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弃子

庄家书房内,一男子负手立于窗边,一手捏着书卷,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点冷漠:“如果没了其它作用的话,庄家不能留下这个污点。”

一旁坐着的老夫人略微不甘:“梁王怎么也会要她的吧?毕竟是梁王一时疏忽,才会害的她被人绑走,卖入青楼。”

“母亲,淳儿将来是要为后的人,她的名声不能被庄絮影响。”

老夫人深深纠结着,好歹他们也培养了她多年,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最后还没收到回报,就……

但庄絮毕竟是二房嫡女,老二又是监察御史,而庄蓝风是礼部尚书,这双重身份下,他们连将她给人为妾的可能性都没。

老夫人叹了口气,庄絮终究是废了,还好,还有个关淳,虽然这个老二庶出被外接回来后,言行举止分外出格,但却同时得了不少权贵青睐,遇到任何危险,也都能逢凶化吉,甚至有贵人相助。

看样子无尘大师说的没错,关淳才是真正有凤命之人。

“淳儿的娘亲你看看,找个时间让老二抬为贵妾吧。”

庄蓝风看了眼老夫人,点了点头,她不知道的是关淳压根不是老二的私生女,是来路不明的女子。

不过,庄絮已经废了,他们也就剩关淳能给庄家带来权势了,关淳的待遇也该上升了,得让她知道,他们虽无血缘关系但他待她胜于亲女。

院内梅林

“你去娶絮絮好不好?”

刚落过雪的枝头,不堪重负,“啪”的一声落下,砸在梅花树后一白衣女子脚边,女子长长睫毛微微垂下,搭在枝头的纤纤玉手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冻的泛紫。

庄絮收回手,自己轻轻搓揉,像只冬日里无家可归的小猫,可怜又无助。

那边声音还在继续,这回男子声音带着丝微怒传来:“本王真正想娶的人是谁,你不知道吗?”

庄絮搓揉着指尖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他真正想娶的是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反正不再是她。

连着“啪嗒”几声,是那边娇俏女子被男子推到树边,撞落积雪的声音,从庄絮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披着墨蓝大氅的男子正拥着怀里一身红衣的娇小女子。

庄絮默默的看着。

“阿芩。”女子含泪推开裴芩,抬手抹了把眼泪,“你是絮絮的未婚夫,你只能娶絮絮。”

“你不娶她,她一弱女子怎么活?她是因为你疏忽才会被人卖到青楼的,你不能这么对她?”女子又退了步,眼眶含泪的看着面前男子。

庄絮说不上什么心情,其实不娶更好,她怕娶了后,她得天天看着他们你跑我追。

“关淳,是你说的,成婚必须建立在爱情之上,现在你却要逼迫我娶自己不爱的人?你这对我公平吗?”男子一手负后,漆黑眼眸隐忍着什么。

庄絮轻点了下头,不公平,所以别娶了,让她安生去寺庙安度晚年比较好。

“阿芩,絮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你辜负她。我已经准备去选秀了。”女子轻咬了下唇,转身就跑。

庄絮惊了,抬脚就想阻止她去选秀,她去了,她怕梁王把她也送进去选秀,就为了拿她的假凤命去保她的真凤命。

“关淳,你敢!”裴芩一把拽回女子,直接在树下强行吻着。

庄絮看到这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梁王怎么会舍得?

素色裙摆雪地里划了个弧度,端庄温婉的监察御史千金,就算知道自己已再无利用价值也依旧端庄。

“庄小姐,实在抱歉,淳儿已经尽力把梁王殿下让给你了。”身后明则歉意实则嘲讽的声音传来,庄絮停下脚步,寒风吹着,她感受到了身为弃子的悲哀,连借住她家的外人都能来踩她一脚。

林君仪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看向庄絮,就见女子垂在两侧的手微微缩紧,然后又无力松开,像是认命了。

林君仪看着那点侧颜,暗暗咬了咬牙,庄絮长得好,即使是当年圣宠一时的云贵妃也难以匹敌,尤其是一双眼眸,就算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你一眼,也足以勾人,更别提是现在略微落寞的样子,可这种颜色偏又端庄温婉到不行。

但她转念想到这样绝色人物最后被她的养女抢走挚爱,她心头就痛快了。

“林伯母,我们应该无话可说。”庄絮眉头轻蹙了下,回身福了下礼,抬脚就要走,身后忽然一大力传来,扑通一声,她落水了。

岸边,林君仪冷漠的看着不断挣扎的庄絮,朱唇微起:“你名节受损,庄大人已经弃子保全庄家颜面。”说完,转身离开,心头跳个不停,一切都不一样了,跟前世不同了。

这一回再也没有庄絮来碍事了。

前世的两年前,庄絮因为嫉恨她的关淳,早早落了个毒妇名声,被赶出京城,却不知道怎么因缘际会结识了皇十七裴易,成了他身边的太监,随着裴易攻打回京,直接将他们玩弄在鼓掌间。

甚至在宫中凭着太监身份欺侮她的淳儿,让她的淳儿一次又一次被皇上误会,最后错失后位,而她这个假凤命的人却成了真正的凤凰,坐在高位嘲讽着他们。

至于梁王,林君仪走到暗处,看着迅速跑来的一男一女,暗暗咬了咬牙,替她的淳儿不值,明明后来淳儿把自己都给他了,他却又心心念念着庄絮。

还好,老天让她重来了一回,虽然不是重生在她自己年轻未嫁时,没让她跟现在成了监察御史的庄蓝亭喜结连理,但好歹她还能改变她淳儿的命运,让她这个凤凰不再被人鸠占鹊巢。

庄絮不断挣扎着,口中呼救,远远的看到不远处一男一女向这边跑来。

“阮余!”裴芩冷着声,下一刻,一黑衣人突然出现,准备跳水救人,忽然的,一抹红衣率先跳入水中。

“关儿!”一阵急呼,庄絮就看到红衣跳下后,裴芩也急着跟着跳了下去,跳下救她的关淳立马想起来自己不会水,挣扎起来:“阿芩,救我,我不会水!”

