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那女人真是美啊!

白鹿依稀还可听闻妇人的痛呼声。

她怔怔看着眼前人高大的背影和宽平的肩,一时有些迷茫。

如果是书中的晏玉书,这时候哪怕受尽千夫所指,也一定是救人为先。

其实这两种处理方法说不上哪个对哪个错,各有各的考量。

可小时候看多了电视剧被熏陶的白鹿,在第一时间一定潜意识中觉得,哪怕被人指责,救人也一定是对的。

但现在反过头思索一下,抓水鬼,亦很重要。

可晏玉书考量的真的是这样的么?

白鹿更觉得,他是为了不让她惹麻烦,才刻意这样说,引她去抓水鬼。

她隐隐觉得,现在的晏玉书,就像是披上了一层光风霁月的伪装皮。

但哪怕伪装得再好,时不时皮下真容也会一闪而过。

即便现在窥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白鹿却还是依稀察觉——她已经越来越接近那层皮下的真容了!

晏玉书的手宽而大,骨节修长分明,掌心有茧,力量很大。

他拽着白鹿向前走,她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白鹿心中复杂。

思想从这件事中跳脱出来,她又随即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赶紧小跑着跟上去,张开双臂拦在了晏玉书身前。

“等等等等!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郁摇光那里的情况?我担心她出事。”

似乎好像有哪里不对?

想了想,白鹿纠正道:“啊不是,我担心邺城的百姓出事!”

以郁摇光的脾气和本事,白鹿是真的怕,等他们探查了水鬼再回来,便见到邺城已经变成了人间修罗场。

只要不跟着人群去看那妇人,似乎其他选择都可以接受。

晏玉书一颔首,“好,听你的。”

可,邺城这么大,该怎么找?

白鹿左看看右看看,拦下了街边的大爷。

她手脚并用地比划了半天,“我想请问您,邺城是不是有个书生,额,十几年前他是个书生……”

晏玉书实在看不下去了,帮她补充道:“是邺城第一聪明人。”

白鹿幡然醒悟,点头应和,“啊对!邺城第一聪明人!”

大爷挤着脸听了半晌,也恍然大悟,“哦,你们说的是李宣吧?咱们整个邺城啊,没人能比他更聪明了!”

在白鹿的殷切注视之中,大爷开始以一种沧桑至极的语气,诉(吹)说(嘘)邺城那段可怕的历史——

十几年前,邺城闯进来个大妖怪。

妖怪青面獠牙,足有九人高,十人宽,三两下就撕碎了城门。

百姓四处惊逃,妖怪威胁大家,除非能有人讨得它欢欣,否则就要吃掉全城人!

大爷那时候还不是大爷,而是个雄心壮志的捕快。

他抽刀而上,杀至妖怪近前,妖怪被他的气势吓退,放下了正欲塞进口中的两个小孩子。

但它也仅是退了一退,随即巨大壮硕的身体贴着地面,对着大爷(捕快)一声怒吼,飞沙走石。

捕快已一己之力,屹立不倒,和妖怪大战几百回合,护住了身后百姓。

场面僵持下来。

正在这时候,邺城第一聪明人李宣,那是他还是个穷书生,凭借其三寸不烂之舌,哄得妖怪开怀大笑。

妖怪转身扬长而去。

李宣受到了全城百姓的感激。

原本他和黄家的小姐情投意合,只是苦于自己出身贫寒,屡遭反对。

经妖怪这么一闹,黄老爷对其大大改观,不仅将女儿许配给他,还将万贯家财,悉数赠予了他。

大爷捋着长长的胡须,回顾当年的风光往事,笑呵呵道:“此后啊,李宣就专心生意,又将黄家的生意发扬起来。到如今,他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员外了!”

白鹿眨眨眼,再眨眨眼,在脑中想想郁摇光,再想想大妖怪,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捧场。

半晌,她憋出一句话。

“啊……行,厉害厉害。”

大爷对她敷衍的回应很不满意,哼哼叨叨拉着胡子臭了脸。

晏玉书上前,面不改色地赞叹,“这么危难的时刻您还能挺身而出,果然是一条让人敬佩的汉子。而那书生,有勇有谋,真是想见识结交啊!”

大爷满意了。

他伸手遥遥往西边一指,“哎,你们这就问对人了。要想找李宣啊,往西边儿去,一直走,最大最豪华的府邸就是他家!”

晏玉书和白鹿匆匆离开。

一旁见识过当年事的人才啐老大爷,“你一天就知道吹牛皮,骗人家外乡人。”

老大爷捻起几粒花生米往嘴里送,又喝了口小酒,眯着眼睛得意洋洋,“那你说,当年那情况不危急么?我没冲上去么?”

那年五十多岁一事无成的老捕快,冷不丁见到了他此生看到过的最美的女人。

那女人真是美啊!

