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失去神格的我,还能做好这些事情吗”恢复原来体型的石切丸有些苦恼的看着那些被放到白布上的孩子们。在场的人里,能为这些孩子们祈祷祝福的,应该只有身为神刀的石切丸了吧。

可是

太刀青年抬手摩擦着肩上的骨刺。表情有些苦涩。

被变成这样的我所送上祝福,那些孩子们真的能成佛吗

“没关系。”鹤见已经早把怀里的短刀放了下去,他走到了石切面前看着有些不安的付丧神。“没关系。”他对着石切丸,认真的又说了一遍刚刚的话。

“你可是,石切丸啊。”

从被锻造之初,就一直存于神社,比起战场更适应神事的神刀石切丸。

石切丸愣了会儿放下了抚着骨刺的手,褐发的付丧神将手放到了自己腰间的本体刀上。

“啊”是啊,差一点就忘了呢。

自己是被赐予神刀的名号,三条近宗所锻造的三条派大太刀石切丸啊,不管有没有暗堕,他是石切丸这件事并不会有所改变。

自己怎么会忘了这种事了,真是在审神者面前丢脸了啊。

“我知道了,那么就让我为这些孩子们祈祷下一世能无病无灾吧。”

石切丸握着自己的本体刀轻轻的挥动着暂时替代了御币。大太刀的声音温和清亮,祈祷的话语冲他口中念出,带着神圣庄严的味道柔和的回荡在洞穴中。

石切丸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从前他还坚持着每天在那个暗堕的本丸里祈祷,驱魔,有些自欺欺人的想着这样能或许减少暗堕的速度。

曾经同位神刀的太郎太刀也这样和他一起坚持着,直到太郎的弟弟次朗太刀险些碎刀。而他也在今剑暗堕昏迷之后也不在做那些无谓的祈祷了。

药研看着大太刀的身影,他和本丸里的同伴们都知道,石切丸和太郎并不是放弃了他们身为神刀的信仰。只是他们坚持所做的那些祈祷,在这个本丸里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连自己的兄弟手足也保护不了,所以他们放弃了,放弃了那些对这个本丸来说无谓的祈祷,重新握住了他们的刀刃。

其实本丸里的付丧神们都很感谢石切丸和太郎太刀,虽然神刀们的祈祷没能减轻本丸付丧神们的暗堕情况,但是每日他们念着祈祷用的经文的时候,也是其他付丧神们在本丸里感到最为舒适的时候。

药研看了一眼专心看着前方的黑发少年。

而且

黑发的短刀笑了笑。

祈祷并不是没有用啊,至少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很棒的审神者啊。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轻轻的闭上了眼,安静的听着石切丸的声音。

“消除祸灾,清净身心”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尾音石切丸把本体收回了腰间,然后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他的脸上重新带上了温和的笑容转头看着身边的黑发少年。

少年感觉到了付丧神的视线转身对着石切丸点了点头。“这不是做的很好吗石切丸。”

“是,幸不辱命。”石切丸松开了握着到的手,微微躬身对鹤见行了一个礼。

鹤见点了点头,看了眼被笑面青江用粗麻布盖着的孩子们之后将目光放到了另外两具尸体上。

迟疑了一会,他拿起了另一块布轻轻的抖了一下盖在了那两人身上。

“审神者大人”狐之助对少年的行为很不理解,歪了歪头,他不明白鹤见为什么会管这些人。

少年叹了口气,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

也是时候解释一下了啊。“小黑啊就是你们刚刚见到过的,我的,嗯式神”小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连鹤见自己都不知道,只能先称为式神了。

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小黑可以通过和别人的脑袋相撞来获取对方的记忆。”同时别人也能看到他的记忆这一点鹤见没说出来。

“所以我看到了。”少年顿了顿,看着被盖着的两个人。

“他们的过去。”

