双方之间的提防尽卸下。

应当不会再发生那种被梅清渐丢到雪崖下的惨剧了……吧?

白鹿和梅清渐对视着,脑子里百转千回,她倏尔一点头,“能救,需要时间,但不会太长。”

对于这些长老来讲,宗主之位的变动,在于老宗主的情况如何,是否能醒来,醒来后又能否继续担当重任。

若不能,那是最好,正巧可以让他们安插自己的人手登位。

可对于梅清渐来说,老宗主的情况如何根本就不重要了,因为她要想继承宗主之位,就根本不会让老宗主有醒来的机会。

现在最棘手的是,各大长老都有自己手底下的人想安插进来。

白鹿想,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大概就只有尽量帮梅清渐拖延一些时间,让对方想主意去对付那几位长老了吧?

而且她现在还没查清,到底为什么梅清渐会弑父夺位,便也就没法决定到底要不要救老宗主。也只能再拖上一拖。

梅清渐听到“能救”二字,下意识看向白鹿,可在两个人对上目光时,她才隐约察觉到——白鹿这应该是在帮她。

她不禁苦笑,深深地望了白鹿一眼。

她感激白鹿的好意,也感激对方这无缘无故的信任。

只是,这件事,可不单单是拖延时间,就能解决得了的。

【梅清渐对你的好感度,上升5%,现35%。】

白鹿的注意力被书灵的声音吸引走,还来不及开心,就见梅清渐突然起身,转头直视大长老。

“我倒是觉得,长老说得对,云华宗不能一日无主。”

几位长老的眼神交换几下,正还在诧异,便又听得梅清渐说道:“但,这云华宗宗主的人选,为何不能是我?”

长老们的脸色又沉下去了。

纵观整个云华宗上下,论天资,论能力,的确是无人能出梅清渐其右。她自小便被梅霜华严厉要求,悉心训导,在同辈中一直都是佼佼者。

可,她是个姑娘家。

更要紧的是,他们想将自己手下的人捧上高位。

云华宗创立之初,座下有几名弟子天资卓绝,当时的宗主便叫他们各管一脉,发展到了如今,这几脉之间争斗不休,都想抢到宗主的位子,一家独大。

梅霜华当上宗主之时,便曾主动立誓,脱离其所在的那一脉,并许诺绝不偏帮任何人。这些年他的确也是这么做的。

梅清渐逼视着大长老,“长老,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怕我是个姑娘家,难堪当此大任,是不是?”

她扑通一声跪地,三指并拢指向天。

“那我便在此立誓,我梅清渐可以为了云华宗终身不嫁,终其一生,都将心血投入在云华宗之中!”

“师妹!话不要轻易乱说!”李柏群冲上去,想将梅清渐拉起来,“长老们不要见怪,我师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胡说八道,冲撞了几位长老,还请见谅……”

梅清渐却挣开了他,一双柔美的杏眼出奇亮,灼灼光华,竟还有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若这几位师兄也要争夺宗主的位子,那烦请几位长老也叫他们发誓,脱离您们麾下那一脉,独立于云华宗,绝不偏帮,不倚仗,亦不争夺一家独大!”

仙门的发誓可与凡尘不同,言出便不得不行之。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没想到梅清渐这小丫头竟这么硬气,又这么步步紧逼,一口咬死了他们的心思。

原本存着的就是一家独大的打算,这要是发了誓,那不是白争了?

这事明明是他们先挑起的,可到了现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两个都摆摆手——

“罢了罢了,小侄女你也不要这般步步紧逼。我们已将此事告予了云华宗云隐多年的诸位先师,一切便等着先师的决断吧!”

纠结了这么一通,这事又不了了之了。

几大长老气势汹汹来,风风火火散,厅中又只剩下梅清渐等人。

李柏群竖起眉头,将梅清渐一把从地上拽起来,他这时候是罕见地发了火动了怒,“谁让你刚才那么冲动的?这誓也是能随便发的么!”

梅清渐面色不改,清淡道:“我不是冲动,也不是随便发了誓。师哥,我是认真的,我要替父亲守好整个云华宗。”

“守好云华宗,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担得起来的责任,咱们上上下下有那么多弟子,你何至于将它都扛在自己的肩头?”

