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薄依知抬步就小跑过去。

迫不及待的样子,好像身后有吃人的野兽,而纪润就是她最后的获救希望。

纪润这次违反她的规定来找她,本来怕她生气,哪曾想她这么热情,当即迎了出来,用比她还快的速度跑过来与她会合。

他隐隐觉得薄依知出了什么事,需要他帮助,而薄依知果然疯狂给他使了几个眼色,然后回头看着她身后刚才和她一起出来的中年人,说着抱歉的话,那股开心的情绪却没能圆滑地藏好:“不好意思啊徐总监,我朋友已经来了……”

徐总监脸色有些阴沉,盯着看起来郎才女貌的两个小年轻没说话。

没想到她还真约了人,这臭小子还来得这样早,并且这样好看般配的两个人,说他们没关系谁信?她说没有男朋友看来是骗他的,为了转正,虽然他本来就有所怀疑,但现在被他亲自撞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纪润反应很快,配合做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我提前下班了,就过来了,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怎么,都快六点了,你工作还没结束?”

薄依知“小声”说:“我要陪徐总监去一个饭局。”

纪润微微皱起眉:“你不是技术岗位吗?”

薄依知并没跟他讲过工作上的事。但他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做人事公关的。

哪个公司会派小白兔去和客户喝酒?

徐总监看了纪润一眼,脸色微黑。

薄依知嘴唇抿得发白。纪润看了她一眼,满不在意地一笑,有种游刃有余的气场:“没事,你去吧,我开车在后面跟着你们,这样你结束后我们直接可以去吃饭,怎么样?”

徐总监森森看着他。

纪润这么一说,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今天是不可能达成了。

徐总监大度地一笑:“哈哈,既然这样,小薄你去吧,我也不打扰你约会。”

薄依知一激灵,还没忘自己的转正,不敢被抓到把柄,忙道:“不是约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我不打算交男朋友的。”

纪润看了她一眼。

“是么。”

徐总监笑笑,目光扫过纪润放在身后的手,那只手拿着一捧玫瑰花。

“那好吧,小薄啊,注意安全。”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徐总监便上了车,扬长而去。

薄依知眼看着他的车拐出停车场,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

“就是他……唉,反正就是职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刚才谢谢你啊。”

薄依知绵软的声音有点疲惫,慢吞吞转过身,带着他往停车场外走,仿佛不想多留在这个地方,因为感到不安全。

纪润又看了眼刚才中年男人车子离开的方向,目光有些冷。

不用入职场,他也知道有些男人的劣根性。

他的小姐姐怎么能遭受这些呢,想想就很难过。

纪润嘟囔:“要是我没来呢?”

说到这。

薄依知蓦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说起来,你为什么在这?”

薄依知又眯眼看向他一直低调藏在身侧的左手,那只手上那束玫瑰花,在徐总监充满暗示的提点下,让她觉得异常眼熟,眼熟到喉咙有些不舒服:“这是什么?”

又打量了一下男孩人模人样的一身西装衬衫皮鞋,这么一打扮像个成熟的社会精英,难怪刚才徐总监没看出两人间的年龄差。

“你刚才还说你是开车来的?”

纪润桀黠地笑了下:“当然是骗他的啊。”

薄依知却依然用那种警惕不善的眼神看着他。

徐总监走了,她方才想起身边这个人本来该在家里,也本来不该知道她的工作地点。

他能那么快接下她的暗示,三言两语就把她心目中老奸巨猾的大魔头徐总监给糊弄走了,猜得到她的工作性质,猜得到她的工作地点,而且这些信息都是他默默观察收集的,要不是今天他主动暴露出来,她还不会知道……她突然发现,她家这个看起来软萌稚嫩的弟弟,心机并不浅。如果心机有段位,她在一楼,徐总监在顶楼,那么能碾压徐总监的纪润,就好像在大气层俯视她,随手就能把她玩得团团转。

薄依知又想起上个礼拜那个搅黄了她相亲的视频电话,以及周末许铭基来家里时他隔着一扇门突如其来的侵略性。当时被忽略的异样重新浮现在心头。

他怎么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让她周围的人误会她与他的关系?

