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卡萝尔的疑惑没能得到解答,因为第二天起,他们就从模拟机甲战斗变成了真人对打。

丢了面子的陈教官决心要公报私仇,把针对搞得明明白白。卡萝尔他们小队,从指挥到单兵,全部遭到了堪称惨烈的打击报复。

施暴方还振振有词:“你们既然能打败教官,说明你们的水平很高啊。既然这样,身为教官就有必要因材施教,给你们更合适的教导。趴着干什么?起来接着训练啊。”

因材施教你大爷。

脸朝下趴着的四名单兵挣扎着对教官竖起中指。

这样“挨揍——治疗——接着挨揍——继续治疗”的无限循环生生捶碎了卡萝尔的复杂心情。对指挥工作范围的那点疑问早就被忙成狗的人生挤到了后脑勺,她每天倒头就睡,顺带还治疗了失眠。

好容易到了周末,这天他们只挨了半天揍——今天允许和家人通话,教官大发慈悲,在家人面前给他们留了点面子。

最起码不用鼻青脸肿地和家里人说话。

齐江刚从医疗舱里爬起来,就接到了自家老母亲打来的通讯。

“妈!”齐江兴奋地跟她打招呼,“我爸呢?”

“你爸做饭呢。”他妈随口说,一面继续往他身后瞅。

齐江艰难地扭头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啊?

他问:“妈,你这是找啥呢?”

早听说齐江战队里有三个女孩,齐女士兴奋地左右寻找,这逆子身后却是光秃秃的一片,她不死心地问:“你这不是还在训练场吗,你队友呢?怎么只有你自己?”

齐江一边呲牙咧嘴地活动胳膊,一边顺嘴回答:“这不都在呢。”

齐女士:???

齐小朋友拉远镜头,从左往右介绍起来:

“我旁边这个医疗舱里,是我们指挥。今天被教官强行加了一项障碍躲避,结果没躲过,叫子弹崩了胳膊。”

“左二那个医疗舱里是我们队的机甲师。今天修机甲的时候教官嫌他磨蹭,踹了他一脚,奈何他是个脆皮,一头磕机甲上,脑震荡了。”

“我旁边这个是队里的突击手。教官不让她用机甲,车轮赛肉搏给人累到没力气,小腿被踹骨裂了。”

“右二是我们队狙击手。和教官精神网对抢没抢过,已经晕了三个小时了。”

“最右边是重装。跟教官对轰的时候炸了能源舱,脱离不及时,肋骨刺穿了内脏。”

他妈每听一句眉头就狠狠一跳,用朴素的唯心主义精神对他发出质疑:

“这么点背,你今年是不是没换我给你买的红袜子?是不是你把队友克了?”

齐江神情扭曲:“什么红袜子?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叫迷信!”

“什么迷信?这是老祖宗的智慧!”齐女士振振有词,“不然你为什么没事?肯定是你克的!”

齐江露出一个礼貌性假笑,给自己不靠谱的老母亲展示自己身下如出一辙的医疗舱:“我两条腿中弹,刚爬出来。”

一队人就要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落下!

齐女士噎了半晌,憋出来一句:“穿上红袜子,你们好好活。”

跟你的红袜子过去吧!

齐江愤怒地挂断电话。

等所有人都从医疗舱里爬出来,已经又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海蒂。女重装等不及舱盖慢吞吞地打开,钻出头怒吼:“他不要脸!他搞偷袭!”

腾腾白雾里钻出一个脑袋,火红长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孟时白咽了口唾沫,痛苦地说:“有什么话不能出来再说?你现在真的很像个女鬼。”

海蒂盘腿坐在医疗舱里,冲他哼了一声:“我要是鬼,肯定先把你这个胆小鬼吓死。”

两个人还要再吵,纪田连忙劝住,努力转移话题:“今天下午没课,大家要做什么啊?”

齐江思考了一下:“听说学校新引进了一批舰艇模拟舱,要不要去看看?”

孟时白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说:“舰艇?我姐去年送了我一架自动驾驶的民用舰艇,不过军用的我还没上手开过。”

叶文无看了他一眼,眼神怨念:“万恶的有钱人啊。放假让我也坐坐!”

齐江也跟着凑热闹:“我也要坐!是不是今年孟氏新出的那款?超——级拉风啊!”

孟时白大手一挥:“都来!带你们出去玩。”

海蒂挠挠下巴,叹口气:“放假还有整整四个月呢,好漫长啊。”

纪田笑着把她拉起来:“别发愁啦,先去看看模拟舱?我还没见过军用舰艇呢。”

模拟舱放在训练场后面的A座楼里,几个人刷脸进去,叶文无跟在卡萝尔身后,看着年轻的姑娘警惕地打量着检测门,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

【身份验证成功】

略带笑意的电子男声响起来,她扭过头看着发声口,竟然发起呆来。

叶文无轻轻推了她一把:“想什么呢?他们都走远了。”

她恍然惊醒,摸了摸脸颊,冲叶文无笑了一下:“在想我的身份档案。”

叶文无失笑:“怎么还在想这个?不是早就办好了吗。”

卡萝尔心情欢畅,冲他摆摆手:“你不懂!”

叶文无点头:“好好好,我不懂。你这么喜欢,干脆申请一张实体卡,在宿舍裱起来好了。”

他这话本是开玩笑,谁知道卡萝尔倒真听了进去,仔细思考了起来:“这个想法不错。到时候挂在床头上,我每天早上起来看一遍,肯定更有真实感!我现在就去申请。”

叶文无愣住:“不是吧?我开玩笑的啊。”

卡萝尔拍拍他的肩膀:“我真觉得不错。谢了指挥!”