梅清渐绷紧了尖尖细细的下颌,原本冷柔的相貌显出几分倔强。

她没开口。

她是不能开口。

偌大一个云华宗,上上下下那么多弟子是不假,可真正拔尖的,却几乎没几个,不是天资不足功力不够,便是气性太急处事冲动。

人人敬重的大师哥李柏群,也偏偏是个资质平庸的修道人。

可这话她不能说,说出来便会伤人。

白鹿在一边儿眼巴巴地瞅着,心里头不住摇头叹气——

书中对于这一大章节草草带过,她看的时候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更不要提对梅清渐和李柏群这两个角色有多么怜爱了。

可现在身临其境,看得她心里头一阵儿塞。

梅清渐这个人,活得真是憋屈又拧巴,瘦瘦弱弱一个肩膀,执意要扛起偌大一个云华宗来。

早知如此,又何必下毒要害死自己父亲呢?

书中她的结局,是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宗主的位子,心里头记挂着一个晏玉书,从此终身未嫁。

而至于李柏群,他仍在云华宗,成了德高望重的长老,一直守在梅清渐身边,直到老死,都未曾成亲。

白鹿干干咳了一嗓子,“现在事情暂缓,便不要纠结这些了,不如,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左看看,梅清渐神色坚定;右看看,李柏群目光焦急。

没人听。

有些尴尬。

白鹿求助一般地看向了晏玉书,她觉着,他大概是在场唯一能听她话且说服众人的那个人了。

晏玉书温声笑笑,“云华宗正值多事之秋,我看清渐姑娘和柏群兄还有话要说,咱们大家便且先散了吧。”

“……”

白鹿心中想的是,要晏玉书缓和一下梅清渐与李柏群之间僵直的气氛,主要是让他们俩散了,而不是让众人散了,给他们俩留出单独对峙的机会……

晏玉书也不知是真没领会到,还是装作没听懂而故意为之,总之他走到白鹿身边,低声道:“你昨晚不是说,有什么事,让我留着等到今日再跟你说么?”

啊,那看来真是故意的了!

他怕不是想秋后算账?

白鹿一阵无奈,亦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央求,“晏大哥,现在局面这么混乱,这些事咱们回头再说成么?”

自从进入了书中世界,对于白鹿来讲,这些角色就不再只是一个个书面上的小人儿了。

他们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懂得喜怒哀乐,也被世俗烦忧所困扰,且他们的情绪、他们身处的境地,也渐渐在牵动着白鹿的情绪上下起伏。

就当是她爱多管闲事好了,反正看着眼前这一团乱麻,她觉着糟心又心焦。

唉,天生就是个爱操心的命!

争论仍在继续,李柏群松开了梅清渐的手臂,面容倏尔坚定下来,“好,你想守好云华宗,我帮你守;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愿助你一臂之力!”

他转身要走。

梅清渐却蓦地出手挡在他身前,“你要去哪?”

“去找几位长老。我是师父座下首徒,这里的师弟师妹哪个不是我看着过来的?论资历,宗主之争,我也该有一席之地!”

梅清渐心急,避忌都不避忌,就直白开口,“可你也看到今日来的那几个弟子了,长老们各自心怀鬼胎,都有他们想要塞进来的人!没用的!”

其实她是怕,她这个傻师兄一时冲动,真的为了她去和别人对打、和长老争执。

他的能耐她心知肚明,他打不过的。

李柏群心里头焦急又不安,“那我也要争一争!师妹,你放心,有师哥在一日,便不会教你为云华宗的事烦忧。长老们带来的那几位师弟的确天资卓绝,但我也不一定真就斗不过他们!”

梅清渐也跟着急了,一时口快,脱口而出,“你连龙门阵都过不去,拿什么跟他们斗?我怕你送命啊!”

龙门阵,寓鲤鱼跃龙门之意,就设在云华宗正门处,是云华宗先人专门为了其座下弟子设下的一道考验。

龙门阵是剑阵,不看天资不拼努力,只是凭着该弟子当时的实力而已。闯过龙门阵,手臂上会出现一道浅浅剑痕,作为彰示。

这一关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云华宗总共几千名弟子,过了龙门阵的,大约是三四百人。

梅清渐和几位长老手底下的人,皆是轻而易举便过去了。

可李柏群……梅清渐闯过时,他未过;第一批弟子过去了,他未过。时至今日,来来回回已闯了十几遍,他始终过不去一个龙门阵。

这是他心上的一道坎儿。

李柏群怔住了。

梅清渐自知失言,心里觉得抱歉,但又不知该怎么道歉,惶惶然地慢慢将拦在李柏群身前的手放下来。

“师哥,对不起……”