今天他是恰好救了她。可如果徐总监没打算对她不利,如果徐总监只是和她恰巧一辆电梯下楼,纪润的出现不就直接让徐总监误会她有男朋友了?她努力了近三个月的转正,就会这么被他胡来地破坏。

他一直以来表现得很乖,赖在她家洗衣做饭,好像就只是想让她收留,为此什么都能顺着她。但从细节里不难看出他就是个幼稚的大学生,总希望得到关注,总希望被她看到,总希望侵入她的生活。她明明有感觉但还是没当回事,因为她以为她能镇压他,可是他真的甘心永远被她压制吗?

到今天薄依知才发现,“她想当对方是什么就当对方是什么”的任性逻辑,在许铭基这样的密友那里行得通,因为她确信许铭基不管怎样都不会伤害她,可是在纪润这种不太熟的人这里却风险极大。

说到底,她没有给纪润了解她的机会,但也不了解他。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其不意伤害她,她不清楚他的道德底线在哪里,她无法预料他会不会做出有悖公序良德的奇葩事。

她真是疯了,被他乖巧无害的外表蒙蔽了——她怎么能允许一个陌生人住进她家的?

薄依知蜜糖似的眸渐渐转冷。

不得不说纪润先前的担忧很有道理。这世界上所有的异性里,只有许铭基得到了她的全盘信任。剩下的人,哪怕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个多月,她也能因为一个怀疑,随时冷酷地割舍。

纪润收了笑:“我……我不是故意来堵你的。”

“那你刚才是在停车场散步?来一个离家十站地铁的地方?”

“我……我上次不小心在包装盒上看到了你公司名字——”

“所以你就来堵我?”

“我没有!我只是来接你回家——”

“——我好端端用你接——”

“——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一片静默。

纪润压抑地深呼吸着,有些懊恼。表白根本不在他计划之中,他向来秉信“表白是追求的终点”,但是薄依知陌生又疏冷的表情让他太害怕,他怕解释不清自己的动机,今天就会失去一切机会。

可让他浑身发寒的是,薄依知听了这话,却没露出什么意外或感动的神情,而是依旧冷冷看着他。

“喜欢我?”

娇甜的嗓音,冷冰冰地反问起来,竟能起到毁灭性的杀伤效果,好像柔软的糖丝化成冰冷的钢丝线捆缚住心脏,一拉扯便会鲜血淋漓。

“你就这么喜欢我?”

薄依知今天从收到花开始就憋着一股委屈,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因为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傻叉担惊受怕,随时可能失去眼看着到手的转正机会,还因此被趁虚而入,要忍受徐总监的职场骚扰。而即便如此,她却必须像个成年人一样,不能哭不能闹只能保持冷静沉稳应对,因为其他人没有义务包容她的脾气和软弱,甚至只会利用她的脾气和软弱。

可是面前这个人竟然说喜欢她。

这简直是迎着枪口把一个巨大的把柄递到了她手中,薄依知的委屈顿时决堤。

“这算什么喜欢?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被朋友看到会让我承受多少难听的流言蜚语,你知不知道来公司找我万一被同事看到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困扰?你不管,你也不在乎——你就只顾着自己高兴!这就是你口中的喜欢!”

薄依知话语里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嫉妒,她也好想只考虑爱情不管面包啊,像她的前二十七年一样,但是她现在不行。

凭什么他就可以,凭什么他这么不计后果地追求爱情,伤害的却是她?

薄依知委屈得嗓音都尖了,拼尽力气对纪润大吼。

或许她虽然说着不了解他不信他,潜意识里却了解他信任他,把他当成可以倾泻委屈的人——尤其是当他说,他喜欢她。

“小朋友我告诉你,没有任何成年人想要你这样的喜欢。”

薄依知轻轻软软的小嗓音最后恶狠狠冷冰冰地说。

纪润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消失干净,像一张被一键清除的画布。

纪润也委屈。

谁说他不知道,他本来不是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吗,明明是薄依知先叫的他。

他乖了两个月都不够她了解他吗,他从来不敢未经她的允许出现在她的任何同事或者朋友面前。他那么辛苦地忍着,低声下气像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藏在她家里,哪怕她带男人回家和人在外面亲亲热热看电影他都忍住了蚁噬般的嫉妒,没有设计让对方发现他的存在。做了这么多,换来的依旧是她怀疑疏离的眼神。

