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他是变/态吗

【搞了半天……这就是你说的“大胆的想法”??】

没错,后勤的小伙子说到“黑猫”的时候,邹鹭就按捺不住地想去事发地一探究竟——到底有没有黑猫?从哪儿来的?怎么回事?让小杨受伤是巧合还是蓄意?这些问题又撩拨得她的好奇心里孵化出蜂群,在耳边“嗡嗡嗡嗡”地扇动翅膀。它们用毛茸茸的小屁股拱她,扎人的小尖刺戳她,薄而锐利的翅尖“噼噼啪啪”拍在她脸上;它们对她说——“去看!去看看!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当前时间是晚上6点15分,下午的课已经结束,晚上的课尚未开始。邹鹭站在教学楼楼下往上望,只有零零落落的窗口还亮着灯。

“在几楼?”旁边的人问她。

邹鹭看了一眼手机:“4楼。”

4楼的窗口全部暗着。

来的路上,邹鹭已经找后勤确定了一些细节问题:几楼,几点,哪几级台阶。也许是看到自己的证词被接受,后勤高兴极了,在电话里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还问邹鹭要干嘛,是不是打算去调查案件挖掘真相,需要的话他可以一起——

“不,我只是想一会儿熄灯了,给寝室姑娘们讲个鬼故事。”邹鹭是这么回答的,以免节外生枝。

眼下,4楼的整条走廊都是黑的,只有安全出口的灯牌亮着绿光。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邹鹭踮着脚上了5楼转角,然后用手机照着台阶,一级一级地数着往下走。

从上往下的方向,第5级和第6级台阶之间,中央靠右的位置——周二中午11点,小杨就是在这里摔断了腿。

手机闪光灯的光圈落在台阶上,从左扫到右,从右扫到左。

“这看起来……很普通嘛,”周鸣说,“我感觉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确实,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一段普通楼梯——由钢筋水泥和大理石地砖组成,又冷又硬,一磕一个包。

“我觉得他眼花,或者吹牛的可能性比较高,”周鸣接着说道,“男生嘛,说点添油加醋的东西吓唬吓唬人,吸引妹子注意,也很正常。想我年轻的时候……你要干嘛?”

邹鹭在台阶上横着走了两步,蹲下/身来,朝地面伸出手。

“你不会是想……?”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邹鹭点头。

周鸣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我不会阻止你……不过,我劝你三思。”

……什么意思?这人又开始故弄玄虚了?邹鹭没细想,直接伸开手掌,朝脚下的台阶一拍。

指尖触到一个意料之中的小凸起。

然后开关打开,电源接通,读卡器启动——

仿佛有一口大钟从天而落,黑压压扣在头上。一瞬间,邹鹭眼前是隔绝光线的黑暗,耳边是抽离空气的安静;紧接着,撞钟的钟锤高高摆起:“铛——”

百亿千亿万亿的画面在这一声震响中碎裂,然后交织重叠汇聚成巨大的色块洪流,各种高低音调的说话声脚步声碰撞声摩擦声缠绕混杂在一起,激荡如雷鸣。邹鹭觉得自己的颅骨像鼓膜一样震颤起来,她像被捆在过山车的座椅上,不,像被塞进一台开足马力的榨汁机,她什么都无法分辨无法判断,只知道自己的脑子正在被“哗啦啦”地打成一坨奶昔。

然后,过了1秒,或者2秒,或者3秒……总之,漫长的一瞬间后,邹鹭一屁股坐倒下来,手掌发麻,头皮发麻,全身发麻。

有人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一直到“哈哈哈”变成一个“嗝儿”,周鸣终于缓过气来,在邹鹭旁边坐下,拍拍她的肩膀:“你的脸色好像在不开窗的长途汽车上晕了8个小时,车还是在环山公路上一圈圈往上开的。”

说着,他没绷住,再次“哈哈哈哈”起来。

邹鹭想骂他,但一张嘴就犯恶心,只好别过头去。

“我刚才就猜到会这样,”周鸣继续说道,“这楼梯每天上上下下多少人?你一次性读取那么多信息,这不等于超频过载吗?”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从紧闭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因为我也只是猜测嘛,毕竟没见识过,就想见识见识——你证实了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下一次我就会阻止你了,”周鸣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

“……我有点恶心……不行……要吐了……”

周鸣立刻撤开两步:“去那边吐,别吐我身上。”

——总算是没有吐出来,话剧社新任男主角的偶像包袱得以保全。邹鹭又坐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说起来,你平时去人多的地方怎么办,”周鸣说,“洗手间的水龙头,公共教室的桌子,共享单车的扶手……这些东西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了。哦,还有食堂,我看你用餐盘吃饭的时候香得很,怎么没晕?”