“无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

李柏群哪里舍得怪她呢?从小她就很乖,性子也冷冷淡淡的,鲜少犯错,就那么几次犯错被罚,还都是他替她扛下来的。

那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低垂着头,声音小小地道歉。

李柏群望着她的发顶,听着她低声道歉,心里头软成了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这二十来年所有的勇气似的,“师妹,我对你的心意,你向来都是知晓的。我也知道我的天资不足,但我愿意为了你,下死功夫去练功。”

“龙门阵我一次过不去,十次过不去,我就继续试,一百次、一千次,我总能闯过去。反正有我在,我就一定竭力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迎着梅清渐愕然又内疚的眼神,他苦笑,“我当然也知道,你心里头的那个人不是我。但这些我都不在乎,从小到大师哥都只有一个心愿,只盼你好。”

一面说着,他一面回头看了晏玉书一眼。

这眼神,这个中深意,太明显了。

白鹿糟心地叹息,原书中似乎就描述过这样的修罗场——杰克苏和他的后宫,以及后宫那忠贞不移的追求者。

身在局中的人还犹自不觉,晏玉书眨眨眼,望着李柏群瞧过来一眼又收回去的眼神,望着梅清渐蓦然就闪烁的目光,有点茫然,好像没听懂。

他看向白鹿,企图获得一点讲解。

白鹿什么话都不好说,只好对着他干干一笑,笑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场面很僵,按理来讲,这时候杰克苏男主应该出面收拾残局,朗月清风地笑一笑,三言两语云淡风轻地将众人的尴尬解开,然后众人散去。

可这时候,晏玉书还定定地看着白鹿。

他有点疑惑,不止是对于昨晚的疑惑,还有对于现在这场面的疑惑。

而他向来喜欢将所有局势都掌握在手中,稍有脱离掌握之际,他便会觉得心中不安宁——譬如此刻。

指望晏玉书来救场是指望不上了。

但好在,李柏群没有继续纠结下去,他抬手拍了拍梅清渐的肩,动作极轻,像是对待什么至宝似的。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但你记着,不论发生什么事,师哥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说罢,他自己率先转身走了。

梅清渐看着他的背影,又内疚又心酸,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一众师弟师妹也怔怔围观,谁也没敢出声。

梅清渐向来倔强挺拔的脊背这时候也稍稍有些垮下来,她缓缓向厅外走,途径白鹿时,伸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又轻扯了扯,想示意白鹿跟她走。

无论是书里书外的女孩子,还是古代现代的女孩子,大多都喜欢和身边亲近的姑娘讲讲私房话,梅清渐也不例外。

白鹿猜,她是想跟自己谈谈心了,便也就跟着她抬脚走了。

唉,看来白鹿又要失了晏玉书的约了!

正巧途经晏玉书,白鹿和他对上眼神——啧,真真是死亡凝视。

白鹿心头止不住地发虚。

但不论是从人情上来讲,还是从攻略任务上来讲,她都深觉得,自己这时候还是应该跟着梅清渐走。

遂,她冲着晏玉书歉疚地笑一笑,便深深地埋下头,竭力将小步子迈快,跟着梅清渐走了。

这人呐,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稍亏待亲近的人一些,对待外人更客气和善一些。

也许白鹿此时尚还不自知,但她确实是如此了。

雪色清透冷冽,梅花比之这雪色,清透冷冽之余还要平添一抹暗香。

白鹿被梅清渐牵着,一路越过梅花枝头梢尾,身上也沾了花香,幽幽浮动之间暗香沁人心脾。

是梅清渐将白鹿拉回房的。

也是她坐在桌边一言不发,沉沉坠着眉尾。

在梅清渐叹到第四口气时,白鹿觉得不能再这么拧巴下去了,她主动凑到梅清渐的脸边,仔仔细细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开口道:“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很不好?要不要和我说说话?”

两张美人面凑近了,几乎快要贴在一起,一冷一清,一个冰肌玉骨一个钟灵毓秀。

梅清渐才微微张了张唇齿。

白鹿却猛地一站起来,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睛骤然亮了,“啊!差点忘了,你等我一会儿啊!”

