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总监办公室时,薄依知头脑已经一团混乱。
她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惊动总监。
就算她真的有男朋友,也只需要和部门经理讨论,不是么?是她对公司的运行制度理解有问题么?
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总监亲自见面?她只是个实习生啊。虽然……很快就要转正了。
薄依知的心沉了又沉。
她还没有正式转正,还可以有变数。
栗子说,公司应该不会因为她有男朋友就明目张胆地反悔。
但只要他们想,就一定能找到其他借口。
如果她坚称不知道送花人是谁,不知道公司会不会信?
会不会比起一个稳定的男朋友,公司更介意员工在外面作风不检点,招惹奇怪的追求者?
话说,那个送花的到底是谁?
其实从上个礼拜开始,她手机上就隔三差五收到奇怪暧昧的短信,是以一个追求者的口吻发的,内容无外乎叮嘱她好好吃午饭,按时睡觉,天冷加衣。只不过当时她在忙自己手头原本的工作以及BL项目交接两件事,没空处理,所以就一直没管。
直到昨天早上,她又一次收到内容有些露骨恶心的骚扰短信,才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她不记得招惹过这种神经病,说不定是发错人了呢。
结果今天就送来了花。
她很难不去揣测,送花和发短信的是同一个人,那些骚扰短信也不是发错了,那个人的目标就是她。
是不是对方察觉被拉黑,所以用新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
薄依知后知后觉有些害怕。对方知道她的工作地点、姓名和电话,还知道别的什么?
不过还没等她想清楚,总监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约四十岁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进来,对薄依知亲切和善地比了个手势:“小薄已经来啦?别起来了客气什么,快坐快坐!”
薄依知以前从没与总监面对面过,只远远见到,觉得他身材有些瘦小。
如今一看,男人果然不高,大概就比薄依知高一点,还不到一米七的样子,但身材保持得很好,打扮也清爽精致,看着并没有什么中年男人的油腻,反倒是还……有点小帅。
一个娇小帅大叔。薄依知默默地想。
和她脑子里对总监的想象大相径庭。
并且男人很随和,三两句话就让她放松了不少。
所以当他状似闲谈地问她,“花是男朋友送的吗?”的时候,薄依知没太考虑就说了实话。
女孩乖巧地摇头:“我没有男朋友,花不知道是谁送的。”
反正就算不说实话,她也编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来啊。她心里只记得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坚决否认自己有男朋友——不然她的转正不就危险了吗。就算她有男朋友本身是被允许的,没有及时上报也违反了规定,会给人事留下不诚信的印象,随时可以撤回她的转正决定。
徐总监眼角的笑意好像深了点。
“这样啊。年轻单身女孩要小心一点,居心不良的人挺多的。你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私人的也没关系,公司会尽量保障每一个员工的身心安全。”
薄依知点点头,有点感动。
谁说小公司就不好了?小一点的公司更有人情味啊。
徐总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过了五点。
“该下班了,小薄平时怎么回家?”
薄依知一愣:“我坐地铁。”
“你家住哪?”
“唔……平南区那边。”
薄依知没有回答得太具体。
然而徐总监却爽朗一笑:“那我顺路带你一程吧。”
薄依知立即腼腆地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总监。”
她哪敢劳烦总监大人亲自送她。
可是徐总监却似乎很坚持:“那个送花的人说不定还在跟踪你,搞不好现在正蹲在公司门口,为了安全我还是送你一趟吧,没关系的。”
薄依知:有关系的。
薄依知迟钝的神经终于察觉出一丝异样。
变态是可怕,可是徐总监只知道送花的事,不知道骚扰短信的存在,却如此坚持,让人感觉十分古怪。
公司之前就有传闻,据说追她的人被找谈话警告,说是因为她被上面的人走后门包养,她自己当然知道是假的,无奈地一笑置之。
可是现在想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她没被包养是真,但那些人追着追着忽然不追了也是真。
而总监对于她一个小人物的关照也过了头,这个男人,本不必亲自确认她是不是有男朋友。
从前忽略的一些细节突然在记忆里浮现出来:刚面试完这家公司本来已经觉得没戏了,回家却收到录用通知;丁姐提到总监夸奖她做的部分,她暗自高兴,丁姐的眼神却有些复杂;孙傲云从很早就开始讽刺她有人罩着,用一种“同事不正当手段竞争”的嫌恶态度对待她,她却当成孙傲云对漂亮女生的偏见;有次和徐总监在走廊远远偶遇,徐总监身边的一个男人看她的神情有些微妙,掺杂着高高在上的冷嘲……
还有此时徐总监看她的眼神……
一旦意识到,就发觉满满的都是暗示。
薄依知只感觉一股血腥气猛地冲向大脑,让她鼻酸、想吐、头昏、眼前发黑。
此时和这个男人独处的空气也令人窒息。
薄依知强撑理智,勉强地笑着,摆手尽量礼貌地拒绝:“不用不用,今天我还有工作没做完,而且……”
薄依知轻吸了一口气。以前她遇到难缠的搭讪者,都是用“我男朋友马上来接我”作为借口。可是她刚刚亲口告诉他她没有男朋友。
“……我和朋友约好了,在公司楼下见面一起吃晚饭的。”
“哦,那真遗憾。”
徐总监笑了一下,眼神透着股迫人的了然,然后不慌不忙地,好像亲切地和下属闲谈一样,“约了几点啊?”