“我要找到‘开关’,才能发动能力,”邹鹭说,“找不到,或者干脆不找,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周鸣若所有思地点点头:“不会自动播放?那还挺方便。”

——【别对他说那么多!他虽然现在在帮你,但谁知道明天怎么样!】

邹鹭顿时反应过来,抿紧了嘴。

“那接下去要调查什么?”周鸣说。

邹鹭想了想:“你有可以还原现场的小道具吗?要是能看到小杨是怎么摔的就好了。”

“我又不是机器猫。”

“那要你何用?”

“我可以在你晕过去的时候打120。”

邹鹭扁扁嘴,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反正今天算是白来了。我还以为这里肯定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然后我一摸,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现在照这情况,就算真的有什么线索,还没找到,我已经先死了。”

“但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周鸣说,“只是方向错了。”

邹鹭转头看他。

“你不应该摸那块地板,”周鸣说,“摔倒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没有证实的必要;你要证实的,不是到底有没有黑猫这件事吗?”

说着,他伸手指向台阶的另一侧:“既然有人看见猫从墙里出来,又钻进墙里——那你为什么不摸摸那堵墙?”

那堵墙,确切地说是踢脚线的位置。

手机闪光灯的光圈移到墙上了,瓷砖上立刻反射出一粒刺眼的小星星。邹鹭走过去,在墙壁前蹲下,手掌贴上冰凉的瓷砖;下一秒,有沙砾似的细小凸起从她指尖划过。

——没有任何图案在脑中出现。

邹鹭有些意外,又上下左右摸了一圈——还是没有,脑中原本会映出画面的那块幕布,干净得像没人踩过的雪地。

【也对嘛,没事谁会蹲下来摸踢脚线?保洁阿姨都不会天天擦呢!】

但就算没有天天擦,至少也会留下最近一次的痕迹;像这样的情况,邹鹭从未遇到过——

【不,你刚刚就遇到过——图书馆的那本书不是吗?也是这么干净的。】

邹鹭一愣:对,但那是因为……

“有猫吗?”见她半天不出声,周鸣问她。

邹鹭摇摇头:“太干净了,什么都没有。”

周鸣吹了声口哨:“OK,白跑一趟。去吃饭吧,记得以后别把男生吹的牛当真。”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邹鹭叹了口气,打算站起来,但又不死心地在墙砖上胡乱抹了一把。

——她突然没来由的脑门一紧,仿佛有一阵夹着雨星的寒风迎面吹过,激得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周鸣也发现了异样,“你刚刚碰到了什么?”

邹鹭还没开口,他径直走到她旁边蹲下,伸手抓起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指凑近鼻尖,细细地闻。

【嚯,他真是变/态吗?】

邹鹭皱着眉头想把手抽回来,但周鸣抓得很紧,她又使劲挣了两下,对方才松开手。

“我要收回我刚才的话,”周鸣说着,从地上站起来,“那个男生没在吹牛,这里确实有猫……或者别的东西经过。”

邹鹭一愣,立刻闻了闻自己的手,但手指上除了沾到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你发现什么了?”她问。

周鸣看了她一眼,果不其然地露出“不想告诉你”的笑容。

“天已经黑了,你先回去吧,”他说,“虽然这次被盯上的不是你……反正注意安全,小心点总没错。”

邹鹭刚要追问,周鸣又张嘴打断了她:“当然,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助手,我随时可以为你提供帮助——就当我是机器猫好了,只要有我在,绝对不让胖虎欺负你。”

“……哦,我走了,掰掰。”