庄絮挣扎着看着那个冒失的女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头猛的被扎了下,她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死在庄家手里,而是被她耽误死的。

她没力气了,渐渐下沉,睁着双眼眸看着上方不断挣扎的关淳,以及一抹熟悉的深蓝衣出现在附近,她抬手勾了勾,只勾到一片衣角,然后男子就抱着关淳急急离开。

庄絮想,要死了吧?

宫中,湖边,大雪还未完全消融,树荫之下,铺着白虎皮的躺椅上,一男子一身金丝龙袍懒散躺着,乌黑长发被规矩束起,修长指尖捏着颗略小青枣,一双眼眸盯着那颗青枣,轻叹了口气。

“当日要是攻打入京的话,朕现在是不是不会这么的穷?”

一旁,一穿着朝服的男子闻言,忍了忍,嘴角轻抽了下,广袖高举,看起来恭敬有余,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您把您底下的沉香木制的躺椅,指上玉扳指,腰间的升龙玉佩,桌上的茶壶,还有卿卿的寝殿给卖了,就能撑挺长一段时间的。”

裴易:“……”

郭昭等着主子发话拆卿卿寝殿,他早就看那个狐媚祸主的东西不顺眼,他们的皇位是一月前攻打到京城脚下,突然被老奸巨猾的太后给做主退位让贤了,这一让,原本的废帝废太后瞬间成了太上皇,太皇太后,导致宫里的人明里忠于他们,暗地里依旧是太上皇裴麟的人,更别提财政大权。

在这种勒紧裤腰带的时刻,躺椅上的某人还花了大半的钱弄个奢华寝殿,就为了让那东西撒欢撒的高兴!

裴易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远处夕阳:“这夕阳真美。”

郭昭嘴抽了下,一把甩下高举的广袖,表示自己不想理某人。

裴易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坐起,眉头轻皱,一手拄着下巴,一脸深思:“不知道怎么回事,朕总觉得自己穷是有原因的。”

郭昭嘴角扯了下,不说话,原因就是他乱花钱!在荆北的时候这样,来这了也是这样。

裴易摸了下心头,里头莫名的时常慌乱着,他一脸茫然:“朕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谁?”

到底是谁?

他困惑了下,难不成是荆北厨房的老妈子?

郭昭深吸了口气,嘴角终于忍不住耷拉下来,为了那狗东西,什么话都能编出来了?他重新抬手行礼:“臣告退!”

说完,气呼呼的退了下去。

裴易见郭昭离开,揉了揉脖子,无奈起身,负手立于湖边,夕阳照耀下,金丝龙袍泛着点冷光,含笑眼眸渐渐冷下。

“容盛。你说,梁王是不是太不把朕放眼里了?”

容盛紧皱着眉,缓缓拔剑,下一瞬,一群刺客忽然冲出,湖边一片刀光剑影。

裴易一手淡然立在湖边,欣赏雪后夕阳,身后容盛护着他,不让血液溅到他身上。

他拿自己为饵,在这孤孤单单的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他们总算出手了。

他看了眼那帮刺客,淡淡开口:“留活口。”

荆北多年风沙刀剑的下来,他会怕梁王这个养尊处优的?更何况他养的几只小奶狗,小狗叫的再凶,还能咬到他?

一刺客向他刺来,裴易往旁边挪了挪,给容盛腾位置,忽然脚下踩到颗青枣,身躯一歪,此刻容盛一剑挡开那刺客,正要站稳的裴易因着容盛的动作,想避开他,脚下不稳,然后“哗”的一声,掉进水中。

容盛没空去管什么东西掉水了,他觉得八成是刺客,他忙着解决眼前的人,自家主子从小就懒,能不自己动手就绝不动手,他得赶紧解决,他一剑杀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了下愣的刺客。

然后转了个身,打算重新护主,只见身后空空如也,唯有水面泛着涟漪。

容盛:“……”

他为什么不喊救命,也不挣扎。

水中裴易安然的看着湖面,缓缓闭眼,他好像不会水。

于是他沉下去了。

郭昭急急忙忙带着大批御林军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容盛傻了般的站在湖边,湖水正冒着泡。

郭昭心口疼了下,旱鸭子落水不喊救驾,不挣扎的,除了裴易那个爱颜面爱到骨子里的世上找不出第二个!

“还愣着做什么,救驾!”郭昭嚎着,嚎完,喘了两口气,直起身躯,他又是风度翩翩的户部尚书,跟那东西生气,十条命都不够他用,此时此刻,他忽然也觉得身边好像少了谁,总觉得有人能够按住那个东西不让他作妖。

安付喂完卿卿回来,就看到自家皇上被人从水里捞起,一双老腿抖了下,他怎么又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