“卡萝尔!”

前面海蒂扭头叫她,她应了一声,欢欢乐乐地跑了过去。

一进模拟室,所有人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房间里没有顶灯,穹顶上投影着足可乱真的动态星空。星星缓缓移动,洒落在地面上的幽微的光芒也随之旋转。

地面上摆放着各种型号的舰艇,外壳被粉刷成银白色,尾部用金漆涂写着番号,伤痕横曳,年轻的军校生们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隔着千万米的高空,同宇宙间静默无声的战争打了个照面。

齐江一眼看中了一架小型舰艇,小声招呼自家队友:“来这儿,我约好了。”

纪田眼前一亮,拉一拉卡萝尔的袖子:“那架舰艇好帅!”

卡萝尔一边走一边跟她科普:“C801,去年军部刚研发出来的新款,能载七个人,速度比上一代快了将近一倍,帅得不得了,可惜就是耗能大了……。”

她话没说完,冷冷地看向眼前。

齐江刚拉开的舱门被人一把关上,矮个男生撑着门,抬头问门边的齐江:“这架C801让我们先玩玩呗?”

他好似笃定了齐江会同意,嘴上说着“借”,却已经抬手招呼着自己这边的人,迈步已经想要往里面走。

海蒂是个暴脾气,还不等齐江说话,她便一把扯住了那矮个子,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想用不会自己约?你是没手还是没脚?”

矮个瞥了她一眼,翻个白眼:“我跟齐江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扬着下巴瞥了眼齐江,语气不忿:“怎么,你还想拒绝?管管你疯狗一样的队友!”

海蒂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却被叶文无拉住:“让齐江自己来。”

齐江迟疑地看了队友一眼。

另一头矮个的队友也在笑嘻嘻地催人:“胡然,你不是说齐江肯定会让出来吗?现在看着,人家可不想让啊!”

胡然咬牙,狠狠瞪着齐江,低声说:“你别给脸不要脸!”

齐江沉默了。他看了眼等在一旁的队友,又看了看蛮不客气的忽然,下定了决心。

麻杆一样的男生低下头,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让,你想着去吧!”

孟时白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故意用肩膀顶开那矮个,大摇大摆地拉开门走了进去。

一群人鱼贯而入,胡然揉着肩膀,看着齐江大声叫:“喂!”

卡萝尔站在最后,推着齐江的肩膀把人推进舰艇内,回头冲那人做了个鬼脸:“一边儿排队去。”

军用小型舰艇的座位略显袖珍,一群人高马大的军校生坐在上面,只好蜷着腿,看上去莫名乖巧。

大家刻意忽略了刚才门口发生的事。纪田给自己系好了安全扣,圆眼睛里少见地带着兴奋:“你们有谁会开吗?”

入学的第一年,一帮新生还在上理论课,舰艇实操还没开课,只好眼巴巴地求助几位学哥学姐。

海蒂摸摸鼻子,脸上微红:“我实操课挂科了。”

孟时白神色讪讪:“我是擦边过的。”

大家把目光投向最后一排的叶文无。平日里人五人六的指挥顶着一众期盼的眼神,目光迟疑:“之前实操课上也就五架舰艇,我也没摸过几回。”

孟时白失望地说:“那怎么办啊?就没人会吗?”

“那个……”卡萝尔默默举起手,“我倒是会。”

众人一起盯住她:“但是?”

卡萝尔慢吞吞地说:“但是我之前是在走私船上学的,除了速度,不保证乘坐体验和人身安全。”

海蒂推了她一把:“别废话,就你了!”

孟时白啪啪啪鼓掌:“星际飙车!本少爷看好你!”

“那好吧。”卡萝尔坐上驾驶位,拉过安全扣扣在小腹,搓一搓手,“本次航班起发站天堂,终点站地狱,各位旅客坐好了!”

模拟器打开,耳边传来能源燃烧产生的“噼啪”声,舰艇缓缓滑出近地轨道,逐渐刺耳的声音里,失重压得新兵们仰躺在座位上,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突然一轻,驾驶员在最前面大声问:“要不要开重力场?”

海蒂愉快地回答:“不要!”

她大胆地解开腰上的安全扣,手上一用力,把自己荡到了卡萝尔旁边。

重装单兵显然滚轮练习成绩不错。她飘在空中表演了一个空翻,把自己翻到了最左头,慢悠悠地晃过来,趴在驾驶位上跟卡萝尔问东问西。

剩下的人对视一眼,也有样学样,把自己变成了太空漂浮体。

孟时白双手枕在脑后,哼笑两声:“平时上课的时候让老师盯着,一点都不敢玩,这下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

纪田胆子小,抓着椅背试探着一步步往前走。

叶文无坐在位子上,冲旁边的齐江打了个手势。

嗫嚅着本想开口的少年咬紧了嘴唇。

闭目养神的指挥笑了笑,轻声告诉他:“等你想好了再开口吧。要不要告诉我们,要不要帮忙,你都可以自己决定。如果说出这件事会让你觉得难堪,只要你自己有能力去处理,不告诉我们也没什么。”

他拍拍齐江的肩膀,示意他去看前面。

齐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卡萝尔正低头教着海蒂舰艇上的一些事项,显示屏的光照在两个女孩子的侧脸上,卡萝尔嘴角带着一点很淡的笑意。

他听见叶文无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可是带着秘密也不是没办法做朋友,说不说的,又有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