她转身,哒哒哒小跑着出门了;隔片刻,她又哒哒哒小跑着回来。

手上多了个盘子。

盘子里整齐叠放着一些小点心,白鹿看梅清渐之前在前厅时,盯着这类点心发呆纠结好半天。

虽然明知她纠结的也并不是点心,但端一盘点心过来,好歹应应景。

梅清渐维持着纠结面色愣了好半晌,终于笑了,眼神中星星点点的笑意冒出来,仿若冰雪初融,于冷淡中绽出几分清丽。

【梅清渐对你的好感度,上升10%,现45%。】

白鹿经过这好感度起起落落的磨练,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被磨砺得差不多了,现已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而且,她这时候也确实是实在看不惯梅清渐的拧巴纠结,主要是抱着想开导的心态来的,至于什么好感度不好感度的——

唉,回头再说吧!

白鹿将点心往梅清渐面前推了推,“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不好受,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说,哪怕我帮不上忙,你也可以对我倾诉倾诉,起码心里头会好受一些。”

梅清渐随手捻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抬眼,直直地望着白鹿。

“我本来心里是很不好受的,可就在刚才那一瞬,我突然间想通了——其实本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那便不该瞻前顾后长吁短叹,否则只会扰我心志,分我心神。”

白鹿一怔,准备好了的满腔开导堵在了嗓子眼儿,满满一箩筐的话,上不去也下不来,她差点儿噎住。

就拿了个点心的功夫,这就开窍了?

怎么这么快?

梅清渐看穿了她的疑问,笑容中多了几分清朗,竟然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还是多亏你。我知道你挂念我,是为了我好,想开导我。你是唯一一个知晓我秘密的人,也是头一个这么无条件相信我的人,我……我很感激你。”

梅清渐的手柔若无骨,尖尖细细指尖温凉,覆盖在白鹿的手背上,像是一块冷玉贴了上来,很熨帖。

白鹿心中也觉得熨帖。

她能感受到,自己和梅清渐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就好像……就像是闺蜜一样,彼此间有小秘密,闲来无事聊聊私房话,甚至还可以成为对方的支撑。

没想到,这么快,她在梅清渐心中的地位就上升到这么高了。

这下子,终于不用再担心被梅清渐丢下雪崖了!

一想到这里,蓦然间,白鹿心中就冒出来了些小愧疚——其实,她才不是无条件的相信,她分明是满怀目的啊!

但任务还是要完成,情节线还是要走下去。

她垂下眼,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纠结了很久的问题,“那你,和老宗主之间,又究竟是为什么呢?其实你本不必受这些苦的。”

梅清渐的手倏尔便收回去了。

她移开眼神,轻轻摇了摇头,“抱歉,这是我的家事,实在不方便告诉旁人。”

白鹿本也没觉得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就能知道全局真相,她理解地点点头,转移了话题。

“那你师哥呢?其实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的。你以后……”

提起这位师哥,梅清渐脸上就浮现出几分愧疚,她双手叠放着坐在桌边,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乖巧,慢慢道:“他对我的确是很好的。”

“可一来,我已经发过誓了,此生都不会成亲,要全心投入云华宗之中;二来,我对他,从来都是兄妹之情,旁的一概没有。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住他。”

白鹿悄悄探看她的神色,点出了那最关键的一句——

“所以,你对晏大哥心思又如何呢?”

梅清渐先是一怔,随即抬眼看向白鹿,眼神即刻就飘忽了。

但这神色并没有持续太久,她淡笑一笑,眸光又恢复了清明。

“晏大侠他真的很好,我对他,大概也确实动过心思吧……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对他或是对师哥,都没有以后了。我的以后,只有云华宗。”

说到这里,梅清渐忽地又反问向了白鹿,“你呢?我看得出来,你对他,多多少少也是存了些心思的吧?”

“……啊?什么?”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白鹿还有点懵。

她对晏玉书,有什么心思么?

应该大概可能也许没有……吧?

自从进入了这本书中,她不是想着救人,就是想着做任务,再不然就是处处防着自己被害,哪有心思想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

梅清渐的笑意更深了,她抬手替白鹿拨开了落在唇边的发丝,姿态很是亲昵,“你若对他没抱着什么心思,那时候怎么会处处阻拦我和他单独相处?”

她这时候笑一笑,倒显得有些狡黠戏谑,眉眼间充斥着八卦的味道,难得有几分小女儿家的情态。

姑娘,你好歹是个女侠,这么八卦可不好吧?

画风骤然间跑偏了,白鹿讪讪笑笑,再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酝酿了好半天,她才慢慢开口,“晏大哥是挺好,我们这些天也一起度过了许多危难,但其实我……”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顿住了。

扪心自问,她真的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么?

当他背着她乘虚御风的时候,当他在梅清渐的房门外丝毫不御寒又孤立许久的时候,当他唯独在她面前展露出那些微真容的时候……

她真的一点点心思都没动过么?