壮汉名叫元郎,是个天生就脸部畸形的人。自从生下来就被他的父亲嫌弃,他们一家人都认为元郎是妖怪,是不祥之兆,全家人都厌恶着元郎,除了他的母亲。

元郎的母亲是一个很善良并且十分爱护孩子的人,即使元郎天生面部丑陋不似常人她也仍然爱着她的孩子,甚至认为元郎会生得这幅模样都是她的错。

元郎就这样在母亲的爱护下长到了六岁,但是他的样貌也随着他的年龄一天天的变的更加可怖了。

在某天,元郎的母亲无意间听见丈夫和公婆在讨论着要请隔壁村的老巫女来把元郎带走。

元郎的母亲知道那个老巫女,她曾在儿时见过那个老巫女用黑巫术,所以她知道要是元郎被老女巫带走以后肯定活不了。

她决定带着元郎逃走。

元郎的母亲连夜收拾好东西,悄悄的带着元郎走了,为了她的孩子,这个母亲放弃了她的所有。

之后她凭着一己之力在远离村庄的树林里带着元郎艰难的生存了下去,她是幸运的,在元郎长大之前居然不曾遭到过妖怪袭击。后来元郎的母亲得了重病,在她走之前曾对着元郎千叮万嘱过。

不要去村庄,不要接近别人,这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就好了。

元郎也知道别人不喜他的样貌,所以一直记着母亲去世前的嘱咐,不曾离开过他们破旧的老屋子。

直到某一天他捡到了一个男婴。

那个男婴是他某天外出找野果时捡到的,估计是哪家人出门遇到山贼了,在元郎发现他们的时候,山贼已经走了,男婴正躺在倒在地上的女人怀里,对着元郎发出细微的哭喊声,大概是拿到了想要的财务所以山贼们没有对他下手吧,毕竟这种小小的婴儿放着不管也会很快死掉。

元郎不曾见过这种柔软的小东西,他鬼使神差的握住了男婴挥舞的小手,柔软的感觉触动了他的心脏。

他把男婴捡了回去,没有读过书的元郎想了好几天终于决定给男婴取名为阳太,因为那孩子就像是在母亲死后他昏暗生命中的太阳一样。

起初一段时间元郎还是带着阳太住在山里,他之前抓了一只怀孕的母山羊,阳太的食物就是山羊奶了。他想他可以一直带着阳太安静的住在山里。

直到某天,他们突然遭到了妖怪的袭击,元郎好不容易才带着阳太逃了出来。那个时候元郎发现了,山里对于弱小的阳太来说,太危险了。

然后元郎就带着阳太来到了某个村庄里,不出所料村民们都因为元郎的外貌而厌恶他,但是元郎并不在乎,他看了眼怀里正对着他笑的婴儿。

他只要有阳太就够了。

之后元郎就在村子的最边缘住了下来,凭借着他比常人要大一些的力气和这么多年生活在树林中的经验成为了一个猎手,用猎物来和村民们换取食物,村民们虽然会在背后说些闲言碎语但也愿意用些柴米或者其他东西和元郎换肉吃。

阳太在元郎的照顾下一天天的长大了,他非常的懂事,不曾嫌弃元郎的相貌,还唤元郎爸爸。在他们原本以为这一生就会这样安稳的度过时,元郎在某次狩猎中被野猪撞到了脑袋变的有些痴痴傻傻的。

随后再也不能低价从元郎手里换取野味吃之后,村里人重新开始不待见他们父子两了。

男人看不起他们,妇女辱骂他们,就连懵懂无知的孩童们也欺负他们。

元郎每天都哭喊着他不是妖怪,那些孩子是恶魔,是魔鬼,会往他身上撒尿,会用石头砸他,会喊他妖怪。

元郎告诉阳太,他们是坏孩子,他的母亲曾经说过坏孩子有一颗腐烂发臭的黑心,不想变成那样的话就要做个好孩子。

阳太看着把他抚养长大的人这样受欺负,一时间气不下就去找那些孩子们理论。可那些孩子们才不听,直接把阳太打了一顿,从小就有些营养不良的阳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一会儿就被打趴在地上,而那些孩子的家长们则是在一边冷眼旁观。