薄依知:“那个……七点。”
薄依知想,徐总监这么忙的人,大概率不会真等她两小时验证她说话的真伪。实在不行,两个小时的时间,也足够她找个人救场了。
徐总监潇洒地腿一摆,从座位上起身。
“那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什么?”
薄依知傻了,万万没想到他这么无耻,“可是七点我约了朋友……”
“会在七点把你送回来的。今晚约了客户,本来打算带个公关部的人,结果你这事一打岔,现在他们估计已经下班了。”
徐总监矮小的身影此时显得有些压迫可怕,笑意凉凉地看着薄依知,“你不会不答应吧?”
“小薄工作也不能太不积极了,我记得,你还没转正?”
薄依知袖子里的手在发抖。
他居然在威胁她。
一份工作而已,这个男人还真当他能拿捏她了?
薄依知血气冲上脑门,深呼吸了两下,张开嘴——
正在这时,徐总监透过玻璃墙,往外望了一眼。
“哎,你们部门另一个实习生好像也没下班啊。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问问她?”
薄依知捏紧的拳头丧气地松开。
皮伶很在乎这份工作。今天下午的时候,还止不住满眼钦羡地说了对她好几次,要是也能顺利转正就好了。
薄依知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么多心机,去想出一个完美的对策。她只知道皮伶其实比她还单纯,至少在男女之事上,皮伶还太过干净,像徐总监这样的老狐狸,一口能吃七八个皮伶那样的小白兔。
而她自己的话,虽然很怕很抗拒,但是现在至少有了防备。
平日里心安理得让皮伶护着她,她总得有一次担起姐姐的责任啊。
薄依知静默了两秒,忽然勾起笑,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有种甜甜软软让人着迷的味道,写着明明白白的温顺和妥协:
“那好吧。”
徐总监眼底流过暗光,轻笑了一下,绅士地帮薄依知拉开办公室的门,并在电梯口等她一起下楼。
此时已经过了五点半,公司下班大军已经走光了。
徐总监像个慈祥的帅大叔一样,帮她挡门,又绅士地帮她按楼层。
然后就停在那了。
男人身形虽然不壮,但几乎是贴在她身后站着,存在感极强。
薄依知默默盯着缓慢下降的楼层号,感觉喉咙里卡着个东西,有点想呕吐。
就在她耳尖地听到屁股后面响起窸窸窣窣声音时,她忽然福至心灵,机智了一回,装作不经意把背在身侧的包往后一甩。
她隐约听到男人躲了一下差点被撞到的狼狈声响。
她背着上班的包很大,里面还装着笔记本电脑以防回家加班,严严实实挡在两人中间,挡住他的手,也挡住了他黏腻的视线。
薄依知喉咙里的东西顺了顺。
男人没想出别的花招靠近她,一楼到了。
公共场合徐总监就规矩许多,跟薄依知一前一后出电梯,就像并不和她同路一样。
薄依知眼神有点无助地乱飘着,只是希望能看到个什么认识的人,同事什么的,至少……至少也得有个目击证人。
她的心已经慌到想不到更深层的纠葛关系,只希望自己能安全就好了。
还有等会上车的时候,要趁着徐总监开车给许铭基彪彪和栗子发个信息。
薄依知这样想着,从前方玻璃门的倒影上看到徐总监好像在低头看手机,于是也趁他不注意,拿出手机,想先切换到聊天界面。
可是她先看到了手机鲜红的电量。
薄依知心一沉。
电梯到大门的距离很短,很快,薄依知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微凉的晚风席卷过她全身,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徐总监跟在她后面,语气老练沉稳而游刃有余:
“我的车在右边。”
可是薄依知依旧偏着头盯着左侧看。
她好像看到有辆车后面……
男人见被她发现了,犹犹豫豫地晃出来,隔着一小段距离对上她的目光。
薄依知这辈子都没这么惊喜过,用前所未有的音量激动大喊:“纪润!不是说七点吗,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