不见得吧?

白鹿停了好半晌,忽地双手一捧脸,手肘卸了劲儿一般地重重磕在桌面上,“完了!我现在也说不清了!”

梅清渐便摇头笑了——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当局者迷,她不例外,白鹿也不例外。

突地,房门被人敲响了。

白鹿将脸从双手间抬起来,语气蔫嗒嗒的,语调拖了老长,像是又长又干巴的破抹布。

“谁——呀——”

“是我,你晏大哥。”

“!?”白鹿和梅清渐同时一惊,抬头对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心虚和惊惶,活像是一对小闺蜜在家里偷偷看电视,被大人抓包了似的。

他听见了!他绝对全听见了!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好意思去开门。

最终还是梅清渐镇定一些,起身打开了门。

晏玉书面色如常,含着朗润的笑意,一张假面具戴在脸上,谁也戳不破,窥不到其幕后真容。

白鹿尾随在梅清渐身后,满脸心虚,低垂着脑袋半点不敢抬起来,一张脸红了个透,一层红云在她脸上挨挨蹭蹭不肯散去。

完了完了完了,依他的本事,方圆几里的声响都听得见,更别提她们的对话了!

他全都听到了,她以后还怎么面对他!?母胎单身了二十几年的女大学生,此刻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夭寿啦!!!

【晏玉书对你的好感度,上升5%,现35%。】

白鹿的视线所及范围,只能瞧见晏玉书的衣袍下摆,和一双白底锦纹靴子。

靴子步步向她趋近。

她有点张惶。

他向她趋近。

她有点张惶。

白鹿屏息凝神大气儿不敢出,竭力放空自己,想装作自己并不存在的样子——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我像云像雨又像风反正你丫看不见我!

再偷偷瞄一眼梅清渐,本还企图让对方拯救自己,结果这么一瞧……

害,梅清渐的脸色也没比白鹿好到哪里去,两人都是一个大红脸儿,不遑多让。

但好在晏玉书并没打算让这份尴尬持续太久,他看向了梅清渐,反而显得有些急切。

“是贵宗门下几位师兄弟请我来找你的,你师哥在云华宗宗门处,执意要闯龙门阵,怎么拦都拦不住,来来回回好几次,已经受了些轻伤。你那几位师兄正想法子稳住他,便求我来找找你。”

梅清渐哪还顾得上什么脸红不脸红,愕然地将脸抬起来,眉心又簇起了小小的褶皱,赶紧抬脚往龙门阵那里去了。

偌大一个师门上下,竟然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白鹿不禁悄悄替梅清渐叹息了一声。

这云华宗的担子,未免也太重了!

白鹿也想跟上去看看,可蓦然一抬头,才刚刚迈出步子,却发现晏玉书竟然还站在原地没动。

她这人向来急性子,说什么就要做什么,脑子里想想,身体马上就行动了。

这冲出去的势头像个小炮仗似的,收都来不及收,她的肩膀就撞上了晏玉书的胸/膛。

晏玉书也猝不及防,本来还以为她柔柔弱弱一个姑娘家,也没多少力气呢,谁哪成想,竟然宛若一块铁板迎面扑来。

他捂着心口,虚虚握拳咳了咳,“白鹿,你晏大哥身板不够硬朗,可禁不住你这样撞,怕要英年早逝。”

“……”

一天天儿的,就知道埋汰她!

白鹿忿忿一抬眼,撞进了对方气定神闲犹带笑意的眼底,还没怼回去,她又一噎。

奔波了这么些时候,晏玉书又清瘦一些,脸上棱角半隐半露,朗润犹在,又平添风流。他就差一把折扇,就能去青楼里头祸害姑娘了。

白鹿费了好大劲儿,才将目光从对方脸上移开,回怼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不禁默默反省——啧,她是不是颜控属性稍微有点重?

罢了罢了,不想这些,白鹿推着晏玉书转身朝着云华宗宗门的方向走,她怕再去晚一步错过些什么,李柏群都凉了还没人能救!

急急赶到宗门口,那里正在上演着一出苦情戏码。

李柏群想冲破龙门阵。

梅清渐和几个师兄弟不让他去闯龙门阵。

他非要去闯龙门阵。

去闯了,次次失败而归,又添新伤。

以上过程再循环往复。

白鹿看得脑壳疼,心里头也塞得慌——这一帮帮人真是,有话从来不知道好好说,非要纠结来去,总共就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儿,总有人看不清楚!