凝脂般的肩,小巧圆润的脚趾,可惜是个大妖怪。

老捕快鼓起了此生的勇气,爬到她的身前,将手中的刀献上,企图贪得美人一笑。

当然了,他被美人一瞪,连滚带爬摔下屋顶这种事儿,就不提了。

想当年,一切都是想当年,雄心壮志不复酬啊!

就在大爷遥想过去忆当年之时,晏玉书和白鹿已经匆匆赶到了李宣的府邸。

其实走了也并不远,打眼望过去,满共这一条街上最辉煌的也就是这么一处宅子。

匾额上书“李府”二字。

这应该就是李宣的家了。

看着宅子,便可以推测出,李宣现在确实过得很不错,起码是富贵人家。

门前有护卫两三名,在门边排成排站好,一动不动守着门。

晏玉书拉着白鹿走到了宅子的侧边,“我们想找郁摇光,就不要从正门进去。还是走房檐吧,虽说不那么光明正大,但好歹不会惊动宅子中的人。”

他轻扯了扯白鹿的手腕,掌心的茧摩挲着她细嫩的腕子,随后放开。

话音落下,晏玉书飞身而上,白衣翩飞,轻巧地踩着墙边,踏着房檐便飞掠入了院子,藏在了一处屋脊之后。

???

白鹿呆愣地站在原地,她还以为,晏玉书会把她带上去呢!

那她现在该怎么上去?

直到晏玉书疑惑地回过头,远远望过来,白鹿和他对上眼神的一瞬间,她才猛地醒悟了——

她现在是白青崖,不是白鹿。

白青崖的功夫虽然是菜了点儿,在郁摇光手底下一招半式都过不去,但好歹也是修真得道者,不至于连飞都不会吧?

白鹿这么想着,默默丹田提气,足尖点地,向上使劲一蹦。

若乘虚御风,还真就飞起来了!

她顿觉身子轻巧,恍若天边纸鸢,仿佛是被风吹着动。

鹅黄裙摆擦着嫩绿叶子过去,白鹿堪堪落在了翘脚房檐的边儿上,还差点儿冲了出去。

幸亏晏玉书眼疾手快,抬臂拦住了她。

白鹿两只手紧紧扒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都架在人家的手臂上,总算松了口气,“呼!多谢!”

晏玉书扶她站稳,不大走心道:“客气。”

他的眸光在院中扫了一圈儿。

院中皆是仆从来来去去在打扫,花架之下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孩子在玩耍,一旁有乳娘跟着护着,看起来这应该就是府中的小少爷和小小姐。

白鹿也跟着看。

她不禁啧啧出生感慨,“看来李宣现在的日子,过得是真的和和美美!也不晓得,郁摇光瞧着了,会作何感想。”

她是真的很怕,万一郁摇光一个不顺心,随手就将整个李府灭了。

她更怕,李府受难,邺城遭殃。

这府邸挺大,但从高处俯瞰,还是一眼便可望尽。

晏玉书看到了郁摇光。

她正立在一处水榭边,一袭红衣很显眼。

可她什么也没做,动也不动一下,只是静静立着,观望着一处房间,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晏玉书心生犹疑。

一回头,便瞥见白鹿还瞪着大眼睛四处乱找。

他无奈地伸出手,一只大手扣上了她的后脑,将她乱转的脑袋固定住;另一只手,指向了郁摇光所在的位置,“你看。”

白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可她隔得远,只是能瞧见那一抹红衣的影,其余什么都看不到。

心中实在焦虑。

白鹿索性一拽晏玉书,一只手挽住了他的手臂,“走,我们贴近一点去看看!”

她脚下用力一踏,借着那蹬力融进了风中,又借着风的力度,踩在叶尖借力,竟也飞得还算是稳稳当当。

晏玉书就这么被白鹿挽着飞了出去。

她一个自己都飞得不怎么熟练的人,还敢带着别人飞?

晏玉书暗暗想笑。

他正打算运气御风,可不能完全将自己交托给这丫头,免得飞着飞着,从半空中掉下去,多丢人?

但清风徐来,拂面而过;柳梢擦着他的肩过去;白鹿在风中飘摇的发丝蹭着他的脸过去,隐隐有些痒。

脚下是亭台楼阁小窗院落,仰头是云淡天高日头西斜。

就那么霎那间,晏玉书似乎有些感受到了些白鹿先前说过的,“扬州赏景漠北赛马”的逍遥自在的日子,突地品出了些快活来。

他遂放弃了提气,不管不顾,将自己完全交托在了白鹿手中。

真正觉得快活时,晏玉书反倒是不笑的。

他不言不笑时,便显得有些冷厉阴沉。

唯独在二人衣带欲飞穿花拂叶之时,他顺手折下了树顶娇花一朵,眼中才堪堪露出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