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您等一下！”
匆忙赶来的，是孙志宁，成宇教育财务负责人。
孙志宁神情激动，一把握住了江明月的手。江明月的第一反应是——找摄像头！
这场景，这语气，真是太像早年的正能量影视剧了！
江明月好容易挣脱，孙志宁的重点又转移到了张雯身上。
“这些天，为了老程的事儿，可把你们累坏了！我看着，咱们张队长都瘦了！”
张队长瘦了？！
江明月心下一紧，赶紧上下打量他家张彩云。
最近特别忙，张雯常常错过饭点儿，但是江明月可没含糊过，每天让自家餐厅预备着，吊着花样往公安局送，张雯怎么可能瘦了？
看着好像——确实是瘦了！不行！得跟大师傅说一声，下次佛跳墙拿做大份儿的，多加鲍鱼，张雯爱吃。
张雯瘦没瘦，孙志宁压根儿没概念，他只是觉得，小姑娘都爱听这话罢了。没想到，张队长没反应，也不知道是哪儿惹着旁边江警官了，那脸黑的，跟包公似的！
孙志宁依旧堆着笑，看了看江明月，道：“江警官我们认识了，那这两位是？”
张雯道：“我们局经侦的同事。小菁、小甄。”
一听是经侦，孙志宁眉毛微微跳了跳，又瞬间收束，连忙跟两位打招呼，面儿上依旧有说有笑：“也好，也好，都帮我们查查，辛苦各位了！”
面儿上笑得多灿烂，孙志宁心里就有多气愤！都怪财务室新来的大傻子！说什么有几笔现金流向不明，不明就不明也不是他家的钱，还跟人家警察说去。这回好了，把经侦都引来了，这回要是查出事儿，第一个开除那个大傻子！
几人落座，孙志宁一招手，立即有俩高个儿小男生走进来，套装笔挺长得也精神，进屋就开始给他们倒茶。
一般公司都爱用小姑娘当会服，这家用俩大小伙子，倒也是稀罕。
江明月老爸爱喝茶，他也跟着了解过一些，这茶香一起，江明月便知这确是好茶。
看来这孙总真是把他们几个当贵客招待，只是这言谈举止和行事风格，着实有点儿过了，还有点儿——招人烦。
特别是小男生给张雯倒水的时候，非得离那么近吗？倒完了直接端上来不行吗？
“小心烫。”小男生悉心叮嘱，张雯点头道谢。
小男生刚要再聊两句，陡然感觉哪里不对，转头就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眸子，不觉心底生寒。
那双眼睛，那个长相，简直妖孽一样！小男生甚至想要道歉，感觉自己侵入了对方领地。直到退出会议室，小男生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这儿是他公司，怎么搞得，那妖孽好像他老板似的？
“张队长和同志们都辛苦了！”孙志宁笑眯眯，再次寒暄。
张雯道了声“应该的”，旋即进入正题，问道：“今天员工都在吗？”
她没有单独点出宋一珂和高景峰，只说想全面了解一下程宇超在公司的情况。
“在，都在！”孙志宁立即点头，道：“今儿我让总部的人全来了，大家也都憋着劲儿，要帮老程找出凶手呢！”
话是这么说，等到要账本的时候，孙志宁就没这么干脆了。
他有心拿假账出来，却又担心出问题。
关键，这带队的不好打发，给她安排个漂亮小男生陪着吧？人家自己带了一个！经侦那俩小鬼儿，他也都不认识，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
孙志宁心一横，干脆让会计拿了真账本。
万一真查出事儿来，就一推二五六，全算到程宇超头上去。
常言道“人都死了”，警察再有本事，还能让阴差找程宇超问话去？
打定了主意，孙志宁心里就有底儿了，依旧笑眯眯道：“几位都是爽快人，我也不瞒着，做生意嘛，有时候总绕不开那点儿事儿，老程在的时候啊，我也总劝着，不过我也是给人打工，挂着个负责人名头，说到底，他是老板，他说了算。”
孙志宁这话，就差直接把“谁死谁背锅”说出来了，张雯没接他话茬，只淡淡道：“我们查我们的案子，别的事儿自然有别人管。”
张雯这话，可以解读成“我们查案子不管别的事儿”，但可没说“发现问题不会通知相关部门”，孙志宁老奸巨猾，自然是听出来了，也只能点头“是”，还得陪着笑。
***
张雯的打算，是先叫几个人来问问，然后再跟宋一珂和高景峰谈，结果几人刚一出会客室，就遇见了宋一珂。
