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暮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方垣已经在门口等着,见人出来立刻就迎了上去。
“怎么样?林贱……”方垣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下去,“林老师问了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方垣面上竟显迫切之色,江时暮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慢悠悠的回答:“也没问什么。”
“就问了你送我去医务室的时间。”
“那你怎么回答的。”方垣的目光殷切。
“我只记得是第一节课,具体时间记不清时间了。”
方垣听完,轻呼一口气,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今天谢谢你了,以后在学校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心底的石头落地了,方垣的心情好到起飞,如果江时暮和他提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可以满足他。
但,江时暮不稀罕。
方垣跟着他出了校园,一路上心情极好,拉着江时暮扯东扯西,就算江时暮不搭理他,他也不介意。
等到了校门口,江时暮便以司机来接为由,打发了方垣。
“嘉丞。”
江时暮这次真的有点意外了,他今天才刚知道这位赵董是本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怎么也还是日理万机,昨天能抽出时间送自己已经,没想到今天不仅送他,晚上还准点来接他。
“刚刚那个是……你同学?”
“嗯,昨天送我去医务室的同学。”
“那得好好谢谢他,要不请他吃个饭?”
“不用,我会好好‘谢谢’他的!”
江时暮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心底却想着,明天看见方垣的时候,他还能否维持住这两天平和的假象。
“嗯,你自己拿主意,爸爸不管。”赵瑞华只当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不愿大人插手,便也没多问,转而起了另一个话头。
“过几天你子豪弟弟就回家了,你还没见过他。他前些日子和他堂哥去国外玩,到时候我正式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他比你小几个月,也是读这所高中的。你是A班,主修课是英语,你子豪弟弟是C班的,主修日语。”
赵子豪就是顾嘉丞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顾嘉丞悲惨遭遇的始作俑者。因为是赵子豪的授意,方垣才刻意接近顾嘉丞。
赵子豪对顾嘉丞吸引了父亲的目光极为嫉妒,但他也不是个笨的。
他知道父亲对顾嘉丞上心,所以,明面上虽做不到像母亲那般伪善的包容,但也不会傻到当着父亲的面对顾嘉丞做些什么。
所以,他在私底下教唆了自己那帮富二代朋友,在学校里各种针对顾嘉丞,后来得知顾嘉丞在原学校风评不好,甚至有偷窃的罪名,于是夸大其词的将此事渲染一番。
顾嘉丞从小吃过不少苦,性格比较内敛忧郁,还不爱说话,又不善于辩解。
一开始他选择置之不理,可事情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等他意识事情的严重性时,谣言已如野草一般的疯涨。
这也只是让顾嘉丞受到同学们的冷暴力,偶尔还会有赵子豪的朋友无中生有的找些麻烦,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
一直到……前学校的校花在校园网上自述顾嘉丞对他心存爱意,多次表白被拒后,动了邪念,企图强丨奸未遂,谣言瞬间就变成了刑事案件。
当时受尽同学们职责辱骂的顾嘉丞只能向方垣倾诉,除了有目的性接近他的方垣,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听他解释。
所以,方垣就成了他晦暗人生中的一道光。
然而,这道光不仅没有照亮他的人生,反用他灼热的温度,将顾嘉丞烧的遍体鳞伤。
在顾嘉丞对方垣的依赖越来越深的时候,方垣转身便给了他当头一棒,所有的美好不过就是一场假象,是一场可笑的报复。
将顾嘉丞推向深渊的,便是赵子豪。
他发现了顾嘉丞对方垣的情感,两人当众嘲弄了一番还觉得不过瘾,在顾嘉丞的谣言上,再添上了浓重的一笔。
满心失望的顾嘉丞又得到了更加沉重的噩耗,那就是其母亲以于半年前去世,顾母为了不让顾嘉丞伤心,选择远赴他乡,独自一人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作为父亲的赵瑞华是知情者,为了不伤顾嘉丞的心将此事隐瞒,却不想这个真相直接将顾嘉丞越推越远,父子俩的关系直接冰冻。
顾嘉丞顿时觉得人生一片黑暗,根本看不见曙光,最后他选择跳楼来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子豪脾气坏,性子急。但他可孝顺了,每回节假日都会送些礼物讨我欢心,虽然有时候他做事激进,气急了我也会想揍他,可他乖起来的时候,又让我恨不得将他捧在手上宠一辈子。”
赵瑞华仍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和赵子豪相关的事,他的想法是好的,希望这两兄弟能好好相处,可在两个素未谋面的兄弟面前,对另一位表示过多的关心只会激发二人之间的矛盾。
这点恐怕是赵瑞华没有想到的,也就是他一直不曾注意到,如果他能早一些发现,或许顾嘉丞也不会走出这无可挽回的一步。
“放心吧!我会尽量让着他。”
江时暮一双水眸温柔而平静,大有一副不管如何都会包容的大度。
赵瑞华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大儿子那么乖,小儿子脾气那么大,怎么看也是会被欺负的性子,他怎么还担心起小儿子了?
