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崩溃了,她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吱哇乱叫满地乱跑,却怎么都甩不开一只小小的白骨尸。
她这人怂,从小连鬼片都没怎么看过,如今丧尸围城一般的场面就在眼前,还偏偏只有她一个人,这谁能遭得住?
“晏大哥救我——”
白鹿凄厉的声音在夜空炸响,回声万万遍,惊起鸟雀无数。
随即,翻涌的水面破开,白衣少侠踏水俯冲而来,身上未湿分毫,依旧白衣飘飘,依旧潇洒倜傥,也依旧是他想维持的光风霁月的形象。
晏玉书一扬手,掀起一道水花,直直地冲着抓在白鹿手上不放的白骨尸袭了过去。
连惨叫都来不及,白骨尸即刻散架,零零散散的白骨砸在白鹿脚上。
她赶紧向后跳了一大步,一边甩手一边嚎啕,那模样看着好不狼狈,倒真像是从丧尸堆里爬出来的。
白骨尸还在不断向她爬行凑近,也就是她哭了两嗓子的功夫,脚下就又已经堆积了一片。
晏玉书飞身来到她身边,白衣高高扬起,宽大的衣袖将白鹿整个人兜住了。
他一来,白骨尸投鼠忌器,便不敢接近,顷刻间四散开来,围着这二人爬了一圈,虎视眈眈,鬼气森森。
他单手抱着她,一只手在她后背来回抚摸,算是抚慰。
瞧着白鹿这涕泪横流的狼狈模样,他又忍不住戏谑道:“你这个小丫头啊,好歹是在鬼谷长大,乃当世鬼医,闻名天下,怎么胆子这般小?一个小小的白骨尸,就将你吓成这样?”
“这这这……”白鹿指着地面上成片白骨跳脚,“这哪是小小一个白骨尸?这分明是成堆的白骨,那可是白骨啊!还是小孩子的白骨啊!”
她脸上的鼻涕和泪水,在月色星芒下,泛着晶光。
晏玉书忍着笑,用怀中一方白白净净的帕子替她擦去满脸狼藉,“水鬼的元神已经被我打伤,它们伤不到你的。”
白鹿举起手上血淋淋的伤口,举到他面前给他看,面容悲愤异常。
晏玉书挠挠鼻子,没好意思说出口——其实他眼中的受伤,指的是被一箭穿心、一剑封喉或是血流成河那样的程度,其余都不过小伤罢了。
这次白鹿好歹学聪明了,她想起自己是鬼医白青崖,赶忙凝神治好了自己。
不远处的湖水传来哗啦声响,水面再次浮动起来。
白鹿身子一僵。
她警惕地左看看,右看看,轻巧一跳,就躲到了晏玉书的身后去,隔着他的肩冒出半个脑袋和滴溜溜转的眼睛,偷偷探看情况。
水面爬上来一个肉球。
亦约婴儿大小,全身似无骨,软趴趴地趴在草地上。
一抬头,它小小的脸上,微有些扭曲移位的五官瞪过来,眼中盛满了愤恨。
它吐出一口血。
湖水恢复宁静,月亮被云遮住,一汪清湖被夜色染黑,在星光映照之下,被衬出了冷冷亮亮的淡光。
数只白骨尸趴在岸边,血红色的肉团俯卧在地上艰难抬起头,场面一时诡异起来。
白鹿隐隐觉得不对,“为什么……它们都是小孩子的模样?”
她原以为,水鬼会是投湖自尽的女子或是书生多一些,怎么全是婴儿?
肉团是无数只水鬼的元神汇聚所成,怨气滔天,它桀桀怪笑,发出的是奶娃娃的咿呀声音,脸上却写着怨鬼的狰狞阴森。
“那你不如问问邺城那些人,我们为什么都是这个模样?”
周围伏着的小白骨尸齐齐仰天嚎哭,哭叫声凄厉又阴惨,白鹿身上的鸡皮疙瘩从脚冒到头,汗毛倒竖。
晏玉书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是祭祀么?”
哭声骤停,尖利的嚎叫在夜空回荡几下,便碰撞着消散了。
肉团向上翻着眼睛瞪过来,迟了片刻,奶娃娃的声音才响起,“是。”
邺城从几百年前开始,就有用新生婴儿祭祀的习俗,借着婴孩来祈求风调雨顺,城中安宁。
每隔半年,城中便会举行祭祀盛典,选取近日新生的婴孩,在湖边抽刀放血,连带着牛羊一起,投入湖中。
这还不能算上城中各个大户私下举办的祭典。
时至今日,已经几百年过去,这湖中死去的新生婴儿,竟也已经数百个!
婴孩的怨气汇聚成团,潜伏在湖底百年不散,它们怨气太重,没有办法投胎,只好蛰伏百年,等待一个鱼死网破的报仇机会。
湖底地宫塌陷,就是这个机会。
它们终于得以冲破湖底阻挡,冲到了盘山湖的浅水地带,从此便开始了复仇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