她根本没试着看到他了解他。

他就很了解她。甚至想到她从公司回家会穿职业装,怕她觉得和他走在一起别扭,特意换了身衣服。

他是完全不在乎,但知道她脸皮薄,肯定很怕路人异样的眼光。

他心里琢磨的全都是她,比她认识的相亲对象做得都好,可她却还是把他当成行事冲动的小孩子,宁可去见那些油腻猥琐的相亲对象也不考虑他,就因为一个年龄就彻底否定他。

可是,纪润定了定心,想,这一切都是自己选的。

是他骗了她,是他赖在她家,是他想追她,是他有求于她。

是他把巨大的把柄主动递给了她,名为他喜欢她的把柄。

她本来就没想要接受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强求来的,他也确实搞过不少小动作,她骂他,他其实一点都不冤。

他熟练地软了神色,放低姿态对薄依知撒娇:“对不起姐姐,我只是想来接你下班的。最近天黑的早了,你不是怕走夜路吗?……你要是怕被人看见,我就远远跟着。”

他被她那么骂,如果真是薄依知从前遇到的那种通过她的气质推测她的阶级不低、从而心怀不轨想靠勾引她上位的男人,此时大概已经恼羞成怒了。

纪润沉默的时候,薄依知也有点后悔话说得太重了,毕竟纪润还没犯过什么大错,她骂他真的是有点迁怒。

她气他因为喜欢她表现出的攻击性,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仗着他的喜欢胡作非为?

可没想到,他沉默了好半天,出言却是软软地哄她。

薄依知平静下来。

她甚至有点感动——她从来没跟纪润说过她害怕走夜路。她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胆小,约会时也会尽量照顾她,把地点选在方便先送她回家的地方,但她并没有把纪润当成亲密的、可以约在外面的朋友。可是纪润却看了出来,正如同她从来没说过自己饮食上的偏好,纪润却已经对她的喜恶了如指掌。

他喜欢她有多真暂且不论,至少是用了心的,这一点就比她相亲过的那些男人强。

纪润察觉到了她态度松动,心下振奋,一鼓作气递出手中的花,微微有点脸红:“嗯,我还带了花,玫瑰有点俗,下次换你喜欢的……”

玫瑰有点俗,但他也要送,送得比以前的男人更大束,这样才能覆盖掉以前的记忆。纪润冷冰冰地想。

随着他的动作,薄依知的视线聚焦到那束花。

心一颤,潜意识一股恐惧和恶心升起。

刚才没细看还没发现,这束玫瑰竟然连包花的玻璃纸和卡在花间的小卡片都和白天那束一模一样。

徐总监临走前意味深长的表情在脑中一晃而过,薄依知眼神瞬间变了。

女孩声音很轻,带着细微颤抖:“白天的花也是你送的?”

纪润早就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到不对,听了这话顿时一急:“除了我还有谁给你送花——”

“——果真是你!”

薄依知眼睛蓦地红了,这次是气的,“那个变态就是你吗?送花是,短信也是……”

——她居然差点以为他会真心站在她的立场对她好!可是原来,他和那些猥琐自信的相亲男|根本没有什么不同,全都自以为是不管不顾地冲锋,根本不去想他们所谓的关心对她来说是噩梦般的骚扰!

薄依知狠狠咬着唇,猛地伸手打开面前那捧沉重的玫瑰。

恰好纪润不明所以,慌张地上前想要安抚她,正要松手把玫瑰丢在一旁。

一大捧玫瑰就这样顺着薄依知哪怕气急也并不十分大的力道,疾速从纪润脸侧飞过。

纪润下意识偏了下头。

可再转回来时,小姑娘却看着他,愣住了。

随后焦急地上前,有点颤抖地伸手指向他的侧颈:“流……流血了,好多血。”

纪润摸了一下,摸了一手濡湿,随后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一抹刺痛。

面前的小可爱眼睛都要红透了,有点六神无主地拉了拉他,眼泪掉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快快快,我们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