这对顾嘉丞非常不公平,赵瑞华有些歉疚,“爸爸不是那个意思,如果子豪做了过分的事,爸爸肯定不会偏颇的。”
不会偏颇?
是啊!
他不会偏颇赵子豪,但也不曾站在顾嘉丞这边不是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赵子豪总归是他从小看着长大,早就养成了偏宠的习惯,只不过之前只有一个孩子,所以看不出什么。
这顾嘉丞一出现,这才形成了对比。
他对顾嘉丞好,或许出自责任,出自愧疚。但这责任他愿意担着多久?这愧疚又能维持多久?
顾嘉丞是外冷内热的性格,这赵瑞华一直不曾了解过顾嘉丞真实的一面,从最初期盼能和顾嘉丞处好关系,再到只希望顾嘉丞不要惹事生非,最后直接对顾嘉丞这养不熟的性子深感痛恶。
江时暮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一派乖巧,“嗯,我会好好和他‘相处’。”
不仅如此,江时暮还会送上一份大礼。
……
江时暮今天起得格外早,一是因为前一晚睡得早,这第二嘛,自然是因为方垣。
他在家里慢吞吞的吃着早餐,无视了赵子豪母亲的一脸伪善,看着她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江时暮心情大为畅快。
今天赵瑞华没空送他,江时暮也乐得轻松,他也腻味了在赵瑞华面前的端着的假象。
他懒洋洋的靠在车后座上,一双大长腿翘着,嘴里还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歌,许是他这模样和平日相差太多,连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回,等他从后视镜里回望过去了,司机又立马别开目光,装作认真开车的模样。
下车后,江时暮漫不经心的和司机打了声招呼,“谢了!张哥。”
“二少客气。”司机老张顿时受宠若惊,很快就将疑惑抛之脑后。
江时暮一到班级,就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围着几个同学。
“怎么了?”
同学们一见江时暮,纷纷让开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时暮这才看见自己的桌子被人泼了饮料,抽屉里的书也全被丢了一地,椅子推倒在地,断了一只脚。
“谁干的?”他语气平静,就好像这不是他的位置,同学们诧异的同时却也没人敢搭话,全当没听见。
“再问一遍,谁干的?”江时暮的语气冷了几分,同学们忍不住回头看了他。
这两天的相处下来,他们以为新同学幽默风趣,性子也软。没想到突然冷着一张脸的模样,还是有些杵人。
他们偷看了一眼后,立刻将脑袋转了回去。
“是、是方垣。”一个坐在第一排的小女生,她的声音细细小小,在安静的教室里特别清晰。
“你疯了,要是被方垣知道,报复的就是你了。”她的同桌也是一位女生,见她口出惊言,忙拽了她一下。
江时暮道了声谢,又对其他同学道,“方垣既然想报复我,又当着你们的面,当然不会怕我知道,你们没必要替他藏着掖着。”
教室安静了一会,有个同学弱弱的道,“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实在是方垣他不好惹,我们家做小企业,真的不敢得罪他。”
“是啊!是啊!”几个同学纷纷附和。
江时暮冷笑一声,“对着桌子发什么脾气,我人不就在这。”
话音一落,方垣就从教室外走了进来。
“还以为你今天不敢来学校了,哼,还有点胆子,敢耍我是吧,那你可要做好被我报复的心理准备。”
“像这样?”江时暮眸子瞥向杂乱的桌子和满地狼藉的书,语气中带着嘲讽。
“能耐啊!在这学校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公然挑战我的底线。”
方垣气的简直要原地爆炸,昨天他还在感叹顾嘉丞的好骗程度,开心的约了几个朋友去浪了一波,结果一回家就被父亲一阵痛打。
他这才知道,学校的事已被班主任通知了家长,主要是这件事牵扯过大,闹出了人命,班主任不得不把事情的始末给说了个清楚。
方垣的父亲也深知这个儿子的惹事能力,只是没想到这会还牵扯上了人命,他嘴上和班主任说着有误会,心里早就认定了这和方垣脱不了干系。
“你昨天到底和林贱人说了什么?”
“林老师的问题,我实话实说,这不也是顺应你的心愿吗?”
好一个实话实话,方垣气笑了。“两点半?这就是你说的不具体的时间?”
江时暮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只说了第一节课,至于具体的时间,或许是赵老师调了监控吧。”
方垣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这两天对拉下脸死缠烂打的求着顾嘉丞,这人倒好,嘴上应着,转眼就把他给出卖了。
江时暮的确没有说出具体时间,而他们俩碰面的体育楼是没有监控的,而林老师调的监控,自然是校门口的。也就是当时还是原主的顾嘉丞,刚踏入学校的时间点。
大约是两点二十分,而当顾嘉丞脱离身体陷入沉睡的时候,就是江时暮出现的那一刻,在体育楼,根据校门道体育楼距离的推算,大约是在两点半。
和方垣所说的两点零五的时间是冲突的,根本不成立。方垣撒谎的原因也就更加引人深思。
“顾嘉丞,你给我等着!我今天把话放在这,以后的日子,你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