听到声音赶来的元郎一边哭喊着一边扑了过去,把阳太护在了身下任由那些孩子们对他拳打脚踢,直到饭点,孩子的父母们才带着他们回家吃饭。

阳太以为逃过了一劫,却不想当天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一阵燥热,他猛的睁开眼睛,屋外传来了孩子们的嘻笑声,而他眼里是一片席卷了所有的火红。早上被打的险些残废的阳太根本没有力气挣扎,最后出去打水的元郎跑了回来,抱着阳太逃离了着火的屋子,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孩子们居然带着家里的农具站在外面等着他们。

孩子们脸上露出渗入笑容,他们大笑嘴里边喊着“打妖怪咯,打妖怪咯。”边用农具重重的敲打在元郎身上,元郎没有办法,抱着阳太跑出了村庄。

出村庄之前阳太艰难的回过头,他看到了,在火光的衬托下大笑着的孩子们,那些孩子在他眼里宛如最丑陋的妖怪一般。

爸爸说的对,他们是恶魔。

之后他们遇到了妖怪,元郎在保护阳太的时候死了,被妖怪撕扯的四分五裂。躺在地上无力动弹的阳太瞪大了眼睛,看着元郎的尸体和朝他靠近的妖怪。

啊他真不甘心。

后来,妖怪被突然出现的一个巫女杀死了,巫女是名黑巫女,她对阳太露出的表情十分感兴趣,所以救下了他。

躺在地上的孩子,双目瞪圆死死的盯着村庄的方向,他裂开嘴笑着宛如厉鬼。

阳太几乎被那些孩子打残,黑女巫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治好了他,阳太实在没有什么灵力,可是好在黑巫女很有耐心,又花了三年的时间断断续续的教了阳太一些巫术,然后她就离开了。

元郎的身体和灵魂一直被阳太好好的保存着,他花了两年的时间东拼西凑才把元郎的身体重新缝了起来把灵魂放了进去让他能自由走动。

然后他回到了那个村庄,当年的孩子都长大了,可是阳太的记忆里是孩子们害他变成这样的,所以他陆陆续续的带走了村里的孩子们,挖出了他们的心脏,砍下了孩子们四肢为他们加上了洁白的鸟翼,他觉得这样他们就会得到净化,不再是坏孩子。

阳太手里的心脏还微弱的跳动着,鲜活没有腐烂或者变黑,可在阳太手里,那些心脏就如元郎描述的一样泛着深沉的黑色且散发着腐烂的臭味。随后他把孩子们的灵魂禁锢在了他们的躯体里,每日每夜都听着他们灵魂发出的惨叫声。

“你看果然是坏孩子。”

他不曾看到,元郎被头发遮住的脸,那双错位的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带着满满的悲痛。

鹤见说完两人的经历后从包里取出一瓶水喝了一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弄的他有些口干。

银时抱着洞爷湖靠在一边,土方烦躁的甩了甩尾巴下意识想从怀里掏烟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啧了一声把手放回了裤兜里。

“呜”玲和五虎退站在一起,此时两个孩子的眼泪都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泪看的邪见有些头痛。

他挥了挥人头杖。“所以说你们人类真是令妖厌恶的生物,你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对对对,自作孽不可活,真是这些都是报应”

鹤见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脑袋,这大概就是熊孩子的可怕之处吧,如果当年那些孩子没有放火烧元郎他们的话,也不会也现在的事情发生了,要再往前推一点要是孩子们的家长不放任他们这样做的话结果也会不同。