当前时间是晚上8点,他坐在红砖小路边的长椅上,望着来去的年轻情侣,打了个呵欠。

女大学生应该已经回到宿舍了……希望她别又好奇心爆炸,跟鸡仔出笼似的到处乱跑,他想。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距离上次拨打已经过去15分钟,对方还没回电。

……那再等等吧。

手机震了一下,他立刻抓起来——然而不是来电,信息栏里跳出的是一条桃宝消息。

他吐了一口气,切换到营业模式。

钱币9:你好,在,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亲吻][亲吻]

是的,他有一家网店,虽然规模不大,但这是他眼下唯一的收入来源。

至于网店的主要经营项目……根据店主官方说法,是贩卖“爱与梦想”。

植物杀手:老板,上次的许愿蜡烛我点了,效果很好,第二天就显化了

钱币9:太好了呢,恭喜亲亲[爱心]

植物杀手:不过……跟我想要的结果有些出入

钱币9:凡事不可能尽善尽美,但只要得到希望,就是好事呢[爱心]谢谢亲亲喜欢我家产品,记得在追评写反馈哦[亲吻]

植物杀手:但是我没想要伤害别人啊

……伤害别人?他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

钱币9:你是说伤害到别人的感情吗?这个也是难免啦,但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幸福就是要自私一点呢[坏笑]

植物杀手:不是感情……

植物杀手:算了

植物杀手:对了老板,因为只点了一次就实现愿望了,剩下的蜡烛我可以换个愿望继续点吗

钱币nine:一般情况下是不可以的呢亲亲。一支蜡烛对应一个愿望,因为能量只能集中到一件事上。如果你还要再许愿,就要再买一支哦[害羞]

植物杀手:还剩很多很多,几乎90%

钱币9:那行叭[叹气]你可以换一张纸写愿望,不过我不能保证成功,毕竟能量已经有了损耗嘛

植物杀手:好的,我明白了,谢谢老板

——他又点了下手指,发出一个[爱心],交流结束。

没错,这就是他贩卖的“爱与梦想”。

确切地说,是贩卖通过他的制作,能让人得到爱,实现梦想的……手工蜡烛,手工肥皂,手工香精,手工饰品。

虽然看起来很……但确实有效,并且在各年龄段女生中广受好评。

他翻了翻后台:两小时里又卖出9支恋爱蜡烛,不愧是店里的销售王牌;还收到3条追加好评,感谢他的商品帮助自己挽回劈腿的前男友,哈。

他也同样感谢这些可爱的女孩子,全靠她们孜孜不倦地恋爱,他才不至于饿死——

电话铃响了,这次是真的回电了。

他赶紧戳了下屏幕,接起电话,激动呼唤:“常哥!”

“什么事?”对面的声音非常冷淡,仿佛劈腿的前男友。

“常哥,求帮忙!”

听筒里传来不耐的叹气声。

“你爸爸今天见了第12位相亲对象,共进晚餐,相谈甚欢,”劈腿的前男友说,“我个人判断第12号女嘉宾目前在他的好感排行榜里能排到第3位——你懂我意思吗?”

“我懂我懂,”他连连点头,“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爱他多过他的钱的人。”

“那说你的事吧。”

“我刚刚发现了一些能量残留,味道很奇怪,”他说,“想问问你有没有思路。”

“说。”

他停了停,仔细回忆刚刚那姑娘手上的气味。

“玫瑰水,乳香,没药……还有一点小豆蔻,”他说,“有点杂,反正香得很,我分不太清。”

“你拿了学生证就开始勾搭女大学生了?”

“……才没有。”

“但这些东西听起来像女孩子用的香水的原料,”小常说,“还是异域风情的那种。”

——异域风情?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那张被当作留言板的蛛网。有一个来自远方的人在上面留下平安的讯息。

“如果这是能量残留的味道,那我猜……对方是个认真,冷静,还有些强硬的人,”小常说,“可能不好对付,毕竟以上形容词和你完全相反。”

“我懂了,”他一边说一边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记下关键词,“对了,最近有没有收到给我的信,或者邮包?”

“没有,”干脆利落的回答,“什么都没有收到,你的人缘一如既往的差——如果你要进货,我也建议你别用这里的地址了。”

“我明白了……谢谢常哥!”

“不客气,”对面停了停,“祝你一切顺利。”