龙门阵是剑阵,汇聚了先宗主的所有法力,目的是为了考验其座下弟子,总归不会有太大的攻击性,但既是剑阵,小伤必定是难免的。

更不要提,李柏群在短短一个下午闯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身上的白色道服被刮出了许多道伤口,血流得不多,但瞧着还是有些惨淡。

梅清渐心急如焚,在李柏群又一次在剑阵中支撑不住之时,她正打算去救,身后却飞跃出一道白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三两下破了龙门阵,将李柏群救了回来。

是晏玉书。

梅清渐慌忙道谢,李柏群被“情敌”救了,心里自然不好受,转头又要执意闯剑阵。

白鹿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围观,脸上神色却越来越迷惘——

这情节,原书里是有过的,只不过那是在白青崖被丢下雪崖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本来也不是件大事儿,寥寥几笔一带而过,方便杰克苏男主装逼,虏获后宫的心罢了。

可它提前了这么多。

白鹿莫名觉着心慌,对于这个单元乃至于整本书,不定数都太多了!

她已经完全无法按照既定掌握的剧情发展下去。

再走上前几步,白鹿小步跑到了晏玉书身边,手指一拽他的衣袖,握在手里,攥紧了。身边有个人,好像才心安一些。

李柏群还坚持不懈,要再闯阵。

梅清渐这次不用晏玉书动手了,她自己出手,不动用武器,三招两式就夺走了李柏群的剑,将他打退了几大步。

二者功夫上的差异,昭然若揭。

梅清渐藏起了和白鹿在房中时眼中的温情和柔和,眼神变得倔强而冷硬,“师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也看到了,不必了。”

有时候,她真想自己变得狠戾果断一点,总也好过犹犹豫豫纠纠结结,结果最终不还是要面对这样的场面?

李柏群被心爱的师妹轻而易举地打败,内心之复杂和屈辱,外人难以想象。

他捂着伤口,从地上爬起来,手掌握成拳头始终不松开,“我知道我不如你,也不如长老们座下的几位师弟。”

“可,可我若是不如此,你该怎么办呐!”

听到这么一句,白鹿不禁怔然——她原本还以为,他是看不清局势,所以才糊里糊涂做这么多白费功夫的事,可现在看来,他不是看不清,而是明明看清了,却因为想保护师妹才不得不去做。

梅清渐当然也懂,但她不能应承这份心意。

“师哥,我自己选的路,只能我自己走,我也只愿意自己走,不用别人来帮我扛。”

天边霞彩将散未散,黑沉沉的夜幕又慢慢压下来,二者交叠,显出了一种魅魅的光亮,无限奇诡蔓延开,将整座雪山都笼出了一种不可告人的暗色来。

似乎没人察觉。

白鹿心慌得更厉害了,她抬头看看天,再左右看看周围人,人人都盯着梅清渐和李柏群,包括晏玉书也是如此。

只有她一个人,左顾右盼,心神慌慌不可定。

雪山寂寂,这诡谲的晚霞交叠着暮色将一切都包裹起来,一切都静了,周遭每个人都没了动作,只剩下一个白鹿,还有知有觉。

到了这时候,白鹿终于有了些自己不过是在书中的感觉。

她是看客,现在是亲历者,而这些角色都围在她身边转,陪她演了一出大戏。戏里悲欢离合,戏外却还是个看客。

一阵寒风料峭,白鹿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抖了抖,一切恢复如常。

但也不知为何,她突然间莫名觉得,风雨欲来,大事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小姐妹们,我原本以为这几章就能把梅清渐的背景故事展开了,但是现在看来可能还不大行。这一章先走剧情,然后后面几章催化一下我女鹅女婿的感情线,冰美人的展开就先延后一些哈,感谢大家的支持!

另外吧就是……我和其他作者小伙伴讨论了一下,还是打算设置防/盗了。大家真的,养肥、弃文或是不管怎么样,不看盗文就是对我最大的温柔了,我也会尽量努力使剧情更加完善,逻辑更加严谨,然后争取夹子后能多更一些,努力不辜负大家付出的币。

最后嘛,新年马上要到啦,我拔完牙恢复了一些,昨天和小伙伴们出去吃吃喝喝啦!学生党应该是已经放假了,上班的小姐妹或许还要再劳累几天,一年到头了,大家趁着这得来不易的假期,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呀,吃好喝好,祝我们大家筋骨硬朗,多吃不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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