也许也是时代的悲哀如果是现代社会就算是面部天生扭曲的人也能有一席之地。

后来在玲终于停止哭泣之后终于想起了其他还活着的孩子们。

臭着一张脸,整个人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的杀生丸因为玲的请求,几鞭子挥碎了挡住关其他孩子石室面前的巨石。

那些孩子不知道被喂了什么,此时都安稳的睡着。付丧神们把那几个孩子都搬到了洞口。

出了山洞之后杀生丸的忍耐限度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已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这么多事情了,要不是因为玲他早就翻脸走了。

“玲,邪见,走了。”说完白发的犬妖先一步走进了林子里。

“啊杀生丸大人等等我”邪见看着杀生丸的背影抱着人头杖慌忙的追了上去。

而此时玲正站在五虎退面前,女孩抱着怀里的小老虎眼里充满着不舍。这是杀生丸大人偶然捡到带回来让她当宠物的,小白很乖,从来不咬她或者乱叫唤,玲是真的很喜欢这只小老虎。

“那个”五虎退都快急哭了,女孩怀里的是他要找的那只小老虎没错,可他看着玲眼里的不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不想把小老虎送人毕竟他的愿望就是想要找回小老虎们,可是也不想把女孩子弄哭。

白发的短刀吸了吸鼻子无助的看向了自己的兄长想要寻求帮助。

没等药研说什么玲已经把小老虎塞回了五虎退怀里,她对着有些呆呆的白发男孩笑了笑。“这次不要再把这孩子弄丢了啊。”

“玲你还在干什么不快点的话就丢下你了。”邪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诶怎么可以丢下我啦,邪见爷爷,杀生丸大人等等我”女孩回头应了一声,对着五虎退鞠了个躬,女孩对着白发的短刀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脸。“刚刚,谢谢你救了我,那么,再见啦”

女孩转身跑向了杀生丸他们的方向,在她前面的是虽然板着一张脸但是却一直看着她的杀生丸,以及嘟嘟囔囔喊她跑慢点小心脚下的邪见。

杀生丸他们走后天色开始变亮,确认了这里离村庄不远后鹤见在孩子们醒前就带着付丧神们离开了,他们打算回那个古井看看。

狐之助也回来了,五虎退的小老虎也找到了,他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经过一条小河的时候鹤见停了下来,准备休息会,他身上沾了不少灰尘和粘稠的血液,弄的他十分不舒服。

五虎退在找到小老虎后身上的暗堕花纹已经完全不见了,骨刺也只是露着一个小角,他第一次主动向鹤见提要求,说想在外面和小老虎们多玩会。

鹤见看了眼五虎退写满期待的小脸叹了口气,现在阳光几乎对五虎退没什么伤害了,他也就由着小短刀了。

他把石切丸和其他付丧神安置在树荫下后脱了和服走下了河里,少年用手撩起水花仔细清洗着身上的灰尘。

他看着水里自己的倒映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发现小黑能通过和别人的头部碰撞来接收对方记忆的事情。

父母死后鹤见的状态一直很差,只是在外他隐瞒的很好,除了话少孤僻看着有些阴沉以外也没什么,大家都把他的表现当成家庭突然出现巨大变故的正常反应。

某次学校春游午休的时候鹤见被班里一个个头比较大的孩子喊了出去,目的大概是想要收取保护费。心理有着很大问题的鹤见根本不想理他,转头就走,那个孩子就把他堵在了河边,在争吵的过程中两个孩子掉下来水流较急的河里,然后小黑就出现了。

就算没有灵力,在人万分惊恐的状态下是也能看见小黑的。那个孩子挣扎的不让小黑碰他,然后阴差阳错的撞到了小黑的脑袋,下一瞬间属于别人的记忆片段就涌进了鹤见的脑海里,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个孩子惊恐的表情。

他瞪大眼睛对着鹤见喊了一声。

“怪物”

之后的事鹤见有些记不清了,他记得最后的画面就是那个孩胡乱挥舞着的手臂以及溅起来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