听说他们来了解情况，宋一珂主动表示愿意帮忙：“需要跑腿儿找人什么的，我都可以做。”
江明月看了看张雯，张雯面容和善，点点头，道：“有劳了。”
张雯从公司名单里点了几个人，宋一珂逐一帮他们叫过来，张雯问话，江明月做记录，偶尔提问，进展还挺快。
刑警们询问了当晚跟程宇超一起吃饭的人，两人均表示，没发觉程宇超有任何异常。
程宇超当时吃的饭、喝的酒，他俩也都吃了喝了，俩人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也就是说，那种麦角新碱类新式合成药剂，和可能是程宇超离开饭店之后服下的。
当晚，程宇超从饭店出来，高景峰开车，宋一珂陪同，俩人把程宇超送回家，便各自离开，那凶手又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让程宇超吃下那片药呢？
江明月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全是跟公司经营有关的。这次，孙志宇没让大家藏着掖着。账都让人家翻了，底裤都没了还有什么好隐瞒？
间歇时候，张雯问江明月：“你很关注他们公司转型的事儿？”
江明月坦诚道：“可能因为我爸做生意，我对这些关注多一些，而且，反正仇杀情杀谋财害命这些都有人调查了，我也未必比别人强，就扫扫边边角角，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你歇着，我去看看。”
张雯这边儿刚抬起头，菜狗已经蹿了出去。
***
门口站了四五个人，一个高个儿男人端着个杯子，水泼了宋一珂一身。
宋一珂被男人拽得来回晃，低着头小声说着“对不起”，旁边几个拉偏架的，一边说着“算了算了”，一边互相挤眉弄眼。
“干什么？”江明月声音不大，但也是日常面对犯罪分子的，这一声低吼还是挺唬人的。
那人立即松了手，拍了拍裤子，冲江明月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儿不懂事儿，莽莽撞撞的。”
江明月看到那人工牌，上头写着个什么“组长”。等那人进了会谈室，其他几个没热闹看，也就都散了。
“又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宋一珂笑得腼腆又害羞。
江明月抽了纸巾，让宋一珂擦身上的水，关切问道：“没烫着吧？”
“没。他们不敢拿热水泼……”宋一珂顿住，没往下说，江明月却听懂了。
“他们故意的？怎么回事儿？”
宋一珂停了手上的动作，抿了抿唇，把江明月让进茶水间。
茶水间没别人，环境不错，俩人说话也自在些。
“怎么回事儿？”江明月问。
宋一珂见对方关切，不似作伪，也就没瞒着，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经历。
简言之，这就是个职场霸凌故事，还是个低端版本。
“他们都是老员工，我资历浅，却是程先生的第一任贴身助理。从入职以来，程先生一直带着我，他们看我不顺眼，现在程先生没了……”
宋一珂说不下去了，长长叹了口气，连眼角都红了。
江明月蹙起眉，想到刚刚询问的时候，有几个员工说助理跟老板有私情。
江明月不爱八卦，但这事儿可能影响嫌疑人的认定，又不能不理，结果一问，没一个能说清楚的，敢情儿这几位全是猜的。
“别人都这么说”，万用的造谣句式，“别人”是谁？不知道，反正是别人。
“江警官，您快回去吧，我没事。”宋一珂整理好衣服，又担忧道：“一会儿你队长找不着人，还得说你。”
一提到张雯，江明月嘴角就不自觉往上翘。
“我们队长可厉害了！秀外慧中，能文能武！”
宋一珂笑起来：“哈哈！你喜欢她！”
“啊？！”江明月连忙收起彩虹屁：“这么明显吗？”
宋一珂眨眨眼：“别害羞，大胆追呀！小姐姐很漂亮！”
“我家张队长当然漂亮！”江明月尾巴摇起来。
宋一珂却忽然敛了笑颜，忧心道：“我听同事说，她这么年轻，就当了队长，是因为……因为……”
当然是因为工作能力无人能敌！
可宋一珂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显然不是他想说的答案。
