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臣这把老骨头,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再怎么保养身体也不过就那样,生死有命,臣倒是不怎么害怕死,只是尘世间还有眷恋,更放心不下皇上您啊!”
李宗希鬓角斑白,面上不禁又染了些愁绪,萧子攸望着他日渐苍老的面孔,心里突然就变得很不是滋味。
“……老师。”
他的嗓音不禁变得艰难起来,目光也十分哀伤。
“陛下,恕老臣直言,即便旁人再好,也远没有自己的孩子可亲可信,未来继承皇位的若是嫡出的太子,才最有利于安定,依照祖制进行传位,国家才能有效地避免出乱子。”
“……”
萧子攸眸光黯淡,他不知要如何开口回复他。
他自然是知道,老师说的话是对的,但即便清楚那是最获利的做法,也不代表他就一定能够做到。
他又何尝不想做一个无坚不摧的君王?可是这世上虽然有许多事情看似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是很难改变初心的。
或者能够打败他的,也唯有感情而已。
他知道,从立后立嗣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陛下,趁着您还年轻,臣还是觉得你该立一个合适的皇后,然后尽早生养太子,未来也好传承这大晋江山啊!”
“……”
“陛下,臣知道您是深情之人,至今仍对慕君她念念不忘,别说陛下您了,就连老臣也时常会在梦里看到女儿她笑着对我走来。”
他一边说着,不禁又老泪纵横,许是年纪大了,最近他也总是会频繁地梦到女儿,每每思念她时,平日里隐藏在心底的悲伤,便再也忍不住,唯有化作泪水流淌倾诉。
但即便他深爱着女儿,他也明白为了国家社稷,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身为臣子,他不能任由陛下他一味执意孤行下去!
他又伸袖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再看向皇帝时,目光已然变得坚定,他颤微的嗓音无比激动道,“陛下!但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您对君儿她用情至深,她也再不能回来了!您本是明君雄主,不能仅为情之一物,就一直耽于往昔,不立后,不生子嗣,那于国不利啊,长此以往,必定会动摇国之根本——”
“够了!”
萧子攸原本艰难不决的面上,却又突然暴怒,他厉声制止了他。
“陛下……”
“老师,请您不要再说了。”
他盛怒过后,面上又无比疲倦,他目光悲伤,又像是有些失望。
“慕君她也是您的女儿,即便她早早地便去了,但您怎么能忍心,劝朕尽早再立后?”
“陛下!正因为慕君她是臣的女儿,臣才不能任由您再沉溺下去!臣想就算君儿她的幽魂还在世上,也肯定不会想看到您如今变成这样的!”
李宗希不由又上前两步,一脸激动道,他的声音无比恳切,饱含热忱。
然而皇帝面上却越发得冰冷起来,他目光执拗,对于他的劝解,依然纹丝不动。
“朕心里自有主张,立后一事,老师今后就不要再跟朕提了。”
他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锐利道,“朕的江山,从来就不需要女人来巩固,而且当年母后她垂帘听政,独断专权,难道还不是一件足够朕警醒的例子吗?朕何必再弄一群外戚来干政专权?难道当年还没受够外戚干政的苦难吗?”
“这……又怎能一概而论?”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当今朝上,并没有多少让朕真正放心的人,即便现在放心,未来也不一定能够放心,皇后那个位置,也足以令一个原本忠心耿耿的人生出不该有的贪念,谁能保证一切?朕又如何能放心?”
李宗希不再说话,他知道皇帝还是深爱着慕君,根本就没有再去立后的打算,所以即便他再说多少也是枉然,他总能找到看似合理的借口去拒绝。
“还有皇嗣……”他不禁又有些疲惫地开口,“这个老师您以后也不用再劝朕了,您放心,朕可以向你保证,即便没有嫡系太子,祖宗传下的江山,朕也绝不会让它落到萧氏以外的人手上。”
“……是,哎。”
李宗希虽然应下,但不免还是又哀叹了口气,殿内也顿时变得近乎压抑起来。
萧子攸见他面上不高兴,也不想再为了那些事情,与恩师伤了和气,于是脸上又换上了温柔的笑容,与他和颜悦色道,“不说那些令人不快的事了,对了,朕前些时日,让你督促方士们炼制的那些‘神仙散’,准备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