“你说。”江明月道。
宋一珂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因为跟你们局领导……就……内个……”
“听谁说的？！”江明月急了，眼看着要提刀杀人。
宋一珂赶紧解释：“他们胡说八道，我是不信的！”
许是担心同事报复，宋一珂急得小脸儿通红，江明月祖安了一通造谣者的八辈祖宗，再看宋一珂心急的模样，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原来误会和流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经过这样一个小插曲，江明月更能理解宋一珂了，俩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融洽，也更像是朋友了。
江明月估摸时间差不多，该问下一个人了。俩人从茶水间出来，刚一开门，只听门外“咕咚”一声，同时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江明月寻声望去，只见刚那个什么“组长”，正捂着脸躺在地上，嘴里“哎呦哎呦”地叫着，他对面站着的，是高景峰，程宇超的司机。
有几个人跑过来瞧伤，那人挪开手掌，脸上老长一道血印子，紫红紫红的，半边儿脸都是肿的，要是稍微偏一点儿，眼睛可能就没了。
宋一珂一见这情景，吓得直捂嘴。
“不好意思啊！”高景峰伸手去扶，那人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坐在地上骂他八辈儿祖宗。
高景峰没恼，又说了遍抱歉，态度温和诚恳，还要送对方去医院。“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您正要开门，推得有点儿猛。”
这“有点儿”真是太猛了！众人看着地上那位的惨模样，都替他疼得倒抽气。
都是同事，人家也说了不是故意的，那人也没辙，总不能真拽着人家要医药费，只能自己坐地上憋气。
孙志宁听见动静来看，也吓得不轻，说“赶紧送医院吧这事儿算工伤”，又说了高景峰几句，让他以后小心点儿，高景峰应“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张雯站在会谈室里，只静静看着，全程没有出去。
***
午餐时间，张雯拒绝了孙志宁的邀请，带着大家去了附近快餐店。
点餐时候张雯说她请，江明月说“行”，伸手刷了码，回头又跟张雯说了一遍“行”，张雯没理他。
四个人找了个长条桌一坐，小菁和小甄挺激动，说“查到了查到了！”张雯赶紧追问问“查到什么了？”
小菁乐呵呵道：“有几笔核定征收的，根本不符合条件，那几张放一起，少交了八百多万税呢！”
小甄兴奋点头，说“对对！这次可抓上大案子了！”
张雯：“……你俩吃完就撤吧，辛苦了，下午不用跟了。”
回去得跟他们大队长说说，“税警联动”让这俩孩子去吧，政策掌握准，又快又利落，只是有点儿找不着重点，去了因材施教，都是好苗子。
俩孩子也是实在，吃饱喝足乐呵呵走了，剩下张雯和江明月。
小菁和小甄一走，张雯问江明月：“宋一珂怎么说？”刚才江明月跟宋一珂聊完，张雯就没有单独再找他问话。
江明月道：“学校总有人编排他，这事儿我就不多说了，倒是有个情况。高景峰说，事发当晚程宇超让他第二天听信儿，说是有重要的人要见，所以第二天一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接老板，老板没有消息，他也没留意。但宋一珂告诉我，程宇超第二天根本没安排什么会见，而是要去度假村接女儿。”
重要客人，那肯定不是女儿。
虽然警方已经查到，程宇超答应第二天见侯雅婕，但那是在家里见，也不需要跟司机说。而且，程宇超说了是“重要客人”，按照此前了解的情况，他也没把这位前女友看得多么重要。
相比较而言，他说第二天要接女儿，这更符合这个宠女狂魔的人设，可信度更高。
所以，高景峰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